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能又发烧了。这一次,是幼儿园大规模感染造成的。我曾经天真地以为,这一次能侥幸躲过去,但是怎么说呢。
烧到第二天的时候,我一看,39.2度。即便是喝了退烧药,也只能降到37度,而且只能维持两三个小时。
去医院吧。
抽血化验。结果是:“疱疹性咽峡炎”。果然和幼儿园老师说的一模一样。
最可气的是医生说,这个病虽然传染性极高,症状也发得快,但是严格来说,不算是需要隔离的重大传染病。而且,没有什么针对性强的特效药,“等着它都发出来就好了。”
这两年我就感觉,孩子从会走路,有了社交之后,就变成了一个病毒收集器。所有的传染病,所有该得的病,一个都没落下,全都得了,有些还不止一次。
一开始挺焦虑的,担心得要死。但是慢慢的,就变成了兵将水土。小病吃药,大病去医院。去解决问题,而不是傻着急。
病是周末发出来的,周末去的医院。医生说,最少也得一礼拜。
得!连着七天,我被一棍子打回原形。什么野生艺术家呀?什么篆刻师啊?你现在还是个全职奶爸。
万能这几天就像个猴子一样,一直挂在我身上。我去哪他就跟到哪。
赖在我身上的万能
上厕所时间稍微长一点,立马拍门。赶上哪次要是忘了锁门,他就进来了,站在我跟前,且聊呢:“我要做一个彩泥大城堡,还有一个小桥。爸爸你帮我做。”
“你,你先出去,我待会帮你做。”
“不行,你现在就得做。”
要不然就是,我刚要坐下,小家伙噔噔噔跑到卧室里:“爸爸,咱们玩打仗的游戏吧。爸爸你快来呀。”
要说发烧生病的孩子,还能有这个活力,我就觉得问题不大。倒是我自己,这几天被折腾得筋疲力尽。晚上总是被万能踹醒。有的时候是要喝水,有的时候仅仅是试探我还在不在旁边躺着。
有一次我被踹得有点不高兴,梦里点完餐刚端上来,那叉烧肉嘿,就算刚吃完饭都想再来两块儿。
梦里的叉烧肉
结果被万能一脚踹醒了。
“你干吗老踹我呀?”我语气里透着烦躁。
万能看着我,小嘴慢慢往下撇,然后哇的一声哭了:“我只是想挨着你,哇哇哇哇……”
眼看接近周末,小家伙的体温彻底降下来了,但是体力还没完全恢复。显得有些没精打采。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再次到了医院,挂号复查。幼儿园需要一个康复证明。
等着叫号的时候,万能表现出了异常的不耐烦。看得出来,他很不舒服,又累又困。我们是上午来的,错过了午饭,眼看到了他睡午觉的时间了。小家伙在我怀里翻来覆去地折腾,踩着我,爬上来,又轱辘下去。
最后,他看到医院里的扭蛋售卖机。我是最烦这玩意儿了,又贵,又劣质。某多上几毛钱的东西,在这个机器里能买到二十多块。
“爸爸我想要这个。”
我也又累又饿又困。男人在这种时候一般的症状就是脾气大。
“不行,不能再给你买这些破玩意儿了。”
或者:“你家里的玩具太多了,哪个都比这个好玩儿。”
再或者:“我在网上给你买一个行吗?比这个便宜好多。”
我估计他根本就不知道“便宜”是什么意思,所以固执地站在机器前边不肯走。我也不理他。过了一会儿,我看见他的小嘴儿要往下撇,脸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心有点软了。
“你想要哪个呀?”我把他拉到机器前,扫码,拧轮盘。
万能从机器下边的洞里掏出一个黄色的扭蛋。打开一看,里边是一只非常吓人的大蜘蛛。拿着这只蜘蛛,他脸上见了点笑模样,高高兴兴地度过了剩下的等待时间。
复诊结果不出所料,咽峡炎已经痊愈,医生说可以去幼儿园了。我和万能的妈妈相视一笑,这意味着,我们又可以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去了,什么来着?野生艺术家,篆刻师。
周日晚上,万能早早地刷牙洗脸,躺在床上,乖乖地听我读故事书。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吓人的大蜘蛛。
其实我小时候也这样。喜欢的玩具睡觉都得攥着,或者放在枕头底下。
“我能看看你的蜘蛛吗?”
万能看着我,小心翼翼地把蜘蛛递给我。
蜘蛛有十条腿吗?我们挨个数了一遍。我怎么记得应该是八条啊?这玩具都假冒伪劣都出了圈儿了,为了吸引孩子,故意多做出两条腿来。
小家伙自信满满地说:“我们的蜘蛛最厉害!”
周一的早晨,万能高高兴兴地穿好衣服,站在门口等着我出门。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呀?”
万能举起来让我看:“我想把蜘蛛带到幼儿园去。”
“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如果其他小朋友见到了,会抢走的。我要是你,就把它放在家里,等回来的时候再玩。”
“我把它放在柜子里,不玩。”
就在到了幼儿园门口的时候,我还在问他,要不要把玩具放在我的车包里。他说不要。一直把他送进教室,看着老师帮他把书包和那个蜘蛛都放进柜子里,我才出来。
当天下午放学的时候,万能远远看见我,脸上没什么笑模样。等他走到我跟前的时候,我才看见,他手里拿着的那个蜘蛛,十条腿已经全部被扯掉了,剩下的躯干像一条肉虫子。
“蜘蛛的腿哪去了?”回到家,坐定之后,我问他。
万能怯生生地说:“因为我从柜子里拿出来了,他们看见之后就把腿扯断了。”他的表情羞怯、惭愧、害怕。
万能的妈妈也觉得奇怪,就给老师发信息问了问情况。真相来了:我们的宝贝确实一直把玩具放在柜子里,忍了一天没有去拿。只是在放学的时候从柜子拿出来,被同班的两个小伙伴看到了,三个人平时很要好,就抢起来。结果就是:十条腿的蜘蛛变成了一条肉虫子。
这是一个屁大点儿的事儿。
我关注的点,不是那两个小朋友抢坏了他的玩具,而是万能眼睛里微微的恐惧。他认为是自己做错了,错的点在于,不该把玩具从柜子里拿出来。他怕我会因此责备他。
这问题就回到了我的身上。这个恐惧的眼神,难道是我培养出来的?
据说,平时给孩子的限制太多,就会造成这种后果。不能跑太快;不能站太高的地方;不能碰热水壶;不能在床边蹦;雨后不能去捡蜗牛……
可是我认为这都是最基本的保护措施啊。
我其实不太认同那种,放手让孩子去冒险的育儿方式。“就让他去跑,让他去磕碰。知道疼了,他下次就会小心了。”
我认为这种“放手”是有度的。比如用手去触碰电源;把手伸到火炉上;从高高的滑梯上跳下来,去摸一只明显有点儿不高兴的小狗,等等。这些都属于被我禁止的行为。
问题的关键是态度。如果上述所有事情在发生的瞬间,都被一声断喝制止,那么孩子确实会产生阴影。我看到一个比较科学的做法:在他即将触碰危险的时候,用动作去阻止他。比如迅速拉住他的手;马上把他抱起来。与此同时,不要出声音。过后,该说教就说教,该批评就批评。
这仍然属于“不在孩子欢乐的顶点吼他”的范畴。
至于在地上爬、打滚,吃的掉地上五秒钟之内捡起来放嘴里,这种事我都睁一眼闭一眼。
有时候我在想,我到底想要培养一个什么样的孩子?是个乖乖男,学霸,还是那种飞扬跋扈,谁也不敢惹的小霸王?有没有折中的方向?
在万能和其他孩子一起玩的时候,我都会细心观察。看看他的社交方式、能力。遇到有人推他,也会大声喝止、质问。在接受帮助之后,也会说谢谢。
“如果有人打你怎么办?”我经常问他。
“我就大声说:不许打我。”万能挺着小胸脯说。
“要是他不听,继续打你呢?”
“我就叫老师。”
“如果老师不在身边呢?”
“……”有时候,他也会说:“爸爸,我爱你。”
蜘蛛事件过后的第二天,老师要求万能的两个小伙伴给他道歉。这是我在讲完睡前故事之后,万能对我说的。
“他们说什么?”
“说对不起。”
“你说什么了?”
“我说没关系。爸爸,咱们再讲一本书吧。”很显然,这件事在他心里早就翻篇儿了。
我想起波兰斯基的一部电影,叫做《杀戮》。讲的就是一对夫妇,因为孩子在幼儿园被小朋友欺负,来到对方家里理论。四个大人争得面红耳赤。
影片的最后,他们看到窗外,两个小伙伴早就和好如初,在院子里亲亲密密地玩起来了。
像这种屁大点的事,在搞清楚前因后果之后,完全可以“放手”,让孩子自己去解决,让他自己决定,应该去找老师和爸妈帮助,还是完全不放在心上。
第二天放学的时候,老师告诉我,班里的小朋友们帮忙找到两根蜘蛛脚,并且郑重其事地交给我。我捏着这两根橡胶棍儿,偷偷把它们扔进街边的垃圾桶,同时决定,这个事到此为止。
在他弱小的时候,尽可能地保护他,给他足够的安全感。我认为这是现阶段最应该注意的一件事。同时,无论出现什么情况,都要站在孩子的一边。让他认为,自己有强大的后盾。
“爸爸妈妈加上你,咱们是一个整体。我们三个人谁遇到困难,另外两个都会无条件地提供帮助,知道吗?”
“爸爸,我想做一个巨大的彩泥城堡。你帮我做。”
“你自己做吧,每回都让我帮你,是我玩还是你玩啊?”
“……”
PS:蜘蛛到底有几条腿?是八条还是十条?
蜘蛛最靠近头部的那两条叫做“螯肢”,比后边的八条腿稍短一点。螯肢末端是有毒腺导管的毒牙;
在胸部两侧还有四对足,足尖处长有坚硬的爪,叫做步足。
所以,算上两条螯肢,和后边的八条步足,一共是十条。
那么问题是,这两条螯肢算不算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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