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运磊 | 撰文
洹水安阳名不虚,三千年前是帝都
安阳为何也是八大古都之一?对此,郭沫若给出了答案:“洹(huán)水安阳名不虚,三千年前是帝都。”
《大地中国》的作者韩茂莉教授曾说,“只有理解地理,才能理解历史。”咱就认真一点儿,从历史、地理的角度分析下,看看大历史学家、文学家郭沫若说的到底靠不靠谱。
洹水是个什么玩意儿?为啥要和安阳连在一起?长江黄河那么有名,也没见哪个城市一出场,就说我是“黄河郑州”“长江武汉”啊!文献记载,洹河古称洹水,通称“安阳河”,是卫河的第二大支流,属海河水系。但仅凭这个就能和古都安阳“挂靠”了?文献笔锋一转,来了句重量级的——“中国历史上最早的都城遗址之一、商朝后期都城遗址殷墟就位于洹河岸边”。
说洹水你可以不懂,讲安阳你也可以不清楚,但如果说殷墟你也不了解,那就甭质疑人家安阳凭什么位居“中国八大古都”之列了。
安阳,古称相、殷、邺(yè)、彰德等,位于河南最北,地处豫、晋、冀三省交界处,地势西高东低,西部还有太行山这座大“靠山”,地理位置非常重要。不然也不会先后有商朝、曹魏、后赵、冉魏、前燕、东魏、北齐等在安阳建都了。因此,如果说洛阳是“十三朝古都”,那安阳弄个“七朝古都”是妥妥的。
此外,安阳作为世界文化遗产殷墟所在地、世界记忆遗产甲骨文出土地,被誉为“文字之都”。笔者曾在豫记发表的《在安阳重见天日百年后甲骨文再次热遍全球,河南人应该感谢一位山东人》一文中写道:“最早出土于安阳殷墟的甲骨文,是中国目前考证的最早汉字,对于研究中国历史和汉字源流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
于2017年11月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的‘世界记忆亚太地区名录’与‘世界记忆国际名录’的甲骨文,在安阳重见天日的百年后,具备了与世界其他被列入名录的文献遗产同等的国际地位。”
作为汉字的前身、世界四大古老文字体系之一,甲骨文就此和苏美尔人的楔形文字、古埃及的圣书字、玛雅文字同列,光耀寰宇。不过,四大古文字中,只有汉字流传且使用至今,其他三种文字早已辉煌不再,没入历史的河床底层……
如今,有且只有甲骨文(汉字)历经磨难,颠沛流离,甚至数次大迁移大融合却最终也没有大灭绝。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伴随着华夏历史的演进,甲骨文变为金文,继而大小篆、隶书、楷书……直至成为我们今天使用的宋体字。即便在几欲亡国灭种的抗战时期,日寇在部分沦陷区强推“奴化教育”,汉字依然傲骨铮铮,汉语依然掷地有声。文字、文化、国家、民族相濡以沫,相扶相持,却没有“相忘于江湖”。
站在历史发展的桥头堡举目远眺,数千年的积淀,汉字及汉字文化,已与神州大地上的多民族文字互交互融,非但没有萎缩,反而影响并远播至日韩、朝鲜、越南、东南亚、欧美等国家和地区,形成包含30多种文字的汉字文化圈。
这些,岂是那些当年企图建立“共荣圈”的、现今妄图凭借暴力、经济手段封堵一个国家发展、一个民族自强之徒所能想到的?
你说,安阳凭此还不足以进入“中国八大古都”之列吗?
此外,在安阳出土的司母戊鼎是世界上最大的青铜器,安阳还是《周易》的发源地。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盘庚迁殷、商王武丁中兴、奴隶傅说(yuè)拜相、女将军妇好(姓好,古音:zǐ,同子姓,“妇”为亲属称谓,先秦女性姓写在最后)请缨、文王拘而演《周易》、西门豹投巫治邺地、蔺相如降生古相村、信陵君窃符救赵、项羽破釜沉舟、曹操邺(yè)城发迹、三朝宰相韩琦三治相州、抗金名将岳飞尽忠报国等名人轶事,都在安阳这条历史大河里起伏闪耀。
商朝初期因水患和战乱而频繁迁都,最终在盘庚十四年都城迁至安阳后才基本稳定下来,史称“盘庚迁殷”。如今的安阳,水资源较少,质量不好,时空分布也不均匀。为此,南水北调中线工程总干渠工程专门在安阳市境内绵延了66千米。2016年,我人民解放军海军总部更是将一艘新一代导弹护卫舰批准命名为“安阳舰”。
正是:
诗情画意,文字山河。
往事千年,相传薪火。
铁马金戈,文武彰德。
落叶归根,精忠报国。
商城绿城,交相辉映
提起郑州,你会想到什么?
“郑州郑州,天天挖沟;一天不挖,不叫郑州”?可别笑,郑州这座古都称号还真是挖呀挖呀挖出来的。
有人可能一脸懵:郑州这名字,咋看咋像一个暴发户、新兵蛋子。同为八大古都之一的杭州,这名字多敞亮!就连不算古都的广州、兰州、锦州,听起来也比郑州显得耳熟。郑州又是凭什么成为八大古都之一的呢!
就凭挖!
有人也许会问,中国地大物博,除了安阳,其他地方还有没有甲骨文出现?问得实在太好了——1953年4月和9月,河南省文物工作队分别在郑州市货站街二里岗期遗存中,挖出两块商代早期的刻字牛骨,其内容和占卜活动相关。
既是商代早期,即意味着早于殷墟。说明至少在郑州二里岗期,先民们已形成在甲骨上刻写占卜记录并有意在骨体上培养书写技能的风习了。
石破天惊。国家赶紧组织大队人马开始挖呀挖,结果让人相当振奋——不光有甲骨文,金文及朱书陶文等早于殷墟时期的古汉字遗迹群,也主要出土于郑州地区。这充分印证了一点:除安阳外,郑州在甲骨文史上亦当有一席之地。
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导言》指出,“如果地球是某种逐渐生成的东西,那么它现在的地质的、地理的、气候的状况,它的植物和动物,也一定是某种逐渐生成的东西。它一定不仅有在空间中互相邻近的历史,而且还有在时间上前后相继的历史。”郑州安阳相距不远,它们“不仅有在空间中互相邻近的历史,而且还有在时间上前后相继的历史”,因此对于这一点,读者们大可不必错愕意外。
历史总是相似的。安阳有安阳河,郑州也有一条流淌了两千多年的,至今仍是河南境内除黄河外最长、流域面积最广的河流——贾鲁河。
今天的贾鲁河源于郑州的新密市,向东北流经郑州市,至市区北郊折向东流,经中牟,入开封,过尉氏,后至周口入沙颍河,终汇淮河,全长约256千米。不少郑州人熟知的金水河、索须河、熊儿河、七里河、东风渠等,都是老贾的小伙伴儿。
别看现在的贾鲁河只是个小不点儿,浅可见底,古时的贾鲁河那可是水量充沛、舟楫往来的身强体壮的汉子。有时精力过旺,还时常整点儿洪水泛滥一下,因此古人又称其为“小黄河”。
中国象棋棋盘上,清清楚楚标注着两个词:“楚河”“汉界”,“楚河汉界”也是国人耳熟能详的成语。那么真正的“楚河汉界”在哪里呢?其旅游区就位于郑州市下辖的荥阳市广武山上,那里还有秦末刘邦与项羽对垒所筑的汉霸二王城。二城中隔广武涧(一说即战国时期的“鸿沟”),相传这条鸿沟就是刘邦和项羽划定的楚汉边界。
据史料记载,鸿沟乃战国时期魏国所凿,于魏惠王十年(前361年)开通,故道从今荥阳市北引黄河水入圃田泽,东流经开封境内,再南下注入颍河。至惠王三十一年(前339年),连通了济、濮、濉(suī)、颍、汝、泗诸水,成为当时中原大地上的主干水道,以此为主形成了水路交通网和大面积的灌溉区。因此,鸿沟一带在当时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地位,成为兵家必争之地。秦末,楚霸王项羽与汉王刘邦在此对峙,后楚与汉约定“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割鸿沟以西者为汉,以东者为楚”。因此,如果说这个史上有名的鸿沟就是今天的贾鲁河的话,那么老贾已有近2370岁的高龄了。
可真够老的!
“钟鼓馔(zhuàn)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除了甲骨文、贾鲁河,郑州之所以成为古都之一,还有一道“硬菜”——郑州商代遗址。
“商朝的历史从郑州商城的确认到殷墟才完整。”夏商周断代工程首席科学家、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教授李伯谦曾高度评价距今3600多年的郑州商城遗址。可以说,“商都”是郑州这座城市永远的文化标识,也是郑州灿烂文化最有说服力的典型代表。
处在层层叠压中的这座商代城垣,其在历史长河中,并非“浪花一朵”,而是一座始终绵延不绝的奇峰,比如继商之后,西周初年分封的诸侯国——管国,最早也是以商城为基而筑城立国的。因此,紧邻郑州知名行政区二七区的管城区,亦与其颇有渊源。
在笔者看来,“商城”郑州其实有两个含义:一是指商贸城;二是指商代古城。那些只认为郑州是商业暴发户的,估计是“一叶障目”了,只知道郑州的商贸、商战,却看不见郑州的文化“泰山”。
说郑州拥有文化“泰山”,其实并不为过:从数量上说,郑州全市有各类文物古迹1400多处,其中国保单位83处,数量怒甩西安杭州洛阳。从“典型代表”角度说,大名鼎鼎的黄帝故里在新郑,五岳之一的中岳嵩山在郑州西边的登封;嵩山还有“天下第一名刹”少林寺,少林功夫就是从嵩山走向世界的。此外,嵩山还拥有中国宋代四大书院之一的嵩阳书院,我国现存最大的道教建筑群中岳庙等;除了我国最早的天文建筑周公测景台和元代观星台,郑州还有闻名遐迩的“生在苏杭、葬在北邙”的邙山,著名历史人物如轩辕黄帝、列子、子产、杜甫、白居易等均出生于郑州。
那么,郑州为何又叫“绿城”呢?主因即郑州绿化率较高。到1990年代,郑州市绿化覆盖面积已达2638公顷,绿化覆盖率达35%,人均公共绿地6.9平方米,居全国省会城市第1名。从此,郑州就有了“绿城”之美誉。
如今的郑州,不仅拥有人民公园、碧沙岗公园、紫荆山公园等40个“老一辈”绿化公园,还修建了郑州市植物园、郑州绿博园、郑州园博园、北龙湖、如意湖等100多个“新秀”游园,城郊更是有黄河风景名胜区等多个重量级风景园林名胜“坐镇”——看来郑州是立志要将“绿城”称号捍卫到底了。
随着郑汴一体化的加速,另一个古都开封也在大力向西“取经”发展,尽力与郑州“对接”。
唐宋双盛,东京一梦
中国八大古都里,按照东南西北的次序,依次有东京、南京、西京(长安,今西安)、北京,但叫东京的可不止开封一个。为什么?因为中国历史上出现过8座东京城,它们要么做过首都,要么做过陪都。其中东汉京师洛阳城是首座被明确称为“东京”的城市。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东汉以来,中国古代的“多都制”逐渐成型,慢慢发展出“两京制”、“三都制”、“五京制”等被不同时期交替采用的制度,比如河南籍科学家兼文学家张衡的《二京赋》等,于是在东汉、北周、隋朝、唐朝时期,洛阳先后四次被称为“东京”。至于北宋时以开封为东京,之不过是受了中国古代这种“京号”制度的影响而已。但也正因为北宋,才彻底奠定了开封作为东京不可动摇的基础。
那么,开封又为什么叫“开封”呢?这问题问得,好像那个“怎么证明你妈是你妈”一样。
有人戏言,因为唐朝有个叫张籍的诗人,写了个《秋思》:“复恐匆匆说不尽,行人临发又开封”,所以就叫“开封”了。这当然是笑谈,不过认真地说,这个“开封”的由来,可比张籍的“开封论”早多了。
话说2800多年前,春秋时期的郑国出了一位很厉害的君主郑庄公。这个郑庄公智勇双全,平弟乱,伐宋国,败桓王,此外他还在今天开封南边的朱仙镇附近构筑城池,屯兵储粮。为什么?因为他渴望开疆拓土,建功立业,称霸诸侯,甚至他还把这座城取名为“启封”,即“开拓分封疆土”之意。
不过好景不长,800年后,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刘彻他爹刘启做了皇帝(汉景帝),就是“文景之治”的那位。皇帝嘛,自然要避一避名讳啥的,于是“启封”就改成了“开封”。所幸的只是一字之差,意思未变。也就是说,“开封”这名儿啊,至今已经超过2100年了。
那开封为什么又叫“汴梁”“汴京”呢?
这就更早了。古代开封是一个和运河特别有缘的城市。公元前365年,“战国七雄”之一的魏惠王把国都由安邑(今山西夏县)迁至大梁(又叫“梁州”,今河南开封),并在此开凿了开封城市史上第一条人工运河——鸿沟,把黄河水系和淮河水系连接起来,使千里中原变成水陆通道,促进了大梁乃至魏国的繁荣,掀开了开封城市发展史上的第一页光辉篇章;而运河中段通济渠也因改造了古代汴水,所以亦称汴渠,开封也因此获名“汴梁”“汴京”。汴渠西通河洛,南达江淮,是运河最主要的河段。不过,公元前225年,秦将王贲引军击魏,“引(黄)河(鸿)沟灌大梁”,大梁城遂在滔滔黄水中化为废墟。
进入初唐,通济渠更名为广济渠,但开封一带仍称汴河,系南来北往商旅漕船的必经之地,有诗为证:“汴水通淮利最多,生人为害亦相和。东南四十三州地,取尽脂膏是此河。”汴河日益成为大唐王朝的生命航线。
有江湖的地方未必有人,但有人的地方必有江湖。开封成为唐朝东西二京之外规模最大的城池后,达官显贵、文人墨客、贩夫走卒更是不绝于道。天宝三载(公元744年),诗仙李白、诗圣杜甫曾相邀同游汴州,在汴又恰逢高适,三人结伴游览,同登开封吹台,怀古赋诗,于斯为盛,这段千古佳话不仅在《新唐书·杜甫传》中被记载曰:“甫少与白齐名,时号李杜,尝从白及高适过汴州,酒酣登吹台,慷慨怀古,人莫测也”,也在前不久上映的动画大片《长安三万里》中得以再现。
公元781年,时任唐朝汴州刺史的李勉,组织人力扩筑汴州城,把汴河圈进了城内,从此开封跟运河的关系“更上一层楼”!唐代诗人王建在《汴州纪事》一诗中曾这样写道:“天涯同此路,人语各殊方。草市迎江货,津桥税海商。”是不是有点眼熟?可以说,北宋《清明上河图》里绘就的东京盛景,早在唐代就有了。
王建诗中的“津桥”,就是汴河上的州桥,这首诗描写的正是州桥附近的汴河两岸商业贸易的一派繁荣景象。
这个州桥可不一般!不仅《清明上河图》里有它,而且直接列入了2022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终评候选项目——
官方称,这次考古发掘首次完整揭露出了唐宋至清代开封城内的汴河形态,展示了自唐宋至清代汴河开封段的修筑、使用、兴废等发展演变过程,为研究中国大运河及其变迁史提供了考古实证。
北宋时期的整体发展,不管是人口数量、垦田面积、粮食产量、政府税赋,都远超大唐。如果把北宋比成一座金字塔,那么东京就是塔尖的一颗明珠。
史书记载,城内汴河沿岸的商业味儿浓郁,城南半部尤甚。汴河两岸的粮仓、码头、桥市、草市等比比皆是。在位于今天开封的河南大学西侧,就是北宋皇宫所在。徽宗时期,宫内设有“国立美术院”,也就是翰林图画院,那位《清明上河图》的作者张择端,当时就在画院当画师。
关于《清明上河图》,无论是其社会效益还是经济效益,就像它的争论一样,都是难以估量的。它就像曹雪芹的《红楼梦》,至今都因某些细节而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比如《清明上河图》到底画的是春天的清明节还是秋后的景色,里面究竟画了多少人物等等。列位看官若感兴趣,不妨百度一下。笔者在此想告诉诸位的是,因为有了《清明上河图》,才有了迄今为止始终游客如云的“清明上河园”,才让《东京梦华录》、《汴都赋》等著作有了最佳图解。
“一朝步入画卷,一日梦回千年”,一幅画让一座城名扬天下。在《清明上河图》这幅巨画里,我们不仅能具体而微地看到千年前中华国都的繁荣状况和鲜活的市民生活,也使我们进一步认识到北宋资本主义萌芽时期的一片葱茏。
“桥头车马闹喧阗(tián),桥下帆樯见画船。弦管隔花人似玉,楼台近水柳如烟。”在这幅画里,我们可以品味张择端的精妙观察、奇异想象及其画笔的一横一竖,一撇一捺,落笔惊风起,泼墨意酣畅,起承转合烟云生,浓淡相间趣天成,他不仅将罕见的中华现实主义之美体现得淋漓尽致,更将赵宋皇都的风云变幻、世间的烟火人间描绘得一丝不苟、细致入微。
因为汴河的出现,东京城出现了河市,不仅打破了传统的地域坊市壁垒,而且突破了古代都市对时空的限制,如位于东京城中心汴河岸边的州桥夜,市“自州桥南去,当街水饭、爊(āo)肉、干脯……直至龙津桥须脑子肉止,谓之杂嚼,直至三更”。“白日里千人拱手,入夜来万盏明灯”,传统坊市制度下的古代城市中的“宵禁”已踪影全无——北宋的东京开封,俨然成为世界史上的一座不夜城。“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就连讽刺诗,也把东京作为标杆,彼时开封之盛,由此可见一斑。
1284年,30岁的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到达梦寐以求的开封,尽情饱览体验了皇城胜景和风土人情。1295年,他返回故乡,在《东方见闻录》一书中,对开封极尽赞美之词:“开封有汴河直通运河,北连通州(北京),南通杭州,城内六条水系,和我的故乡威尼斯何其相似乃耳!”
把开封与“世界水城”威尼斯相提并论,我们可以畅想这座城“群木水光下,万象云气中”的奇丽景象。
河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河南大学中原考古研究所所长刘春迎认为,唐代扩筑汴城时,将汴河包罗城中,“汴河两岸的街道与运河平行,城的方向尤其是南北城墙的方向和运河方向一致,这样的布局结构才更加合理。”此后,历代开封城或利用汴州城直接改造而成,或对其部分墙体向外拓展而成,或依此在其外围扩筑而成,可谓一脉相承,千年沿袭。
唐代文学家皮日休一口气写下《汴河怀古二首》,其二为“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高度评价了汴河的历史功用。但他没想到的是,日后的汴河,仍然会因政权的败亡而亡。
北宋湮灭后,汴河作用大减,“汴河上游为盗所决者数处,决口有至百步者,塞久不合,干涸月余,纲运不通,南京及京师皆乏粮”。后来南宋与金朝南北对峙,汴河从此被双方分占。绍兴四年(公元1134年),宋高宗坚持“务要不通敌船”,下令开决汴河,并烧毁所流经地区的汴河诸堰。随着汴河的断流和废弃,金代之后,开封便“无可奈何花落去”,其作为都城的历史也随之终结。
因水而兴,亦因水而衰。从金代大定二十年(公元1180年)到民国三十三年(1944年)的七百余年中,黄河在开封附近共决口300多次,造成这座形如锅底的城市7次被淹……穹顶之上云叠云,泥沙之下城摞城。如今的黄河河床,底部比市内地面平均高出13米之多,成为名副其实的“地上悬河”。
这层层叠叠、豆腐般的历史土壤断层里,既有白居易的“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长相思·汴水流》),又有苏轼的“无情汴水自东流,只载一船离恨别西州”(《虞美人·波声拍枕长淮晓》),更有宋杂剧、名杂剧、梆子腔、祥符调等迭次登场唱响。
“苍山冥冥落日尽,古渡渺渺行人稀”,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北宋虽树高千尺,但叶落终须归根——“七帝八陵”魂归西边不远的巩义。南宋,则在另一个古都临安(今杭州)开始了。
如今,遍地皆遗址的开封不利于房地产的大量开发,但又没啥像样的工业撑着,经济实力逐年下滑,在河南18地市中已滑至第13名。“事如春梦了无痕”,但在这一场春梦般繁华的背后,我们依然可以感受这条早已在历史上消逝的古老运河,与开封城存续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依然可以触摸汴河独有的年代遗迹,甚至今天开封城墙上的宋门、曹门和大梁门,其名称和位置也均源自唐汴州城。
多年以前,我写过一首诗,本意是赞扬洛河和开封铁塔的,但现在拿起一看,觉得献给汴河和铁塔也同样合适——
一条河 一座塔
河有多长
河的历史就有多久
塔有多高
塔与河相伴的身影就拉伸多远
河
用她的臂弯挽起了一个民族成长的摇篮
塔
用他的伟岸树起了一个国家文化的名片
河在外
塔在内
遥相呼应
时光荏苒
河
有暴虐的一面
塔
也有湮没的不甘
浩荡西来
九曲十八弯
巍然屹立
直指日月高天
一个
记录着民族波澜壮阔的创业史
一个
把新旧得失兴衰在笔直的心里默念
黄河黄土黄皮肤
铁塔铁骨铁脚板
今天
我又来到公园
只看到
在每一层史色琉璃砖的檐边
风铃
呼应着来自黄河的气旋
塔顶
天蓝蓝 云舒卷
……
洛邑洛阳,神都神韵
说起洛阳,你能想到关于洛阳的名句有哪些?
是张籍的“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还是王昌龄的“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是“洛阳纸贵”还是“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是“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还是“春风一夜吹乡梦,又逐春风到洛城”?是“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还是“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太多了,实在太多了!这么多关于洛阳的名句,宛如洛阳城内的牡丹园,姹紫嫣红,争奇斗艳。但在笔者看来,都不如这一句——
“若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
一千年前,司马光怎么也想不到,他的这两句诗成了洛阳最贴切的写真。宋代大才女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也在《洛阳名园记》中感叹,“洛阳,帝王东西宅,为天下之中。土圭日影,得阴阳之和;嵩少瀍涧,钟山水之秀。”
笔者有幸在洛阳待过两年,时常穿越洛邑老城,品读运河文化,探寻神都神韵,俯瞰河洛风光,既可寻觅动人心弦的古城记忆,又能沉浸过去与未来的黄河故事……“八方之广,周洛为中,谓之洛邑。”洛阳古称洛邑,洛阳市老城区的洛邑古城,便是古都洛阳的缩影。
不过,“洛邑”的由来是什么呢?
得从《封神演义》……不,得从周武王说起。
话说武王克商,建立周朝,史称西周。西周初年,武王为了便于控制殷商遗民遍布的东方中原地区,就想在今河南洛阳一带营建新都,可惜壮志未酬,武王灭商不久即去世,紧接着就是“三监叛乱“,周公东征平叛。叛乱平息后,为了完成武王营建东都之遗愿,更重要的是为了巩固周初政权,在周成王即位、周公摄政后,周公便开始在洛邑兴建“王城”、“成周”二城,成王即“初迁宅于成周”,举行九鼎安放大典,正式定都洛邑。
关于周武王,大家了解不多;但关于周公的历史典故、奇闻轶事可就多如牛毛了。什么“周公解梦”“周公制礼”“周公占卜”等等,不一而足。其实,周公不仅是西周开国元勋,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思想家、教育家,“元圣”、儒学先驱,而且文治武功,十分了得!要不然,后世的曹操何至于钦佩有加地吟诵“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呢!
周公一生的功绩被《尚书大传》概括为:“一年救乱,二年克殷,三年践奄(yǎn),四年建侯卫,五年营成周,六年制礼乐,七年致政成王。”而周公这一切,都和洛阳有关。
历史上,山东人孔子与河南人老子见过面。在哪儿见的呢?就在洛阳。为什么见面?因为孔子太崇拜老子了,于是千里迢迢从鲁国赶到洛阳,只为了见老子。其实除了老子,周公也是孔子的一个崇拜对象,甚至超越老子。为什么?因为孔子一生的梦想就是在“礼崩乐坏”时期恢复“王礼”“周礼”,而“周礼”的创始人就是周公。“宗法制”和“周礼”也是周公对中国社会治理模型的巨大建构,这两种制度一直影响至今。
距离洛邑古城不远的洛河,是1000多年前隋唐大运河的河首段。全长达2700千米的隋唐大运河,呈“人”字形将江淮、中原和河北地区连成一体,形成了一个以洛阳为中心,西通关中,北抵河北,南达江浙的庞大运河体系。大运河使漕运大为便利,成本大大降低。隋唐大运河使洛阳一举成为“天下粮仓”,并不为过。直到今天,若沿连霍高速前往洛阳,还会经过“兴洛仓隧道”——在这个隧道北边,就是居隋代官仓储量之首的大粮仓兴洛仓遗址,因设在洛口,又称“洛口仓”。
兴洛仓的选址非常科学,地高土干,通风排水,与仓城隔河相望就是地势险要的黑石关,古称“黑石渡”,因水畔有黑石山而得名,是洛水的重要渡口之一,易守难攻,也是通向洛阳的咽喉之处。笔者如今在巩义工作,时常沿着伊洛河晨跑,到达黑石渡即返。
后来瓦岗军攻破兴洛仓,开仓放粮,赈济饥民;晚唐的皇帝及皇亲贵胄、文武大臣一旦遇上灾年,吃不上饭,就从长安跑到陪都洛阳就食。其实从隋炀帝到武则天,他们老早就把家搬到了洛阳,所以历史也就隐藏了他们这份狼狈。
总之,被大运河串联起来的洛阳,不仅解决了长安、洛阳地区的吃饭问题,而且是整个隋唐帝国的命脉所系。
千年运河,万物通济。随着大运河漕运的发展,洛邑地区逐渐成为维系南北东西水上交通的转运核心,国内外富商大贾纷至沓来,络绎不绝。洛阳的经济与城市建设发展也因此达到鼎盛,并逐渐形成了南北文化交错、朝野文化同息的文化特征,一度成为中外文人墨客心之神往的文化圣地。
那么,洛阳为什么又叫“神都”呢?
神都是唐朝洛阳的官称,多用于武则天时代,意为“神州大地之都”。唐睿宗光宅元年(公元684年),武后临朝,改东都洛阳为“神都”。天授元年(公元690年)武则天称帝,改唐为周,定都神都。
神都分为宫城(紫微城)、皇城、外郭城和上阳宫、神都苑等。按天人合一理念设计,引洛水贯都,象征天际银河。以皇宫紫微城为核心,象征天帝居所紫微宫,被誉为“万宫之宫”,乃世界宫殿建筑的巅峰之作。
此外,神都还是丝绸之路的东方起点,隋唐大运河的中心枢纽,是当时全世界最繁华的国际化大都市。因此,在世界文明发展史上,神都的平面布局、建筑形制不仅对中国后世影响深远,而且对东亚各国也产生了重大影响,比如日本平城京(奈良)、平安京(京都)等都城的规划设计,都明显受其影响。
洛阳以“神都”之名居首都之位21年后,唐帝国恢复两京制,继续与长安并称东西两京。洛阳也成为历史上唯一被官方命名为“神都”的城市。“白云千载空悠悠”,此后千年,中国再无任何城市被官称为神都。
洛阳隋唐大运河文化博物馆,就坐落在洛河与瀍河交汇处。历史上流经洛阳的洛河,谱写着包括洛神、河图洛书在内的多种奇妙传说。其实,洛阳不仅有洛河,伊、瀍、涧诸河也都穿城而过,汇入黄河,因此又有“五水融洛”之说。
黄河滋养了洛阳深厚的人文底蕴,洛阳也讲述着数不尽的黄河故事。公元222年,曹植经过洛河,有感而发,创作了894字的《洛神赋》。对于这段“人神情未了”之事,丹青圣手顾恺之在约1700多年前,就用高超的绘画技法,将《洛神赋》进行了可视化创作。
曹植,作为曹操的第三子,魏文帝曹丕的弟弟,不但以“才高八斗”著称于世,而且以政敌的身份为曹丕所嫉恨,比如那首《七步诗》。
《洛神赋》诞生于曹丕即位的第三年。这一年,曹植从其封地鄄(juàn)城来到京城洛阳朝觐,回程时从洛水乘船而归。返程途中,他触景生情,以奇丽妙绝的想象构思出了一段人与洛神间的特别互动。整个过程就像戏剧演出一样,环环相扣,跌宕起伏,这就是文坛名篇《洛神赋》。
经过画家的精心创作,曹植这篇不足千字的文章,被顾恺之演绎为近六米的超长画卷《洛神赋图》,比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还要长出40厘米。
在画家笔下,洛神衣带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凌空飞舞,飘飘而来。武侠小说《天龙八部》里的“凌波微步”,或许便出自这里。
当然,洛神贵为大神,出行时自然声势浩大——她还带来了她的诸多神朋仙友,仙乐飘飘,堪称古典版的“海天盛筵”!洛神出行的规格有多高呢?说出来吓死个人——唱歌和鸣的,就是国人之母女娲。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后来洛神离去,曹植恋恋不舍,他甚至登上楼船,想要去追远方的“神车”。画面上,洛神手中一直握着一把好似绿莲蓬头的扇子;但到了结尾部分,曹植与女神分离后,这把“绿扇”居然神奇地出现在曹植手上……人神情未了,或许,顾恺之在启迪后人——还不赶紧拍个洛神系列!
手拿“麈尾扇”的曹植
事实上,这种绿扇并非艺术家凭空捏造——它有个正式名称,叫“麈(zhǔ)尾扇”。在魏晋时期,这属于魏晋名士手中一种常见的器具用品,主要用于驱虫﹑拂尘或彰显身份。所谓“麈”,就是领队的大鹿;麈尾扇就是在扇子上加装两撮鹿尾毛,喻示天神、仙女下凡,跟世俗皇帝身边仪仗队张举的华盖类似。
2021年,河南卫视改编的中国风舞蹈《洛神水赋》,让曹植笔下的“翩若惊鸿、宛若游龙”仿佛真的降临人间;而在画里,顾恺之则用一对翱翔的鸿雁表示“翩若惊鸿”,用张牙舞爪的蛟龙代表“婉若游龙”,非但不俗,反而更增添一抹神秘色彩。
但凡古老,命运往往多舛。洛阳亦不例外。
历史上,洛阳也曾饱经沧桑:历经安史之乱,金兵铁骑的践踏,李自成的大火,以及日本侵略军飞机的狂轰滥炸等等,人间之所以惨痛悲剧频出,就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洛阳如斯,古都如斯!
隋堤汴柳,洛水悠悠;人事代谢,迢迢不休。如今流散江淮闽粤的洛阳人等北方人,早已在他乡落地生根、开枝散叶,永远“客家”在了南国。或许,他们只有透过“洛阳桥”三字,还在回忆、提醒着自己曾经的乡愁吧。
风雨千年,山川依旧,河海经年。在历史长河中,无数个浪花涌起,随即又消失。虽然“人生苦短”,但岁月的沉淀却可以被我们所感知。在河南这片美丽、神秘又多元的土地上,文中四古都依然保留着很多独特的魅力,非此文所能详解。我们可以做的,其实就是更放松地置身其中,通过耳闻目睹去充分体验。
“春风桃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人,诗,画,花,酒,茶,这些与四时山河风物若合一契,共建了古都的气魄和浪漫,封闭与雄健,坚韧与脆弱,古老和新生,但这份混合气质,并非“豫都”独有,比如墙和路。
墙是封闭的象征,路是开放的LOGO。越是古都,越发现古城墙越多;如果没有,也要高仿一条——国人如此习惯于大修城墙,殊不知地球另一边的罗马人却在铺设大道。结果怎样呢!——我们产生了一条仰慕型的文化积淀——“不到长城非好汉”;罗马人建造的道路工程则产生了一条更为经典的普世价值——“条条大道通罗马”。
时至今日,国人愈发明白一个道理:甭管是陆路还是水路,抑或“天路”(航线),有了路,就有了故乡和远方,就有了诗人和游子,就有了探索和进取,就有了开放和进步,而这一切,也正是一个城市、国家的强盛之基,一个民族、思想的文明之本。
已故去的米兰·昆德拉曾说:“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但是我们都不擅长告别。”安阳、洛阳也罢,开封、郑州也好,故都虽已成古都,但我们的心、我们的魂不能“食古不化”。“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吾辈”,吾辈要做的,就是努力修补、还原、发扬广大我们心目中的文化古城、文明古城,让这座座曾经虎踞龙盘的古都依然在当代光辉闪耀,依然今胜昔。
这,或许就是我们对古都最好的告别,最好的告慰。
记得有句经典这样说:“只要那些黄鹤楼的诗在,黄鹤就在。”有形的可以湮灭,但无形的可以永驻。不管古都还是新秀,都需保持定力,保持自信,不骄不躁,勇毅前行。若干年后,即便白云巷狗,沧海桑田,但大地自有山脉蜿蜒,河流奔涌,湖泊沉淀,海岸舒展。
(图片来源于网络)
推荐阅读
© THE END
豫记小秘书:salome1203(微信号)
投稿邮箱:yujimedia@163.com
商务合作:16696661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