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编译自《经济学家》杂志2024年8月17日发表的文章Reality TV is irritating but irresistible
在新西兰，一名《生存竞赛》的参赛者因杀死并食用一只濒危鸟类毛利母鸡而被取消资格。在英国，一位《认真来跳舞》的表演者因踢了他的搭档而离开了节目。在美国，《纽约市的真实主妇》的制作方正被一位主妇起诉，她称制作人让她酩酊大醉以增加节目效果。
真人秀电视节目是引发最多愤怒的娱乐类型之一，批评者将其视为一种“肮脏的纪录片”。从1940年代的广播恶作剧节目《隐藏麦克风》及之后的电视版《偷拍摄像头》粉墨登场以来，真人秀节目就被批评为“人类动物园”。早期的真人秀先驱查克·巴里斯承认：“人们总是喜欢看别人被喂给狮子。因为这让他们觉得有比自己更不幸的人存在。”
然而，《纽约客》的撰稿人艾米莉·纳斯鲍姆深入翻捡了数十年来的“垃圾电视”，发现了其中的宝藏。她在《太阳的召唤！》（Cue the Sun!这本书的标题来自于《楚门的世界》中的一句台词）中写道，真人秀节目提供了埋藏在“虚假”中的“某种真实”。她通过详尽的历史回顾显示了真人秀节目对于许多社会议题的探讨，远在更受人尊重的剧集类节目之前。如果结果看起来不堪入目，那往往是因为这些节目为观众提供了一面面镜子。
对于现代真人秀节目感到愤怒的观众，应该看看之前的节目。例如，早期的广播节目《善意法庭》用各种各样的争端来为听众提供娱乐，例如其中一集涉及生母与养母为孩子的抚养权而争斗。在1950、60年代的电视节目《女王的一天》中，女性通过竞争以获得她们所需要的奖励，其中一位女性的奖品是去除她在集中营里留下的纹身。1970年代的《新寻宝猎人》则有一个特别残酷的设定：看似华丽的奖品实际上是假的（其中一位参赛者因此晕倒）。
真人秀节目作为商业赢家，既不需要编剧也不需要演员，因此也不易遭到罢工的影响。1988年的好莱坞编剧罢工催生了真人秀的繁荣，包括《警察》，该节目至今已成为最长寿的真人秀节目之一，播出了36季。2023年，编剧和演员的罢工产生了类似的效果：根据咨询公司Ampere的数据显示，去年下半年美国新订购的系列节目中有85%是非剧本节目，比往年的比例高出约十个百分点。
尽管真人秀的预算较低，但其收视率却高得惊人，最大程度的震惊往往能带来最高的收视。正如纳斯鲍姆所说，制作人善于在“愤怒的急流中淘金”。1995年，福克斯电视台的特别节目《外星人尸体：事实还是虚构？》声称展示了一具在新墨西哥州罗斯威尔被解剖的小绿人尸体，而实际上，这具外星尸体是用石膏制成的，里面装满了羊脑、鸡内脏和果酱。根据工作人员后来的爆料，福克斯高管对此早已知情，但事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晚上收看电视的美国人中，25%都调到了这个节目（三年后，制作人又通过揭露自己欺诈行为的节目《世界上最大的骗局》再次获得收视成功）。
然而，真人秀节目也为社会提供了正向的震撼。在一些美国南方电视台拒绝播放包含多种族融合演员阵容的剧集时，像《女王的一天》这样的真人秀悄然通过了审查。与当时的剧集相比，它们将少数族裔作为情感复杂的个体呈现，而没有维持刻板印象。类似的情况发生在1980至1990年代，当时的剧集沉迷于《达拉斯》和《王朝》中的富裕生活，而真人秀节目如《杰瑞·斯普林格秀》则呈现了被主流文化视为边缘的所有文化，纳斯鲍姆写道：心理疾病患者、残疾人、肥胖者、上瘾者。批评者将其视为马戏团，但真人秀也是一个看到其他未被展现的世界的窗口。
真人秀节目还揭示了其他内容形式所回避的主题。它们是最早正常化描绘同性恋者的节目类型之一，通过1973年播出的《美国家庭》，这是第一部反应真实生活的肥皂剧式真人秀。家庭中的同性恋儿子兰斯·劳德给许多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深受这档节目影响的乔恩·穆雷，在20年后制作了MTV的《真实世界》（这档节目被视为真人秀正式的开端），该节目的明星佩德罗·萨莫拉是一名HIV阳性患者，他的葬礼上美国总统克林顿发表了悼词。而《粉雄救兵》的粉丝里包括时任总统乔治·W·布什，他开玩笑说，节目改造团队应该给约翰·阿什克罗夫特——美国的总检察长，来一次改造。
关于真人秀对其“出演者”的剥削，恐怕是反对其最强有力的论据。参与者可能会遭受身体伤害（例如在2000年代早期的恐怖游戏节目《密室》中遭受低温伤害，或在《幸存者》中遭受重度烧伤）。更常见的是，他们会面临情感创伤。瑞典版《幸存者》中第一位被投票淘汰的参与者自杀（节目照常播出）。荷兰版《老大哥》的第一位冠军经历了精神崩溃。许多人要学会面对颇有知名度但却穷困潦倒的窘况。原版《真实世界》的参与者每人只获得2600美元。
许多制作人将参与者视为随意塑造的原材料。在2000年代，约会游戏类节目《单身汉》的制作人一旦让女性参与者哭泣便可以获得奖金；他们会提起饮食失调或死去的祖父母以博取眼泪。如果这不起作用，剪辑师会通过“魔鬼剪辑”将参与者的话拼接成他们从未说过的句子。参与者会也逐渐变得更加愤世嫉俗，意识到知名度所带来的机会。正如《单身汉》中的一位制作人所说，参与者曾问为什么要在镜头前亲吻某人——现在他们问，为什么要在镜头外亲吻某人。
这与社交媒体上“网红”的行为颇为相似，这并非巧合。纳斯鲍姆认为，像《警察》和《美国搞笑家庭视频》这样的真人秀节目，成为了“互联网文化的初稿”。正如社交网络上发布的用户美颜照片提供的经过美化的真实，真人秀节目也提供了对生活真实中有几分扭曲的观察。这不仅对制作人有利，也对更广泛的流行文化具有重要价值。要理解当代新闻供应的源泉，研究这些“肮脏的纪录片”是必要的。
编译 | 彭侃
主编 | 彭侃
执行主编 | 刘翠翠
排版 | 石琼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