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作者的专著《创意的力量：全球价值链视野下的节目模式》，将分为上、中、下三篇发布。上篇请参见
知识产权新规与独立节目制作行业的国际化
尽管一批独立制作公司在英国成长起来，但起初他们并没有将节目模式的国际发行作为一项业务，而只是为电视台生产节目。在创意这些模式时，英国的独立节目制作人往往并没有着眼于国际市场。例如《谁想成为百万富翁》的创造者保罗·史密斯曾在接受采访中表示，自己起初压根没有考虑过这档节目的国际化潜力。这一方面是因为节目模式的概念在1990年代还没有在行业普及，但更重要的原因在于虽然电视台必须要按配额采购独立制作公司的内容，但它们在谈判中仍然处于非常强势的地位，制作公司创作出的节目的所有权利，包括在各种电视渠道的播映权、国际销售权、模式权利、衍生开发权利等，往往都永远地属于电视台所有，而独立制作公司只能按照预算获得比例有限的制作费利润，一般只在10%左右。
因此在21世纪初时，大部分的英国独立制作公司的日子并不好过。2002年的一项调查发现，在英国前100名的节目制作公司中，有36家出现了亏损，20家经营面临困难，27家面临销售下降。面对这种局面，独立制作公司没有坐以待毙，而是通过行业组织英国独立制作公司协会（PACT）积极地展开政策游说活动，最终促成了2003年英国通过《传播法案》（Communications Act）修正案，在重视创意经济发展的新工党政府的支持下，更改了英国电视台和节目供应商之间的交易规则。过去，节目的所有知识产权都归属投资了成本的电视台所有。而新的规则对一档节目的权利进行了细分，并规定只要播出平台没有明确买下的权利就归属制作方所有，因此在播出平台通常会买下的本国播映权之外，制片方得以有可能保留部分权利，例如国际发行权、节目模式权、音像版权和衍生品开发权等，尽管这些权利的开发净收益的15%要归属于播出平台，但其对制作公司的利益驱动力已大幅度提升。这些对知识产权的新规定从根本上改变了英国电视业的游戏规则，促使制作公司创造更多的原创节目，并将他们的节目开发成模式，进行国际发行，也吸引了更多的资本进入节目制作和模式开发领域。
2005年到2008年间，英国独立电视制作公司经历了快速的发展，年平均增速达到15.6%，2008年达到2亿英镑。此时英国共拥有约550家独立制作公司，聘请超过26000名员工，超过一半的英国原创新节目是由独立公司制作的。
基于新政的规定，节目制作公司也可能获得为播出平台制作的节目模式版权，而向海外发行这些模式可以创造额外的收益，这促使英国的节目制作公司开始重视海外发行，甚至成立专门的发行部门。当制作公司开始掌握节目IP之后，其也对资本产生了更强的吸引力。而资本的涌入帮助一些公司得以迅速通过自身的发展和收购扩大规模，形成了被英国业界称之为“超级独立”（Super-indies）的公司。它们都采用了一种类似的结构，收编多家制作公司，然后设立一个统一的发行部门负责海内外发行，这样可以更加高效、节约成本地开发旗下制作公司的内容版权。除了收购英国的制作公司外，他们也收购了一些海外制作公司，将触角伸展到了一些关键的电视市场，为将他们原创的节目模式输出到海外市场提供了更大便利。
以英国最大的“超级独立”公司All 3传媒（All 3 Media）为例，这家公司在新政后迅速地收购了当时在美国有较大规模业务的狮子电视公司（Lion TV）。2007年，又收购了当时德国最大的独立制作公司MME Moviement公司。2008年，美国的Zoo制作公司也被并入。正如All 3传媒的首席执行官所说，这些收购是为了使公司从一家以英国为主的公司变成一家国际化的公司。当All 3传媒被美国的探索集团收购时，其已经在6个地区拥有了20家公司。根据《广播》（Boradcast）杂志的年度调查，在2018年英国前十大独立制作公司中，有9家都隶属于更大的集团公司（Barclays, 2019）。
根据英国独立制作公司协会的年度调查，如上表2所示，在新冠疫情爆发之前的2019年，英国独立制作公司全年收入为33.3亿英镑，较2018年增长10.85%。其中19.43亿英镑的收入来自英国本土，增长3.19%，而来自国际市场的收入达到了12.51亿英镑，增长高达30%。繁荣的独立制作行业，对于英国节目内容创意的多样性，发挥着非常重要的作用。而且为了保证这种多样性，英国也会根据独立制作行业的变化，进行政策调整，包括要求BBC等公共电视台对小的独立制作公司给予一定的合作机会上的倾斜和相关扶持等。例如，2020年1月，BBC公布了一项扶持年收入少于1000万英镑的制作公司的计划，其中包括投入100万英镑开发基金，为这些公司提供立项指导、项目开发机会等（BBC Press Office, 2020）。
在为行业的长远发展整合资源方面，行业组织英国独立制作公司协会也发挥着重要作用，例如2021年，其联合英国各大播出平台和制作公司，发起成立了无剧本内容技能基金（The Unscripted TV Skills Fund），参与的播出平台和制作公司同意将他们制作项目0.25%的预算投入基金（同一个项目，播出平台和制作公司各自承担0.125%），用于培养无剧本内容领域的创作人才。
定位差异化
收入多元化的电视台经营机制
如果说繁荣的英国独立制作业为众多节目创意提供了新鲜的种子，那么主要由电视台构成的播出平台便为它们提供了良好的生长土壤。如查拉比在他的研究中所指出的，英国的电视台比他们大部分的欧洲同行都要更敢于冒险，是少数愿意尝试新点子的播出机构。而之所以能形成这种局面，在于英国形成了比较健康、利于创新的电视生态。
首先，英国比较成功地建立了公共电视和商业电视并行的机制。面向全国播出的免费电视频道，英国主要有BBC1频道和BBC2频道，ITV，第四频道和第五频道，数量合理，且定位和商业模式又各有不同。其中BBC1和BBC2为公共电视频道，主要是依靠观众收视费，节目内容以满足公共利益和文化多样性的新闻、教育、文化类内容为主；ITV和第五频道则是依靠商业广告运营，以播出市场导向的娱乐性内容为主；第四频道则更为特殊，它虽是依靠广告收入的商业频道，但定位却是公共平台，以少数族裔、青年、知识分子等为收视目标群，播出大量实验性内容。除此之外，以天空电视台为代表的有线电视台，则主要是依靠观众付费订阅。几大电视台之间在内容层面既有一定的竞争，但又有区隔，生存状态较为从容，因此敢于创新。其中表现最为突出的如第四频道，在2008年到2013年间，它平均每年会批准超过350档新节目的制作，而且其所有的节目都是由独立制作公司提供，在如此大量的新节目中，迸发出了很多新鲜的创意。
BBC和ITV除了部分采购独立制作公司提供的内容及进口内容外，大部分内容都是由下属的部门或制作公司自制的。经过长期的发展和整合后，这些负责自制内容的公司都已经成为了集模式开发、制作与发行于一体的国际化的公司。在推动节目模式的原创开发和海外发行方面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例如1995年，BBC为了发展海外业务，专门对相关部门进行重组，成立了BBC环球，除发行、经营BBC内容品牌外，也代理销售英国超过250家独立制作公司的内容。2014-2015年度实现收入10.18亿英镑，利润1.39亿英镑。2016年，BBC将其下属的喜剧、剧集、娱乐、音乐&活动和纪实节目部门整合成为了BBC制片厂（BBC Studios），旨在将其建设成为盈利性部门，除BBC外，也可以为其他的播出平台制作内容，从而补充BBC除了收视费之外的收入来源。2019年，BBC又将BBC制片厂与BBC环球合并，以让内容制作和发行部门之间产生更好的协同效应。而ITV也在2009年成立了ITV制片厂（ITV studios），对旗下的制作和发行部门进行了重组，除主要在英国开展业务外，也在美国、澳大利亚、德国等地设立分公司。每年制作超过3500小时的节目内容，发行超过4万小时的节目内容。
此外，英国电视业的收入来源也比较多元化，如下表3所示，2020年，英国的电视产业收入为163亿英镑，来源包括电视订阅、电视广告、公共资金、在线视听收入等。其中62.2亿来自付费订阅费用，占比最高，且较2013年的64.7亿减少并不明显，可见英国观众为优质内容付费观看的习惯已经被培养得比较好。相较于2013年，尽管来自于广告和公共资金的收入有较大幅度收缩，但被来自在线视听收入的高速增长所填补。此外，英国电视业还有较为稳定的其他收入，包括互动收入、节目销售收入、单次点播收入、广告植入收入、电视购物收入等，2020年总计为8.7亿英镑。在有稳定收入来源和市场消费需求的背景下，英国电视台愿意在原创内容方面有较大投入。2020年，虽然受到了疫情的影响，但英国各电视频道在除电视剧之外的内容投入仍达到了44亿英镑。多元化的收入来源和稳定的投入规模为内容的生产提供了保障。
*未完待续，因篇幅所限，文中注释略
作者 | 彭侃
主编 | 彭侃
执行主编 | 刘翠翠
排版 | 石琼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