Hello,我是Lotus
生活处处是「艺术」
只需一双发现「艺术」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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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夏日,一颗清甜解暑的甜瓜价值几何?
答案是:2个亿!
就在今夏,一颗“徒有其表”的甜瓜拍出了26,730,000欧元(约合人民币207,635,967元)。
它看不见摸不着,却让人趋之若鹜——这只栩栩如生到引人垂涎的甜瓜,竟是一幅以惊人的写实技巧所描绘的静物油画。
切开的甜瓜,夏尔丹,1760,私人收藏
(曾收藏于罗斯柴尔德家族,并展出于卢浮宫)
寻常的参考,无趣的流派,可他却以魔术师般的笔触,赋予如此平凡之物以不朽的灵魂。
跃然于古老画布之上的,是一场不间断演绎了近300年、静谧而诱人的盛宴。甜瓜的背后,隐藏着一位智者对生活中简单幸福的颂歌,对存在之美的深刻沉思。
自画像(粉彩),夏尔丹,1771,卢浮宫
在那个纸醉金迷的洛可可时代,
他是唯一的质朴与平凡。
让‧巴蒂斯‧西美翁‧夏尔丹
1
上流的反义词
金碧辉煌的凡尔赛宫中,贵族们身披绫罗绸缎、璀璨珠宝,随着音乐起舞。
艺术气息浓厚的上流沙龙里,小姐夫人们则手持折扇,维持着名媛的体面。
莫里哀作品解读,让-弗朗索瓦·德·特洛伊,1728,未知
欢迎来到18世纪的巴黎,这是一个充满变革与光辉的时代、一个被浪漫、优雅与美簇拥的艺术之都。
然而这一切,都与那个叫夏尔丹的男孩无关。
这里是法国的另一个世界,与光鲜亮丽、繁荣奢华的梦幻国度不同,这里才是普通中产阶级的现实。
厨房里忙碌的女人、餐桌前教导着孩子的母亲、一篮子堆成小山的野梅正散发着熟果的甜腻,细闻还有一股青草味。
厨房女工,夏尔丹,1738,华盛顿国家美术馆
一篮子野梅,夏尔丹,1761,卢浮宫
2022年,该作品以2400万欧元创纪录成交。
法国政府授予其「国宝级画作」地位,期间卢浮宫发起募捐,最终由于博物馆本身(600万欧元)、大型企业赞助商(1700万欧元)和1万名个人捐赠者(160万欧元)的财政捐助,这幅画进入卢浮宫收藏。
夏尔丹的童年,是在父亲的木匠手艺坊中度过的。木花与木屑漫天飞舞的小屋,总是弥漫着木头的香气与匠人的专注。
儿时的经历,就仿佛命运恰到好处的安排,赋予了夏尔丹对生活无微不至的观察能力。
台球游戏,夏尔丹,1721-1725,未知
夏尔丹的父亲是一名台球桌木匠,并专为贵族、王室进行服务。台球在法国的贵族中相当受欢迎,其中路易十四尤为狂热。
而从他偶然间与绘画邂逅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与生活本身紧密相连。他的画笔只会用最质朴的色彩,勾勒出人性的温暖与尊严。
青年时期,夏尔丹在画室做起专职学徒,并受到艺术家皮埃尔-雅克·卡兹和诺埃尔-尼古拉斯·科伊佩尔指点。
赫尔墨斯石膏像与静物,夏尔丹,1728,普希金博物馆
绘画与雕塑基础,夏尔丹,1728,私人收藏
石膏像、书本、纸张、画板...这些原本应该停留在艺术家职业生涯早期的“基础课”,却在不知不觉间贯穿着夏尔丹的一生。
期间,科伊佩尔要求他尝试在一幅狩猎主题的作品中画一支猎枪,夏尔丹才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静物的魅力。
对夏尔丹来说,粗瓷陶瓦、瓜果时蔬,哪怕是一块看起来不太可口却能充饥的干面包,就是养育他的生活与日常。
生活,为什么会不美?
银杯,夏尔丹,1728,圣路易斯艺术博物馆
静物与铜锅,夏尔丹,1735,干邑杰伊博物馆
“我们从夏尔丹那里学到,梨子和女人一样有生命,普通的陶器和宝石一样美丽。”
——法国小说家马塞尔·普鲁斯特
1724年2月,夏尔丹凭借扎实的绘画功底与写实的静物画,在圣路加学院获得画师头衔。
四年后,夏尔丹的命运迎来了转折点——多菲内广场青年画家展览会上展出的作品,成功获得了几名皇家艺术学院院士的注意。
狩猎中的猎犬,夏尔丹,1730,诺顿西蒙博物馆
被描绘为“具有描绘动物和水果天赋的画家”的夏尔丹,在国王首席画家布洛涅和拉吉利埃的认证下,正式当选为皇家艺术学院院士。
按照惯例,夏尔丹向学院捐赠了两幅震撼人心的画作——《鳐鱼》与《自助餐》。
自助餐,夏尔丹,1728,卢浮宫
《鳐鱼》是夏尔丹最具代表性、最知名的作品。被开膛破肚的鳐鱼身处画面正中,与下方白色的桌布和灰棕色的墙体形成鲜明对比。
鳐鱼,夏尔丹,1728,卢浮宫
左侧牡蛎和生鱼的精美刻画,仿佛隔着屏幕都能嗅到一丝让人不适的咸腥味。
被鱼味吸引而来的小猫弓着身子、毛发乍起,凶悍的神情在娇小身材的映衬下反而带着几分可爱。
事实上夏尔丹创作过不止一幅《鳐鱼》,《百科全书》作者狄德罗将其评价为“令人生厌”。这并非对夏尔丹的批评,正相反,因为他画得太过写实,血腥的场面总会引起观者不适。
对生活的细致观察,让夏尔丹成功将这“上不了台面”的后厨一角,完完整整地搬到了素来“高雅”、“昂贵”、“贵族专属”的艺术台面。
温文尔雅的夏尔丹素来不是什么野心家,不过对于有才能的人来说,即便不争不抢,也总会引人关注。
2
洛可可时代的“异类”
入职皇家艺术学院的次年,夏尔丹辞去了圣路加学院的职位。
在此期间,夏尔丹画作也随着学院举办的各大展览会而被频繁展出,并赢得了无数赞誉和荣誉。
铜质水桶,夏尔丹,1734,卢浮宫
科学器材静物画,夏尔丹,1731,未知
除了学院的补贴和基本薪水,夏尔丹仅靠着“以客户愿意支付的价格创作各种流派的画作” 和1731年修复枫丹白露弗朗索瓦一世画廊的壁画等工作过着简朴的生活。
枫丹白露的弗朗索瓦一世画廊
画廊的部分画作展示
为了获得更高的报酬,也为了给自己多年的努力一个交代,夏尔丹决定证明自己。
30年代开始,他的绘画风格逐渐从“最下层”的静物画,转向了更为世人所喜爱的风俗画。
「日常中的小事」和「家庭生活」给了夏尔丹全新的灵感。
从水瓮中汲水的女人,夏尔丹,1733/1735,国家博物馆
洗衣妇,夏尔丹,1730s,艾尔米塔什博物馆
1772年,叶卡捷琳娜二世在狄德罗的建议下购买了大部分克罗扎收藏,其中就包括这幅画。
1738年,《封信的妇女》这幅作品被首次制成版画,此后夏尔丹的多幅作品相继被制作成版画印刷出售。
沙龙、橱窗...凡是有买卖的地方,印刷品都能流通其中,通过版画,夏尔丹的名气进一步扩大。
封信的女士,夏尔丹,1732,夏洛滕堡宫
《封信的女士》版画版本
很快,他便受到了一位知名上流人物的注意——皇家建筑艺术部总管凡迪埃侯爵。
你可能没听过凡迪埃侯爵的名号,但你一定知道他的姐姐,那位著名的凡尔赛交际花蓬巴杜夫人。
凡迪埃伯爵肖像,亚历山大·罗斯林,1764,凡尔赛宫
蓬巴杜夫人肖像,弗朗索瓦·布歇,1756,老绘画陈列馆
通过凡迪埃侯爵的引荐,夏尔丹得到了蓬巴杜夫人的支持与赞助,还获得了面见国王的资格。
1740年,夏尔丹向法国国王路易十五献上了两幅杰作——《饭前祈祷》和《勤劳的母亲》。
两幅作品都以互动中的母子为灵感,《饭前祈祷》在宗教氛围的烘托下宁静虔诚,而《勤劳的母亲》则更加温馨和谐。
餐前祈祷,夏尔丹,1740,艾尔米塔什博物馆
勤劳的母亲,夏尔丹,1740,卢浮宫
凭借这两幅作品和国王的赏识,41岁的夏尔丹终于迎来了他绘画事业的黄金期。
可即便如此,夏尔丹依旧处于「鄙视链的最底层」——18世纪的巴黎艺术,既不庄严肃穆,也不属于宁静平和,它属于更为灿烂活泼的洛可可。
巴黎苏比斯公馆的公主沙龙
苏比斯宫廷亲王大议事厅
这两栋建筑是非常具有代表性的法式洛可可建筑,藤蔓、叶子、花朵交织在一起的复杂设计,让洛可可风格更具惊喜感和戏剧性。
路易十五时期,放荡不羁又一身反骨的国王对宫廷的繁文缛节极为反感。
为了将巴洛克严肃的氛围从凡尔赛一扫而空,粉嫩柔软、温馨可爱洛可可兴起了。
凡尔赛宫的【镜宫】与【大理石庭院】都是典型的巴洛克风建筑。
由华托开启、布歇发扬光大的洛可可油画,往往采用清淡鲜明的颜色和精致的曲线构图,令画面变得优美而神秘。
农神刻瑞斯(夏季)
安东尼·华托
1717/1718
美国国家美术馆
蓬巴杜夫人
弗朗索瓦·布歇
1750
哈佛艺术博物馆
所以当夏尔丹站在凡尔赛宫,才会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权贵们沉迷于艳情奢靡的物质生活,和繁复冗杂的洛可可艺术,而他的笔下,只有如小溪流水般静谧而美好的平凡岁月。
秋千,弗拉戈纳尔,1767-1768,华莱士收藏
擦洗盘子的女人,夏尔丹,1736,未知
同样是18世纪法国最顶尖艺术大师的作品,与这幅弗拉戈纳尔的洛可可风代表作之一《秋千》相比,夏尔丹的作品显得如此朴实无华。
《秋千》中的戏剧性、故事性和情色暗示,甚至是构图和配色都比夏尔丹的作品更吸引人,然而只有夏尔丹,能画出这样平凡的温情。
“ 所谓的大师就是这样的人,他们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别人见过的东西,在别人司空见惯的东西上发现出美来。”
——罗丹
阳台边的少年,正用一根自制吸管吹出一个缤纷的肥皂泡,角落的孩童瞪大了眼睛偷偷盯着那浑圆的泡泡,等待它随风而起的一瞬。
肥皂泡,夏尔丹,1733,国美家美术馆
手拿球拍的少女正专心于她的游戏世界,明明是一种有趣的运动,但她却静止般的站在原地,呆楞眼神似乎预示着她正在思考什么。
拿球拍的少女,夏尔丹,1737,乌菲兹美术馆
夏尔丹的风俗画缺乏戏剧性和动态感,他不会刻意捕捉激烈冲突,更不会为了博眼球而将人物画得油头粉面,或将食物画得令人垂涎。
他的笔下,总会有干净整洁的房子和穿着得体的人们,悠长婉转的宁静感始终被他以友善的方式融入画作。
陀螺少年,夏尔丹,1738,卢浮宫
纸牌屋,夏尔丹,1736-1737,国家画廊
而这种平铺直叙式的创作手法,反而赋予了巴黎的中产阶级们一种最真实的生动感和健康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他们往往最先被忽视。
不过生活嘛,又有多少宏大、多少戏剧?
岁月静好之下平淡幸福,怎么不算浪漫。
3
在平凡中伟大
风俗画题材无疑是成功,它让夏尔丹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名望和赞誉。
1752年,路易十五更是给予500里弗赞助夏尔丹的工作,并于3年后赐予了他一间位于卢浮宫的居室。
生活不再拮据的夏尔丹开始购买更多的玻璃、陶瓷和银制器皿,目的只有一个——那个不受欢迎却永远是初心的静物画。
银杯,夏尔丹,1768,卢浮宫
玻璃瓶和水果静物,夏尔丹,1728,卡尔斯鲁厄国立美术馆
在外人眼中已是“命题作文”的静物画本应枯燥无趣、毫无看点,但画了一辈子的静物的夏尔丹,却在每一幅新作品诞生之际都有全新的感悟。
从细致刻画每个物体的细节,到将事物作为一个整体进行打光和概括构图。
技法的成熟在表,内里却是一位智者心境的成熟。
静物与白色杯子,夏尔丹,1764,国家美术馆
静物与一罐橄榄,夏尔丹,1760,卢浮宫
1770 年,夏尔丹成为「国王的首席画家」,他的年金更是高达1,400 里弗,是学院中最高的。作为一名画家,他终于获得了世界性的名望与赞誉。
然而,无论夏尔丹如何凭借夯实的基础和精湛的画技,一次又一次地证明自己,成就他的静物画,最终也将他推向了深渊。
一篮李子,夏尔丹,1765,未知
蛋糕,夏尔丹,1763,卢浮宫
也是在这一年,让-巴蒂斯特-马里·皮埃尔当选新一任皇家绘画雕刻艺术学院院长。
这位才华横溢的绘画大师同样傲慢且无礼,他坚定地拥护历史画为绘画题材中的最高层次,同时将静物画贬低得一无是处。
哈莫尼亚之死,皮埃尔,
1740-1741,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而随着蓬巴杜夫人和国王路易十五先后去世,新国王路易十六继位,国王的好友安吉维尔伯爵,接替凡迪埃侯爵成为新一任的皇家建筑及艺术总管。
与包容的蓬巴杜夫人和凡迪埃侯爵不同,安吉维尔伯爵似乎仅仅喜爱古希腊罗马的历史画和宗教画,也就是后来的新古典主义。
安吉维尔伯爵
全名查尔斯·克洛德·弗拉奥·德·拉·比拉德里
曾于1782年委托雅克·路易·大卫创作了《荷拉斯兄弟的誓言》
荷拉斯兄弟的誓言,雅克·路易·大卫,1785,卢浮宫
雅克·路易·大卫是法国新古典主义画派的奠基人和杰出代表。
新古典主义上接洛可可风格,下启帝政风格和哥特复兴风格,旨在重振古希腊、古罗马的几何图形之美。
而此时正处于蓬勃发展时期的理性主义,无疑是其最强有力的后盾。
《苏格拉底之死》与《马拉之死》都是雅克·路易·大卫最杰出、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早期的大卫也曾短暂地创作过洛可可题材的作品,但很快便随着启蒙思想的浪潮投身于新古典主义。
时代的潮流与选择,与夏尔丹的前进方向完全相反。
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在逾70岁高龄,还要忍受他们的羞辱与嘲讽——减少退休金、剥夺学院职务,就连心中所爱也被贬低得一无是处。
午餐的准备,夏尔丹,1756,卡尔卡松美术博物馆
一篮桃子、核桃、刀和一杯酒,夏尔丹,1768,卢浮宫
祸不单行,夏尔丹本人身体也每况愈下。老态龙钟的他不仅疾病缠身,视力也开始迅速地衰退。
为了能尽可能多地创作,夏尔丹选择了一条新的道路——粉彩。
弗朗索瓦丝·玛格丽特·普热(粉彩),夏尔丹,1775,卢浮宫
“ 我的身体状况使我不得不放弃继续画油画,希望粉彩画能够挽救这一点。”
——给安吉维莱尔伯爵的一封信
与油画相比,粉彩的颜色更加明快,且兼具油画的厚重感和水彩画的灵动感。
为了追求极致的效果,他往往会尝试,在有着细微纹理差别的多种纸张上作画,力求将光线渲染和色调的微妙表达到极致。
自画像,夏尔丹,1779,卢浮宫
1771年到1779年期间,夏尔丹多次在学院年展中展出自己的粉彩作品。
可惜的是,无论他如何尝试,伴随着偏见的批评永远学不会噤声。
戴眼镜的自画像,夏尔丹,1775,卢浮宫
80岁这年的深冬,距离年关仅剩不到一个月。
寒冷的风夹杂着积雪在窗外肆意凛冽着。屋内,壁炉中的柴火还未烧完,但那带来温暖的火苗却渐渐式微。
蜷缩在椅子上的夏尔丹双眼微眯,他的神色依旧平静淡然,就仿佛接下来,他只需要安静地睡个午觉便好。
他的一生,就由这样平静美好的几万个日月更迭组成,只不过这次美梦,再也没让他醒过来。
究竟该如何才算美,
是极繁主义之下的浪漫?
还是大开大合之下的宏伟?
夏尔丹离开的数百年后,他的多幅作品都被收录在闻名世界的卢浮宫中进行展出。
每天数以万计的艺术爱好者从世界各地汇聚于此,只为亲眼见识大师的传世佳作。
卢浮宫展出《一篮子野梅》
诸如爱德华·马奈、亨利·马蒂斯、保罗·塞尚等如今我们耳熟能详的艺术大师,都将夏尔丹奉为艺术界的圣经。
然而在夏尔丹的那个时代,他却始终是被淹没在人群中的那个「无关紧要」。
马蒂斯(上)和苏丁(下)临摹的《鳐鱼》
夏尔丹的人生就如行驶在平缓江面的孤舟,
任两岸喧嚣,绝不回首片刻。
“在夏尔丹之前,法国只有静物。自从有了他,才开始了'静的生命’--就象英国人和德国人对静物的叫法(Still-Life)那样。”
在最为人轻视的角落里,用其一生证明了伟大并非源自于壮丽的史诗,而是藏匿于日常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微笑之中。
小编|Lot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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