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文明的真正贡献:东亚得以自我保全为东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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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30 12:35
安徽
东亚这个概念(以及所谓远东),是在近代由西方国家建构的。古希腊人命名了亚洲与欧洲,但对于亚洲的理解仅仅限于从中东以至印度。但历史学家将中国、日本、朝鲜、越南划为东亚世界来进行研究,却也合乎逻辑。中国历史上建立起的第一个统一大帝国,是由战国时期的第一强国秦国在灭掉其他六国以后,再展开一系列征服行动来建构起来的。这个征服行动的影响,直接改变了东亚体系,日本、朝鲜、越南等今天的独立国家在此后曾长期从属于中国中原王朝,朝鲜、越南部分地区甚至还曾长期归属于中国中原王朝。不仅如此,中国中原王朝虽然在此后频繁经过王朝更迭,却始终注重将中华政治、文化、经济等方面的价值观念、组织体系以及语言文字向东亚体系其他地区,乃至这个体系之外的部分地区进行扩散。这也是古代世界之中所谓的东亚文明圈,或者说中华文明圈。密歇根大学博士、美国北爱荷华大学历史系教授何肯(Charles Holcombe)在其所著的《东亚的诞生:从秦汉到隋唐》书中指出,唐帝国覆灭(907年)成为了中国古代历史乃至东亚文明圈的重大事件,日本、朝鲜、越南的自主建国其实是在那之后出现的,并逐渐开始有意识地建构本国文化特质。当然,这也是相对有限的建构。书中援引史料记载指出,直到18-19世纪,东亚体系之中的通用语言仍然是汉字——1864-1866年江户时代的最后一步图书目录显示,日本幕府文库中仍有65%的汉文书籍。而在朝鲜,古典汉语在1895年甲午战争以清王朝战败告终之前,一直是该国的官方语言。同样,在19世纪后期,法国殖民者花费了很大力气,才使得汉语在越南的书写权威被破坏。换言之,仅仅100多年,东亚体系之中的文化差异,就经欧美殖民者以及东亚国家的人为努力,被拉到了非常显著的地步。在半史实半传说意味的夏朝,以及有明确史料记载和考古证据支撑的商朝,以及之后的周朝,中国中原王朝的控制区域其实非常有限,各诸侯国(比如楚国、秦国)的自行扩张扩大了名义上归属周朝统治的疆域,但这与之后的秦帝国、汉帝国的领土扩张存在根本区别。地处中原南方的楚国积极促进了与“百越”的文化糅合,事实上让南方许多地区的民族文化被整合进入了中华文明。《东亚的诞生:从秦汉到隋唐》书中指出,无论基于史料记载,还是考古依据,在秦朝以前,尤其是战国晚期以前,生活在长江中下游流域以及珠江流域的主要居民,是与后来的菲律宾、爪哇、苏门答腊、泰国、马来半岛等地定居者存在更直接亲缘关系的古越人。在战国时期和秦汉两代,华夏族群的强力迁徙促进了古越人族群被迫迁移,留下的部分居民与华夏居民实现了较好的融合。历史学家注意到,汉朝派往上述南方地区驻守的文官和武将,往往都有很强的文化使命感,致力于推广古典汉语,严惩当地原住民举办、不合儒家礼仪的“淫祀”行为,古典汉语在这些地区与原先的地方语结合,发展出传承至今的南方各地的方言。而源源不断地迁往南方的“中原北人”,最终成为今天的中国南方人的祖先。魏晋南北朝时期,以及唐朝的前期和中期,中国北方持续发生着胡汉民族的融合,大量的非汉居民归化为中原居民,接纳中原文化尤其是汉文字,并履行中原王朝赋予的臣民责任。这些意味着,中原王朝建构的强大帝国,不仅在军事上、政治上积极致力于扩大版图,而且通过文化融合,还切实地在南方和北方都促成了胡汉融合,这显现了“华夏的政治及文化纲领”的巨大内在力量。实际上,秦汉时代结束后,内核为儒家思想的“华夏的政治及文化纲领”仍持续对中原王朝直接辖区之外的东亚各地区产生影响。甚至某种意义上,日本在接纳了舶自中国的前述纲领后,其国家发展一直相当固执的遵循唐以前的中原王朝的模式,即一些儒学研究者指称的东方版的“最小政府主义”,以及各种复杂的政治、社会伦理制度。除此之外,古代中国的制度、规则得到越南、日本、朝鲜等国的接纳和转化,还在于这些制度和规则本身具有相当的兼容性,即允许与本国已有的制度、文化、次级规则建立衔接。这也让这些国家在嫁接了中华文明诸多特征后,依旧能保持相当程度的文化多元性。唐帝国在取得对突厥的征战胜利后,延续南朝旧制“册封体制”,将藩属国纳入其中——但不同于南北朝分裂时期,南朝皇帝对于藩属国的册封,多停留于“自作多情”;唐朝的“天可汗”展现给藩属国的,不仅有完善的制度、规则体系,还有强悍的远距离军事行动能力。而且,中国中原王朝并没有致力于将越南、日本、朝鲜等国纳入直接统治,彼此之间的册封关系是比一般外交关系更为亲密的合作关系,这就类似于而今美国与其欧洲盟国,以及日本、韩国之间的关系。《东亚的诞生:从秦汉到隋唐》书中指出,正是大量引进舶自中国的制度、规则,以及最为关键的汉文字,使得越南、日本、朝鲜可以模仿中国中原王朝那样形成本国历史的记录,这就为进一步的文明化,催发真正意义上的民族意识创造了条件。当然,进入20世纪以后,越南、日本、朝鲜(以及韩国)的学者会千方百计论证,汉文字以及舶自中国的制度文明,并没有起到对这些国家有利的建设作用,而是挤压了本地、本国文化的发展空间。事实上,随着佛教向着东亚、东南亚世界的传播,东亚、东南亚与南亚、西亚乃至更远地区(北非、西非、欧洲)之间贸易联系的建立——接纳了汉文字作为本国官方语言、书写文字的国家和地区,比如越南、日本、朝鲜,就因此保障了本国民族文化,并各自成功地将佛教改造为了具有本国特色,不会威胁本国民族文化的形态。而其他有关国家和地区则在先后接纳几种主要宗教的传播,渐渐丢失了本国民族文化,被相关宗教附着的更强势国家和地区的文化所覆盖。正如《东亚的诞生:从秦汉到隋唐》一书所说,“东亚化”,也可以称为“汉化”、“中国化”,在很长时间内以汉字、儒学政治为核心,在东亚体系内建构出共同的文化标杆,与各地的史前文化相互融合,最终让东亚各国发育出极具地方特色、在近代和现代能够抵御中亚和欧洲强势文化的东亚文明变体。虽然,这一历史过程在20世纪以来在中国以外的东亚国家,被刻意否认或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