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
她在角落里哭。
看起来是遇到了什么大事,哭的投入而伤心,没有纸,就把鼻涕吸溜着抹在衣袖上。她坐在没打扫干净的地上,眼泪扑进灰尘里,搅成一小团泥浆,她的沼泽。
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衣服都舍得弄脏,那说明真的到了绝境。
相反,如果一个人在痛哭的时候还不忘给自己拍几张照片,那这个难关很快就会过去的。
我想去安慰她,但人们拉住了我。
这让我很诧异,我说她平时不是会安慰我们每个人的吗?任何人情绪低落、遇到了什么问题,她都是第一时间来开导我们,什么回报都不求,现在她需要我们的帮助了,不正是我们报答她的时候吗?
人们摇摇头,说这可不行,如果今天安慰了,明天她还有事呢?这次被她尝到甜头,下次她有一点儿不顺心就来向我们索取情绪怎么办?最好的办法是谁都不要去,但凡有一个人去了,她都会怪剩下没去的人,所以,我们就假装没有看到好了。
于是她还在哭泣,她的哭泣始终没有停歇。
到后来,我都分不清她是在为自己哭,还是为了这满屋子的尸体而落泪了。
但我的安慰也只能到这儿了。
不是没人安慰你,而是大家都死了。
《孩子》
生一个吧,生一个吧。
我摇头拒绝,人们的窃窃私语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生一个。
孩子是美妙的,幸福的,散发着纯真的东西。
生。
我看到孩子慢慢过爬来,白嫩如蛆的手臂,额头饱满,绒毛像霉菌。
孩子爬到我的身上,融化在我的皮肤里,它占据我身体的一部分,从手肘处睁开眼睛,两条腿操控着我的手指在空中乱踢。
我看到镜子里的我,身上挂满了这样的孩子,它们伸出肉粉色的舌头,饥饿的舔舐着嘴唇。
再生一个吧。
人们又说。
看,你的身上,还有位置呢。
《年龄》
她忘记了自己的年龄,也就忘了如何去死。
那条幽深的路似乎从未对她打开过,她始终充满趣味性,以全然陌生的角度观察世界,把万事万物从语言当中脱离出来,她不在任何笼子里,那种力量给予她无穷无尽的活力。她总是做梦,有潮湿和污水横流的房子,陌生人的脸透过鱼缸底部静静和她对视,死去人的坟墓里,有玫瑰在讲述关于枯萎的气味。她说,在夜里,人的第六根手指会跑到枕头边,钻进耳朵里,以此搅乱神经,我们就有了梦。
关于历史,她似乎是所有事情的亲历者。食物对她而言像被拼凑的尸块一样古怪,她拒绝接受人工的调料和被饲养至痴傻的动物,我们却很乐意带食物给她。通常她会闻一闻,闭上眼睛,像进入某种幻境。这个过程会持续一个小时左右,而后她开始动身。
从石头中挤压出带有墨绿色颗粒的汁液,用死去鸟的喙啄断果实,在河流上游剪一段雾气,打开向日葵中酿好的太阳,把它们相互混合,不再进行任何烹饪,就可以得到和我们带来食物口感相同的菜肴,但味道丰富到近乎上亿个味蕾同时翩翩起舞,你几乎可以品味出一棵草莓的情绪与性格。
而有一天,和以往的无数个日子一样。她看着太阳,一动不动。大概持续了三十几个小时。
我们问她发现了什么,她摇摇头,说刚好相反,我什么都没有发现。
我老了,她说着,躺在地上,拽了一片草叶盖在身上。
她死了。
补充部分:
昨天的文章没了,所以我把应该能过审的两篇放在这儿,看过的可以直接跳过:
《骨骼》
开车去往荒野的路上,看到一架极其完整的动物骨骼,像没有腿的陆地生物,骸骨森然有序,头颅前伸,被风沙打磨的十分光滑,尾巴是中间有孔洞的三角形,没有异味,只是纯粹的骨头,散发出和人类所想象的骨头一模一样的味道。
我是去寻找月亮的,但这骸骨太迷人,于是我停下来,没有打开帐篷,而是熄火,从头骨和脖颈间的缝隙钻了过去。地上铺着厚厚一层粉末,银白色,柔软的像落在棉花里的眼泪。
听说月亮可以治疗失眠,可我躺在这里,久违的困意袭来,像一个安静的惊喜。遥远的月亮渐渐靠近我,靠近骸骨,我睡眼朦胧的看到自己皮肤上冒出一个个透明的气泡,被光线折射出缤纷的颜色。深蓝的天空是水面,而我躺着的地方变成了海洋,世界是浴缸,温柔的将我摇晃。
我知道。
是骨骼借着月光在消化我,这迷人的死亡会吸引活人,人们走进来,无声湮没,化作银白的粉末,铺在这巨兽的肚子里。月亮离得愈发近了,它几乎是依偎在我脚边,温顺的笼罩着我。我不想挣扎。那些苦苦追寻的,渴求的和未曾老去的,此刻都化作泡泡,穿透骸骨,摇晃着飘向黑暗最深的尽头。
而我只想要一场安眠。
《水》
在水里挥动手臂的时候,水的波纹扩散开来,像蝴蝶的翅膀。而我是飞翔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