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可爱的鸟坚强(二)

文摘   纪录片   2024-04-07 19:23   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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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协会会员“黄葛树”是一名退休教师,作为“候鸟人群”之一,通常会在冬季去到温暖的区域过冬,并通过镜头和笔触,记录身边的“鸟故事”,这次她来到了彩云之南


那些可爱的鸟坚强(二)

黄葛树

我在2019年曾经写过一篇同名文章,那时我去海南的三亚和保亭过冬一个月,观察到四只伤残的太阳鸟,回四川后把我的观察和感受写成了《那些可爱的鸟坚强》一文,并刊登于协会公众号上。转眼四年多时间溜走,近年我在贵州避暑度夏,在云南避寒越冬,又观察到数只不幸的伤残个体。我见到它们时,它们痛苦地活着,比海南的太阳鸟更加惨痛,因为坚强,也就更加感人。我深为所感,故而写下本文,作为鸟坚强系列的云南篇,在同样的标题下,用序数将其与海南篇区别,排列成为连续的篇章。接下来,在云南篇之后,计划写作贵州篇。为了保持前后文在体例上的一致,我采用同样的结构方法来构造篇章。

01
云南曲靖:腿部和翅膀受伤的斑头雁
2022年2月12日清晨,我和朋友们来到云南曲靖某“鹤乡”的水库大坝,等待日出。从东方微曦,鸟儿苏醒,到8时许天空红遍,金虎出山,一众红彤彤的观鸟人都被震撼,面对红彤彤的山河及群鸟飞翔的场面,赞不绝口。
我用高速连拍模式,拍下了几组黑颈鹤飞过太阳的照片,还记录了斑头雁和赤麻鸭等吃早餐的盛况。
拍了一阵,我低头去看回放。抬头的瞬间,意外看到大坝前面约二三十米的河沟里,一只斑头雁踉踉跄跄地挣扎着,正往河沟左边的草地移动。那大片的草地原本是水库的一部分,因为水量小,裸露出来,时间久一点,长满浅浅的草,不少的斑头雁、赤麻鸭等水鸟聚集在上面觅食。
我掉转相机对准这只斑头雁。它动作怪异,走得很慢,左腿似乎不能单独支撑身体,每一次迈出左腿,身子就左偏,头向前垂下。这样走两步,停一会,胸部耸起,脖子收紧并后仰,贴紧后背,似乎有着难忍之痛。

过一阵,它继续上坡,往草地上去。没有多大的坡度,但是它在左脚落地时摔倒了,身体一个翻滚,头部一栽,滑落回河沟。它顽强地用右腿站起来,满身是水,叉开两腿保持平衡,头部向下,站着不动。这时我看到,它的右翅似乎不能收拢。

过一会,它继续上坡,几乎把胸腹部贴到了地面,终于上去了。

它上到那片开阔的草地后,我看清它耷拉下来的右翅,确认翅膀受伤,只能徒步上坡。对于正常飞行的雁类来说,区区一个两米长、一两米高的土坡算什么呢!
它上去后开始觅食,在草地上吃东西,这样的动作也很缓慢,吃几嘴,往前走,缩着脖子,耷拉着右翅,踉踉跄跄,然后趴在草地上歇息一会,再起来觅食。
终于,它在行走中抬起右脚的时候,左腿支撑不住,再次摔倒。它赶忙张开左翅,用翅膀支撑身体,但还是没能站住,倒下去了。

随即,它再一次站起,一瘸一拐地,朝着同伴们移动。

我最后拍到的照片,是它迎着阳光站下来休息的场景,很美。

我想搞清楚这只鸟受伤的原因,向身边的老师请教。这位老师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开始在这里观鸟,对此地的黑颈鹤保护事业做出了突出贡献,对斑头雁也有相当的了解。我们讨论了大型水鸟受伤常见的原因,主要是这样几种:飞行中下降,着陆时不慎受伤;同类伤害,如雄鸟争夺配偶打斗受伤;猛禽伤害;野兽袭击;还有人类的伤害。
此地是著名的黑颈鹤越冬地,灰鹤、斑头雁也名声在外,许多省份的鸟人、游客慕名而来,观鹤看雁,拍摄种类繁多的迁徙野鸭。这里生物多样性保护意识强化,鸟类保力度不小,有专门的黑颈鹤保护站。斑头雁虽然没能获得鸟类保护等级,更没有黑颈鹤、灰鹤那样的国一、国二地位,但也在国家“三有”保护动物之列,还有人敢伤害吗?说实话我感到吃惊。
老师告诉我,前不久这里的村民偶见有人在偏僻处打了斑头雁,用衣服急速包裹,抱着跑掉。因为动作快,距离远,村民没能细致观察,信息有限。
我更加惊讶了。堂堂一个省级黑颈鹤保护基地,盗猎者如此猖狂,其他的小地方该是多么的严重呢!
不管什么原因吧,鸟儿伤了,有没有管理部门进行救助呢?这是当务之急。
我试着问:有相关部门救助斑头雁吗?
我没有得到满意的回复,老师摇了摇头。大家沉默下来,我很失望。当时的理解,这里是黑颈鹤保护基地,灰鹤作为国二,经常和黑颈鹤一起活动,数量不多,也受到关注和重视。斑头雁和其它不在重点保护之列的一般迁徙水鸟除了,数量大,种类也繁多,恐怕顾不过来,只能任其自生自灭了。
后来,同行的成都鸟友发现水中有普通秋沙鸭正在踩背,我们抓紧拍摄,转移了注意力。等拍摄完,那只受伤的斑头雁已不知去向。我想,它可能重新回到同类中去了吧,这是好事,这样它就不会单独暴露给捕猎者了。

但是我心里留下了一个梗,我知难而退,看着它走向自生自灭而无所作为,也不知如何作为,心有不安。


02
楚雄元谋:腹部重伤的金眶鸻
2024年1月中下旬,我去元谋龙川江凤凰湖湿地上游一段观鸟,次数多了,熟悉了那里的鸟儿们。大半个月里,我在那段两三百米的湿地逡巡,始终观察到两对金眶鸻,一对青脚滨鹬,一小群扇尾沙锥,一小群白腰草鹬和矶鹬。有白鹭数十只,结大群在江上觅食。牛背鹭十余只,随牛羊群在江边草地移动。平日里,黄头鹡鸰、灰鹡鸰、白鹡鸰发出清脆短促的叫声,此起彼伏。还有戴胜、白斑黑石䳭、普通翠鸟、白胸翡翠、北红尾鸲、红臀鹎、黄臀鹎、棕背伯劳、灰背伯劳、红尾伯劳等,天天在江边和林子间飞来飞去。褐喉沙燕成群在龙川江上空觅食,天上时有雀鹰、红隼之类的猛禽盘旋,偶尔落在江中小岛上,我拍到落霞染红的江水和石头上站着的雀鹰,很漂亮。
2024年2月2日,我在凤凰湖上游南岸位置,发现江中距我七八十米处有一只金眶鸻,步履不稳,极不正常。我锁定这只鸟,拉近一看,原来它提着右腿,仅以左腿支撑身体,跳跃着行走、觅食。此时它正面对一个小土堆,想上去,但是凭借单腿跳跃,上坡很难。它一下滑落下去,在滑落的瞬间,展开双翅急速煽动,找回平衡,稳稳地站落坡下。

这样的失败场面反复出现两次后,它聪明地修正了自己,左腿和双翅并用,一边跳一边展翅扑腾,终于上去了。

我真佩服它的眼光,上面的确有美食。它跳上去一会,就从地上找到一条虫子。它俯身下去叼起虫子的时候,展开翅膀平衡了身体,虽然右腿悬着,动作仍然优美,富于张力。

吃下虫子以后,它向左转身,迎着阳光站在土堆上,微微张开翅膀。这时我从镜头中看到它的右腹部分,靠近右腿的地方,白色羽毛中赫然出现一道大口子。口子呈黑褐色,从右上腹延申到右腿处,占去身体几乎三分之一的长度。

尤其惊人的是,当它的右腿垂下一点的时候,口子里竟然伸出一条尖头状的黑褐色物。

这是什么东西呢?是一根刺进鸟腹的树枝?还是伤口周围的羽簇?抑或是一段皮肉组织的断头?由于距离远,镜头中看不清楚。我期待鸟儿向东移动,靠近我的位置。
虽然时值二月初,干热河谷元谋却有着灿烂的阳光和春天般的温暖,阳光下气温在三十度上下。我坐在热哄哄的江边石头上,靠着大石头作掩护,拍摄金眶鸻。这里没有树木撑伞,阳光始终在线,从下午四点到将近五点,背部热辣,身上出汗,打湿了遮阳帽的边沿。终于,鸟往我的方向来了。

大约在四十米的距离,拍到上面的图片和视频。我持佳能R5相机,RF100-500镜头,设置1.6倍裁切,用500端拍摄,即800mm等效焦距。从图上看,鸟儿腹部的伤口直接拉到右腿根部,腿部完整,羽毛完好,没有伤痕。垂悬在右腹部窟窿下边沿的两根带尖头的东西,疑似断裂的皮肉组织,有些羽毛被血液浸濡后变成缕状物,呈黑褐色,分布在伤口周围。
这样的伤对一只长16厘米、体重28-48克的小型鸻科鸟来说,堪称重创。它是怎样受伤的呢?我看着艰难觅食的小鸟,不由地想起前两天看到的一个小伙子。时值傍晚,落霞染红了龙川江和浅滩上的青脚滨鹬,我拍得正酣,瞥见江对面堤坝上出现一个男青年,中等个,黝黑的脸,正对着我。他左手握着弹弓的弓架,右手拉着皮兜,保持准备发射的姿势,沿江边泥路向北走,一边望向江中,作搜索状。我舍不得背景漂亮的青脚滨鹬,已经做好了拍摄准备,索性打了一梭子才转向小伙子,举起相机。但此时镜头中的他恰恰放下了弹弓,给我一个背部,似乎放弃了搜索,右手自然地垂在右腿侧,面部和左手的弹弓已不可见。这样的图片还有什么意义呢?我放下了相机,心想鱼和熊掌真是不可兼得呀,有点沮丧。眼前水鸟活跃,景色甚美,我又回头拍鸟去了。
现在,我非常心疼那张被耽误的照片,十二万分地后悔起来。尽管我当时还不能确定鸟儿受伤的原因,但我依然后悔没能记录他的丑相恶行。他手持弹弓,搜索江面的模样,表明他本来就是伤害动物的疑犯!
太阳落山了,照度降低,高原的江风变冷,肚子也闹起了革命,我要回去了。回头望,鸟儿还在锲而不舍地觅食。它辛苦地跳着,扑扇着,小小的身躯仿佛在向世界无声地宣示:活下去。

以后多日,我都去龙川江寻找这只小坚强,可惜一无所获。我在心里想象着它可能的结局:伤口恶化,失去觅食能力,躲在某个角落,静静等死;已经感染而死,腐烂在某块鹅卵石下;或者被其它动物捕获,例如雀鹰、红隼或蛇,成其口中食物。如果不是这样,它会放弃自己的生命吗?以它的坚强,它会单腿跳跃,捕捉土堆上的虫子,然后展翅飞过不宽的水流,落在对面的小渚,继续觅食,就像我拍到的那样。数日搜寻下来,这种想法日益强烈,我心里明白,它是凶多吉少了。
找不到伤鸟,那么,两对金眶鸻中丧偶的一只,它在哪里?现状如何呢?我开始变换思路,寻找落单的金眶鸻,那只鸟坚强的配偶。
2月8日,我总共拍到三只金眶鸻,一对厮守在一起的,如图:

一只孤独者,先它在几只扇尾沙锥旁边觅食,后来在黄头鹡鸰附近活动。
找遍了旁边两三百米的地段,没有别的金眶鸻。
9日我回四川过年,返回元谋以后在21日拍到一只金眶鸻,孤独地在龙川江老地方觅食。
距离它七八十米的地方,活跃着一对金眶鸻。
后来,孤独的金眶鸻走上一个小渚,来到一对青脚滨鹬旁边,一起理毛,然后卧下睡觉。

至此,我死了心,相信这只和青脚滨鹬混在一起的鸟,就是落单的金眶鸻。它的配偶因为某个原因死去了,它受不了孤独,和别的鸟呆在一起。我不知道这个推想是否符合金眶鸻的生活习性,但我从此不再寻觅了。

03
楚雄元谋:面部受伤的矶鹬

无独有偶,2月2日17时许,我拍摄受伤金眶鸻约一个小时的当儿,在拍摄间隙,瞥见对岸江堤斜坡上飞落一只鸟。我抬起相机就拍,仅仅来得及按下快门,鸟儿即刻飞走。抢拍倒是成功了,不足的是我正在使用单拍模式拍金眶鸻,这次抓拍只留下唯一的一张图片;因为仓促和远,放大后不够清晰。

尽管如此,这张糊片还是记录了这一天在龙川江存在的一个事实:有第二只水鸟与金眶鸻在同一地段带伤存活。

那么问题来了: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两只鸟在同一时段、同一地段受伤?

我坐在江边,回忆自己在龙川江边拍过的问题鸟。从2022年冬至今,一晃三个冬季,我拍过大桥下数只死亡的白喉红臀鹎和家燕,它们的共同特点是躺在桥墩底座附近,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和血迹,羽毛基本完好,疑似撞击而亡。此外,我从未在江边拍到伤残鸟。这使我反复思考同一个问题:自从前两天见到弹弓党,今天不到半小时就观察到两只伤残鸟,它们出现在同一地点,和弹弓党出现的地段高度重合,时间都在弹弓党出现之后,这难道是巧合吗?

我不认为是巧合。我试着分析金眶鸻在着陆时,被尖利岩石或树干刺伤的可能性,被动物袭击的几率,我没有根据来轻易排除这两种可能。但是根据拍摄经验和事理分析,鸟儿失误被刺伤的发生几率极小;如果伤口系猛禽利爪所致,那么小可怜脱逃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争斗中被同类伤害,那是可以排除的,因为这里的金眶鸻已经完成了配对。联系到矶鹬,它的脸伤更像是被弹弓射出的金属子弹爆皮所致。也许那颗子弹飞行了一段距离,已是强弩之末,没能致命。也许,尤其值得庆幸的是,那个黑脸黑心的弹弓党徒打偏了一点,没能击中鸟眼,说不定他就是瞄准鸟眼而实施打击的。想到这里,我再回头去想金眶鸻,那么一个窟窿,会不会是弹弓发射的弹丸,在较近距离打击所致呢?

后    记

世间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即成悬念,如曲靖的斑头雁,它是怎样受伤的?关于这个问题,世人可能永远得不到释悬。还有一些事情,貌似无解,人们却可以在事实基础上进行分析与推理,找到表象背后的逻辑联系,矶鹬和金眶鸻就是如此。无论释悬还是持悬,对于美好而弱势的鸟坚强及其余生,我们都会留下念想,这算是又一种悬念了。斑头雁活下来了吗?翅膀能否恢复功能,重返蓝天?龙川江对岸的矶鹬,它还在龙川江吗?伤口是否痊愈?落单的金眶鸻怎样了,找到新的配偶没有?

上面这些问题,我不能不想,而一旦念及,则深感生命的脆弱、保护的艰难和自己的无能,一种生命的悲剧意识从心底泛起。从过程来看,悲剧性是地球生命共同的宿命;但是作为万物之灵,人类生命的悲剧性岂能与弱小动物同日而语!而那些非重点乃至保护名录之外的物种,其悲剧之深重,则又为名录中者遥不可及——在自然界严酷的生存竞争之外,它们遭受的来自人类的伤害更加肆无忌惮。国内不常见的彩鹮,首次到达四川泸州就被7人团伙猎杀,之所以被重视是因为“国一”的身份,而破案后得知该案中还有雉鸡等非重点保护动物被害,数量更多。最近,在我的家乡也破获了一起猎杀、倒卖野生动物的案件,收缴鸟类死体近300只,如果没能破案,这些非重点保护动物无疑将流向一些餐馆的餐桌。

“珍爱生命,保护环境。”这样的教育已经进行了很多年,打击也是有的,重点打击保护动物的盗猎活动。窃以为,要改变顽固的猎杀者,难;要保护非重点甚至无级别的动物,难上加难。所以,我等观鸟人记忆中,总不免新添悲壮的场景,留下绵长的念想和遗憾。

+延伸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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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盘山白化白颊噪鹛观察 | 红头咬鹃救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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