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今天做的是一个很久不见的抽风表现主义系列,请谨慎观看。
写这篇推送,其实也颇费了一些时间。
确认事实需要时间,接受事实也需要时间。到最后还是想回到这里,讲一讲一段不是那么美好的关系,一段共患难却也无时无刻不在互相伤害的故事和它背后那么手足无措的两个人。我想是因为手足无措才会互相伤害——至少以出于善意的角度。
国庆后回家清理数据,意外发现喜提一个被爱人丹取关。
在黑暗里沉默了很久,打电话对某阳讲述,还是没有压抑住声音里的哭腔。
我知道在很多年里,因为自己拥有这个平台的原因,我们之间的关注往往只是她对我的单向关注,这对她来说并不公平。我也知道在这么多年以后,我们的生活早就天翻地覆,所有原有的连接都几乎挣脱,而我们都需要将自己的关注留给距离我们更近的人们。
这本没有错。
对我来说,也许也是时候将自己的目光从海峡收回,将那个几乎被工作压倒却哭诉着生活本应该是的样子的女孩形象稍微压抑下去,投身于那些距离更近的人们。
只是依然,太多的事情我无法忘记。这一次并不仅仅是因为其中的美好。
是的,我们曾经携手度过了生命中最黑暗的阶段之一(还有一个是读研)。我们支撑着彼此的困境,分享着彼此的秘密,与此同时,我们也隐瞒了彼此的不堪,彼此的狼狈与彼此莫名其妙的恶意。
后者,在这些年里,我们从未提及。我试图表达,试图证明我很遗憾,在那样的困境中,我真的没有能力对她更善良、更温和、更真诚,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此,是不是我其实就是事实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卑鄙,那样锱铢必较。如果记忆真的会美化过去的自己,那么现在所发生的一切正是我应受的报应。
我和丹真正故事的开始,始于锦锦的转学和音讯断绝。
那个快乐无比没有脑袋的四人组瓦解成一地鸡毛,新学期发生的所有意外和所有压力都没有给我们留下适应的余地。于是就在突然出现的真空中,我们两个,两个被抛弃的人走到了一起。
那是一对奇怪的组合。她高挑白皙,我矮矬漆黑。她对我主动提起一切事情翻白眼,我也学着翻白眼,内心发出咒骂。她对我所说的每一句话反唇相讥,我有时反驳,有时不说话,我从来没有一次能够真正地告诉她我并不喜欢这样。
是的,我不喜欢在我做出我人生中可以说最重大的决定也就是开始搞翻译的时候,你嘲笑的样子。我不喜欢在我攒下饭钱买书只能吃淀粉肠充饥的时候,你翻着白眼说“工业食品”的样子。我不喜欢对我所有的反抗,你只报以一句“那也没办法”。我不喜欢你说始终都只有八十斤的我“最近又肥了”,不喜欢放学路上我说想要喝一杯热可可的时候,你像看白痴一样看我的样子。
尽管也有许多支持,许多陪伴,许多快乐。
我还是记得你看我的样子就好像这一杯热可可会使世界天翻地覆,就好像我买了那杯热可可,一切就完了,我们将一直在寒冷的通往地铁的路上跌跌绊绊,而我们的放学路再也无法走到尽头。
在《钢丝》里,这个场景不可避免地被我写了进去。
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再为此感到难过了。我想那大概是因为她的妈妈也是这样的人,对一切翻翻白眼,反唇相讥,要么就是劝人认命。那大概是是因为她也处于重大变故的裂谷之中。
甚至在后来,在突然得知她可能要前往英国的时候,她所面临的变故其实比我要大得多。她也需要化解的方式,可是一个并不拥有太多朋友的十四岁的女孩又知道什么更好的化解方式呢?
现在的我当然会原谅她,并且更多地记得那些支持与陪伴,也多亏她,那些年的困境从来都不属于我一个人。但那时的我就像她一样无力。无法改变现状,无法做出更多的反抗,苦苦等待一个电话,一封邮件,坐视最好的朋友陷入困境,最初的恋情一点一滴地走向凋亡。
摄于西班牙穆尔西亚市主教堂
于是所谓的“原始版”也的确是当年记录过却没有保存下来的版本就这样写道:
“A太冷了,想在放学后绕道一百米去买一杯廉价的可可,B什么都不说,只是翻着眼睛看着她。有一次B突然生了气,说这么冷的天气,我凭什么一定要和你去,我凭什么要陪你买那种我根本喝不下去的廉价热饮。A已经想不起来她最后有没有去买那杯热可可了,但她相信在那个时候,一杯廉价的热可可就可以让她在回家之前先温暖起来,准备迎接更严密的监视与背叛。她不相信B就无法理解这其中的意义。”
还有:
“A坚持买了热可可,两人终于走进温暖的地铁的时候B率先哭了起来,然后是A。地铁还没有装上玻璃门,她们在站台上各自凝视着脚下并不算多深的深渊,企图测算下一班列车到来的时机。最后是A讨好地把热可可递了过去,说你要喝一点吗,抱着暖暖手也可以。而B特意蹭了蹭厚实的毛线手套,说谢谢我不冷。两人回过头来的时候下一班地铁已经抵达,她们走进明亮而温暖的车厢,暖风空调吹得她们面颊通红,A却觉得这个冬天让她冷到了骨子里。”
但我同样也没有忘记:
“坚硬的环境迫使B收敛了对外的所有锋芒,不满和怨气只能以无意识的方式发泄在A的身上……那些恶意不过是她们伴随彼此走过黑暗日子的附属品,她们完全没有必要针锋相对,使自己本以艰难的生活变得难上加难。尖酸和冷漠并不能真的抵消尖酸和冷漠,只是她们那时候还太年轻,竟把以毒攻毒当作最后的避难所。”
当然也正像一开始所说,与之相对,我的行为无论如何也说不上是无可指摘。
例如我下意识地把她当作锦锦的替代物,没完没了和她继续聊那些和锦锦聊过的话题,无论她是不是感兴趣。例如不断地听她讲述戈雅,却满足于我仅仅看过的一幅戈雅创作的王室肖像画,从来没有想过去了解更多。因为自己的饭费拿去买书了,就腆着脸拿走一半她本来就不多的进口杏仁酱三明治。还有没头没脑地在她邀请我去楼下小吃店加餐的时候为了装一波“家人不管闲事好快乐”【鬼】所以打电话直接告知我妈我放学后不回家跑去吃小吃,强行制造困难。还有觉得她身体不适的时机过于诡异,拒绝扶她去校医院。
这些是我所能回忆起来的。我的以毒攻毒。
于是又有了“回忆版”:
“A求B陪她绕一百米的路,去学校附近买一杯热可可。B不知道为什么生了气,嘶声对着A吼叫:天气这么冷,你凭什么要求我为你绕道?你不知道我从来就不喝这种垃圾东西?当时A很困惑,现在A觉得那可能是压抑已久的吼叫。就像B不知道,一杯廉价的热可可所能提供的热量对于A顺利地熬过今晚的寒风是多么的重要,A也不知道她的那句哭喊对于B是多么的重要。大概就像冬天里烧热的红酒那么重要,像一颗每天黄昏都能看到的光芒璀璨的星星那么重要,像表面刻有一道精确划痕的淡粉色安眠药片那么重要。”
既然已经支撑彼此度过了那段时间,那么也许一切也就不再重要。在这以后,将不会再有那么多的关注,但也不会再有那么多的伤害、那么多的积怨。
也许再有一天,我们将会以更平和的方式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