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历史长河中看特朗普再次胜选

财富 2024-11-08 21:19 北京

特朗普会历史性地改变美国和世界的走向吗？有评论说，他未来4年的当政，将奠定美国未来40年的格局

文｜马克

这两天关于特朗普再次当选的评论和分析非常多，涉及方方面面，但讲的大都是眼前的急务，我想抽离开来谈谈长期影响——特朗普会不会历史性地改变美国的走向。

包括特朗普在内，美国迄今一共有过45位总统，改变历史进程的屈指可数。奥巴马当选时，很多人认为是历史性事件，其实不是，他除了是第一位有黑人血统的美国总统，基本上什么也没改变。

里根，也被认为是改变历史进程的总统，因为他赢得了美苏冷战。其实他也不是，苏联崩溃是迟早的事儿，谁当美国总统都一样。至于美国自身，里根并没有改变其运行轨道。

林肯当然是改变美国历史进程的总统，他维护了美国统一，废除了奴隶制，但那时美国国力有限，对世界的影响也有限。

富兰克林·罗斯福是第一位既改变美国走向、又改变世界走向的总统。对内，他大大扩张了联邦政府的权力，让总统变成真正的总统；对外，他终结了美国的孤立主义传统，参战击败了法西斯轴心国，并参与创建了以联合国为核心的全球治理体系，这套体系一直运转到今天。

《联合国宪章》开篇即声明：国无分大小一律平等，非为公共利益不得使用武力。这是各国政府在经历两次世界大战的惨祸后，对主宰人类社会几千年的弱肉强食法则的彻底否定。

特朗普会历史性地改变美国和世界的走向吗？他在胜选演讲中说自己“创造了历史”，他的搭档万斯说他再次当选是“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政治复兴”，也有评论说，他未来4年的当政，将奠定美国未来40年的格局。

如果特朗普真的转折性地改变了美国——这个世界上最强大、最具影响力的国家的走向，那对世界意味着什么？

特朗普正试图把美国拉回孤立主义传统

美国1776年立国，迄今248年，它与世界的关系分成两个阶段：孤立主义阶段与世界主义阶段，孤立主义主导美国前150年，世界主义主导美国后80年，中间有个过渡阶段，就是两次世界大战期间的20年。

美国由逃离欧洲的清教徒建立，他们厌恶等级森严、纷争不断、尔虞我诈的旧大陆。华盛顿、亚当斯、杰弗逊等开国元勋立下了远离欧洲纷争，过好自己日子的原则，这一原则被后辈严格遵循，直到1917年美国加入英法阵营对德奥宣战。

一战时的美国总统威尔逊，是美国历史上最为理想主义的总统。他在战后提出“公正的和平”主张，倡议建立国际联盟来保证各国的领土完整和主权独立。但是英法拒绝他的和平主张，国会拒绝美国加入国际联盟，威尔逊对外未能颠覆强权政治传统，对内未能突破孤立主义传统。

二战爆发后，尽管总统富兰克林·罗斯福认定德意日是侵略者，美国应成为民主国家的兵工厂，但美国从民间到政界，主流意见都是保持中立绝不卷入，直到1941年12月日本偷袭珍珠港，美国才被迫参战。自此，对于世界事务，美国从旁观者变成参与者和主导者。

二战期间，美国就开始设计战后新秩序，1945年后陆续付诸实施。新秩序的核心是联合国，联合国基本上是威尔逊国际联盟的翻版，此外还有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关贸总协定（即后来的世界贸易组织）等国际机构。除了这些全球性机构，美国还陆续与60个国家建立了条约义务和同盟关系，在70多个国家建立了数百个军事基地。美国彻底由孤立主义转向世界主义，并成为事实上的世界警察。孤立主义传统当然没有消失，但再也没能成为美国的主流。

但是，美国向全球推广其价值观并充当世界警察，不仅给自己背上了沉重包袱，也在世界各地遭遇反弹。2016年，特朗普高举美国优先的旗帜第一次当选总统，就职后连续“退群”：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协定(TPP)、伊朗核协议、联合国巴黎气候协定、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联合国人权理事会、世界卫生组织。特朗普还发动对华贸易战，与盟友也经贸摩擦不断，大有回归孤立主义传统的架势。

美国不会回到孤立主义，但会减少对世界事务的投入

时隔四年，特朗普再次当选美国总统。此前他经历了众叛亲离、官司缠身、被法院定罪、在未遂刺杀中轻伤等一系列打击，这些都未能削弱他的斗志，反而赋予他象征意义，让他有信心称自己的再次胜选是“历史上最伟大的政治时刻”。

他的第二任政纲与第一任区别不大，只是优先次序做了调整，底色都是回归保守主义传统。特朗普内政的重点是减税、放松监管、限制移民、提升政府效率压缩政府规模；外交重点是增加关税、对等贸易、减少国际义务和对外援助。可以想见，特朗普会把他第一任期退出而拜登又重新加入的国际组织再退一遍，首当其冲的就是巴黎气候协定。

特朗普胜选的第一大功臣马斯克，将出任联邦政府效率委员会主席，他声称要将联邦预算至少削减2万亿美元，占总额的30%，这意味着280万联邦雇员中的相当一部分将失业，也意味着联邦政府的施政能力将大大下降。

特朗普对外政策最引人注目的是关税增加幅度。他声称要将对华关税从目前的平均19.3%增加到60%，并取消中国的贸易最惠国待遇。对中国之外的国家，平均关税则从3%提高到10%。

这不禁让人想到大萧条时代之初共和党政府推出的关税法案，这部法案将美国的平均关税从40%提高到47%，引发了世界性的贸易保护主义浪潮，加剧了大萧条的深度和长度。当时美国有1028位经济学家联名请愿，抵制该法案。2024年，分别有23位和16位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两次联名反对特朗普的经贸政策，这仿佛是历史的回声。

特朗普对外政策另一个引人注目之处，是他多次声称要向盟友收保护费——如果盟友不增加军费开支，他就不履行防卫承诺。他在竞选中表示，将在2025年6月召开北约峰会讨论北约未来，他将要求欧洲盟友将国防开支从占GDP的2%提高到3%，如果他们不同意，美国就退出北约。

如果美国真的回到二战前的孤立主义模式，那对世界格局会产生颠覆性的影响，但这种情况不会出现。

首先，竞选和执政是两码事，竞选言论通常夸张；其次，无论内政外交，美国总统都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美国是个高度分权制衡的国家，行政分支的重大行动须经国会授权，有时还须经司法审查。国会议员必须顾及民意，否则自己饭碗不保。比如特朗普将拜登的清洁能源法案称为绿色骗局，声称上台后就会将其废止，但18位共和党议员随后就表态支持该法案，因为法案令其所在的州受益。

但在特朗普任内，美国对世界事务的投入肯定会减少，它不愿意再当世界警察，不得不当的地方，他也要收“保护费”。在美国国内，他说美国不是难民营，非法移民一律遣返，合法移民增加甄别程序。这当然无可厚非，是主权国家的正常举措。但对美国之外的人，想通过进入美国改变命运，这个机会之窗将大大缩小。

特朗普已经78岁，只能再干4年，他的年龄和美国宪法都不允许他接着干。那么4年之后，他的政纲会延续吗？很有可能。他的搭档、副总统万斯只有40岁。万斯早年加入美国海军陆战队在伊拉克服役，后来他坚决反对伊拉克战争和阿富汗战争，坚决反对美国充当世界警察。在“少管闲事”这一点上，他比特朗普有过之无不及。万斯曾明确表示，美国不应充当欧洲的保护伞，欧洲在军事上应该“自给自足”。

如果万斯能再干8年，那么12年之后，世界格局很可能真的会有所不同。简单讲，世界将更加不是平的、更加多元化，所谓的普世价值，将被束之高阁。

作者为《财经》执行主编

责编｜王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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