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完美的死法
文摘
2024-10-29 22:38
四川
她在头脑中构思着一部小说，从她还很小有意识的时候就开始了。她把自己的全部生活都当作小说的素材，这让她快乐，无论遇到了多么难以逾越的困境和难题，她都觉得不过是种体验，好或坏都无法影响她，她像个旁观者，从第三视角看着自己的世界。每个情节和每个重大剧情的转折都必须仔细斟酌，谁来出场则由她来决定，那些她不喜欢的人被干脆利落的剔除，消失在她脑海里的标点符号中，对有些人，她会格外青睐，给予对方这部虚构小说的优待。
在青年的时候，这部小说只有模糊的轮廓，大纲和框架尚未形成，一切都在等待被修补，中年时她抓住了一个巧妙的机会，顺势确认了小说的主题和方向是什么，世界上关于小说的主题有千千万万，爱情、科幻、推理、悬疑、童话、民俗、惊悚、科普、冒险、魔幻……要从人的角度出发吗？主角是谁？一颗星球还是一个鞋拔子？要浓墨重彩描写环境吗？主要描写用第几视角？她挑选了很久，终于毫不迟疑，就是这个主题。
这是她喜欢的主题，在找到后，她才觉得豁然开朗，自己似乎从未太偏离这主题，但在年轻的时候，她总觉得每条路看起来都那么迷人，为此在数个选择中反复犹豫，实则却都不深入。确定了主题，她还要思索篇幅，是短、中还是长呢？要写薄薄的一本，读起来令人回味无穷，或是一本大部头，厚的可以砸死人，令看过的人都沉浸其中，久久无法自拔？
进入晚年后，她对这本小说剩下的事情就变成了修改和调整，能加进去的新事物已经不多了，如果重来，也可以，但她对大部分都满意，也就不再推翻。某个词该换成什么才最顺畅最舒服？这里用一个感叹号会不会太夸张？那些被省略号略去的故事，现在她是否有了再次讲述的勇气？
她按照自己的想法，狡黠的在脑海中调整那本小说，她老了，但仍神采奕奕，小说里还有一小部分她始终没重看过的内容，即使再不愿回忆，她还是翻回到了那里，她愣神了半晌，释然的大笑了起来，那远没有她想的那么不堪，再说现在记得那些事的人都已经死了。人好像很容易就把自己犯的错想的太严重，实际它们都会过去，一如人的生命。真正重要的事只有死亡，而我们用一生去学习，最后还是会得一个不及格。所以别的事有什么要紧呢？你总比这件事做的要好。到了生命最后的阶段，她躺在病床上，闭上眼，在浓淡不一的黑暗中摸索自己的小说，她已经完成了绝大部分，只剩最后一句话还不算完美。毫无瑕疵，无可挑剔，在正常看来甚至有些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可对她来说，这就是她要找的那句话，温馨平静，又有些淡淡的寂寥，如同多年后才记起年轻时错过的一句羞涩耳语，也许是表白，也许是夸赞，但那已经不重要。只留轻轻叹息，和那时心脏不安的跳动声，还留在耳边不肯散去。在心里默念了这句话后，她的小说彻底完结了。这辈子她没和任何人说过自己的小说，但它在她头脑中已完整而清晰，仿佛刻在了大脑的沟回上，每个字词，每个标点符号都经过深思熟虑，对她来说，这是一部挑不出任何问题的作品。
你不会看到她的小说，毕竟，你也有自己的小说要写，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