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大选的精彩之处在于,直到最后一天都有变数和悬念。独特的选举人制度、两党政治、多样化的选民和广袤的地域,使几乎每一场大选都不容易出现选民投票一边倒的情况。从历史上看,1820年大选,蒙罗(James Monroe)总统竞选连任,在没有反对党竞选对手的情况下,也只得到80.6%的选票。而且,那是个历史的例外——当时的反对党“联邦党”处于分崩离析状态,推不出总统候选人参加大选。
在正常大选中,得票率差距最大的是1936年大选,小罗斯福(Franklin Roosevelt)总统得到60.8%的选票,共和党候选人阿尔弗雷德·兰顿(Alfred Landon)得到36.5%的选票。那算是美国历史上的一边倒选举了。
在美国的总统选举制度中,人们通常讲的一边倒的大选结果通常不是指悬殊巨大的选民票得票率,而是指悬殊巨大的选举人票得票率。比如,1936年大选,小罗斯福总统得到60.8%的选票,却赢了98.5%的选举人票。从选举人票看,是绝对的压倒性胜利。选举人票是美国特有的选举制度,有别于按选票多少决定胜负的普选或直选。
比如,德克萨斯州有36名众议员加2名参议员,共有38个选举人。参加选举的党派在每个州推出自己的选举人,组成“选举人团”(Electoral College),本党候选人在本州胜选后,本党的选举人团投票选出总统。2020年大选,全国50个州加首都华盛顿共有538个选举人,候选人必须获得至少270张选举人票才能赢得大选。
按照《宪法》原文,选举人由各州议会指定。美国独立之初,各州议会指定选举人,再由选举人依照宪法第二条规定的时间、地点和程序投票选出总统和副总统。选举史专家威廉·堪柏灵(William Kimberling)认为,美国的选举人团在制度设计上可以追溯到罗马共和国的“百人团会议”,但在选举功能上“类似于罗马天主教会的红衣主教团选教皇。最初的想法是,让每个州知识最丰富、见识最高明的人选出总统,只认贤能,不看来自哪个州或属于哪个党派。” 不过,后来的总统选举实践显然没有达到选举人团制度设计的原初目标。
比如说,在2020年大选中,德克萨斯州共和党推出一个38人的选举人团名单,将名单跟总统候选人特朗普和副总统候选人彭斯(Michael Pence)捆绑在一起,选民投特朗普和彭斯票的同时也是投共和党选举人团的票。同样,民主党也会推出一个38人的选举人团名单,将名单跟总统候选人拜登和副总统候选人贺锦丽(Kamala Harris)捆绑在一起,选民投拜登和贺锦丽票的同时也是投民主党选举人团的票。
总统、副总统候选人和本党的选举人团或者同时赢,或者同时输。2020年11月3日,德克萨斯州的大选结果表明,特朗普、彭斯得票比拜登、贺锦丽多6%,德克萨斯共和党的选举人团在12月14日代表德克萨斯州投票选特朗普为总统。选举人绝大多数情况下投本党提名的候选人,但也有例外。比如,2016年大选,德克萨斯的38位选举人中出现了两位“不忠诚的选举人”,没有投票给特朗普。
因为独特的选举人制度,总统候选人在全国范围内获得的选民票数量跟获得的选举人票数量往往不成比例。比如,2016年大选,特朗普获得46.1%的选民票,却赢得56%的选举人票;希拉里获得48.2%的选民票,却只赢得42%的选举人票。历史上连任失败的总统,在没有第三方候选人参选的情况下,一般能得到40%左右的选民票,但往往在选举人票方面落差悬殊。
后世公认历史上最差的总统之一胡佛(Herbert Hoover),在大萧条期间竞选连任,尚能得到39.7%的选票,但只赢了11%的选举人票。1980年大选,卡特(Jimmy Carter)总统竞选连任失败,在经济衰退和伊朗人质危机的双重影响下,尚能得到41%的选票,但是只赢了9%的选举人票,属于惨败。由此可见,现任总统竞选连任,在没有第三方候选人竞争的情况下,如果得票率在40%左右,已经属于相当低,意味着会输掉大部分选举人票,连任失败。
我们回顾一下上次大选的情况,可能会看得比较清楚一点。拜登成为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前后,大部分美国选民相信特朗普将会赢得大选,连任总统。在2020年2月的“蒙摩斯大学民调”(The Monmouth University Poll)中,高达66%的选民认为,特朗普肯定会连任或者很可能连任。到了5月初,专门追踪大选民调的“538”网站综合几种主要民调显示,55%的选民认为特朗普会战胜拜登连任,即便很多反对特朗普连任的选民,也认为特朗普有很大机会赢得大选。
与此同时,特朗普在民众中的支持率却一直徘徊在50%以下。2020年3月初,疫情开始蔓延,据盖勒普民调,特朗普的支持率达到49%,是他总统生涯的最高点。美国在危难期间,选民往往倾向于团结一致,对总统的支持率一般会上升。但3月过后,特朗普的支持率又开始下降,在45%上下波动。而拜登的支持率一直领先特朗普3%-6%。
既然特朗普的支持率一直低于50%,而且落后于拜登,为何却有高达55%的选民认为特朗普会连任呢?这跟上面讲的美国独特的选举人制度有关。美国总统并非由选民直选,而是先由各州选民投票选出选举人,再由选举人投票选出总统。在这种制度下,赢了全国的选民票并不意味着能赢大选。2016年,希拉里比特朗普多得280多万张选民票,却少得77张选举人票,输了大选。
上次大选中,直到8月末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召开后,很多选民仍然不相信拜登能赢得大选。因为他不是一位言行出彩的政治人物,看上去平淡无奇;演讲枯燥,让听众昏昏欲睡。而且,2020年拜登竞选成功的最大障碍是他要挑战一位现任总统。在特朗普之前,美国历史上共有过43位总统,其中连任竞选失败的只有12位,近一百年间只有4位。如果看历史的这一面,机会的天秤并不倾向拜登一边。
就2020年大选而言,除了选前民调落后于拜登,特朗普连任有一个更大的指标性障碍,即他在任总统期间的支持率从未超过50%。今年大选,即便在拜登退选前,他已经失去党内不少人的支持,但特朗普的支持率也是在46%上下徘徊。这是特朗普最难逾越的鸿沟,2020年他作为在任总统竞选失败,50%是道过不去的坎。在只有两个候选人竞争的情况下,少于50%得票,尤其是在战场州,意味着败选。
特朗普的最高支持率从未达到50%,这在历届总统中相当罕见。至少在二战之后,没有一位总统在任期间的最高支持率低到这种程度。比如,尼克松总统的支持率最高时达66%,奥巴马总统的支持率最高时达67%。二战后的其他十位总统的最高支持率都高于尼克松和奥巴马。其中,2001年9.11恐怖袭击之后,小布什总统的支持率曾一度高达90%。
竞选过程中,民调会持续波动,这是每次大选前的常态。临近大选,两党候选人和他们的代理人会不断造势,言辞激烈,竞争白热化。2020年选前几个月的各种民调显示,选民对拜登的能力和表现期望不高,很多选民打算投拜登的票是因为厌恶特朗普。很多评论者认为,特朗普要扭转民调落后状况,首先必须改变很多中间选民对他的恶感,但这样做难度比较大。他要稳固选民基本盘必须在言行和主张上走极端,但越走极端就越加深中间选民对他的恶感。在基本盘和中间选民之间,特朗普回旋的空间并不大。
今年大选,特朗普似乎还在2020年大选从未超过50%支持率的壕沟中挣扎。跟2020年大选类似的是,很多选民对贺锦丽没有太高的期望值,之所以准备投她一票,唯一的原因是厌恶特朗普。选举人制度是不是会象2016年大选那样再度拯救特朗普?那需要些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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