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腔京味:老北京的二荤铺(下)

幽默   2024-08-30 11:15   中国  

就说,集各名家学问于一身的周简段先生吧,最青睐于麻酱面的美味。

每逢盛夏,他便坐在二荤铺临近北街的阴凉里,要上两碗麻酱面,在过水的白面条上浇上喷香的麻酱、醋、蒜汁,拌入菜码儿。

雪白的面条,米黄色的麻酱、鲜红的西红柿瓣、翠绿的嫩黄瓜丝和脆白的焯豆芽,用青花大碗盛了,还没入口,光看这五色的搭配,加之以透鼻的清香,就已是人生饮食的一大乐趣了。

及至入口,更添一层清香盈盈,凉爽倍至。此等美味,令周先生晚年心中仍流涟不已。

说到吃炸酱面,要数阜外路北的“虾米居”最出名,过水面筋道适口,其炸酱除了一般的肉丁炒黄酱外,尚有鸡蛋番茄炸酱和卤虾味炸酱,风味别致。有的老主顾最喜欢吃鸡蛋、西红柿丁和甜面酱炸在一起,又香又甜。细细品来,又有打卤面的影儿,堪领炸酱面之风骚。

咱们接着说面——

无论是炸酱面还是麻酱面,都是以酱为中心。酱如同旧诗中的格律,没有格律,就不能称其为格律诗,菜码儿虽好,只能算词句华美,但没有酱就做不成“诗”了。

打卤面则不然,它更像是一篇散文,有“形散神聚”的意境。老北京人眼中的打卤面是那么酒脱随意,一点儿也不拘泥,“大体则有,定体则无”的味道便在其中,犹如京剧大师马连良先生那潇洒的身段和自如的歌喉,尽显自然。

打卤面可谓唯美是从,卤分猪肉卤、羊肉卤、木樨卤、螃蟹卤、鸡丝卤、素卤等几十种之多。荤卤中频添黄花菜、黑木耳、白虾仁,素卤中常入野香菇、嫩口融、王兰片。

在旧京的面条诸君子中,称得起是最会“摆谱儿”的一位,是上得了炒菜面席的面条“贵人”。

打卤面更像一个时装模待,春夏秋冬改换者鲜充的衣裳,总让人耳日一新,秀色可餐。在旧京百姓的饮食生活中平添了一点浪漫。

当年,隆福寺街的“灶温”曾经以打卤面的美味而四远驰名,常逛隆福寺庙会的老北京几乎都在“灶温”的小饭铺里留下了他们难忘的饮食记忆。

二荤铺里还有一宗久违的美物:烂肉面。

在老舍先生的《茶馆》中,有两处提到烂肉面这种食物:

一处是黄胖子劝架,请两边的兄弟们吃碗烂肉面,化干戈为玉帛;

另外一处是常四爷救济毫无生计的贫苦母女们两碗烂肉面,暂解饥肠。

烂肉面是名副其实的百姓饮食,也是大茶馆、二荤铺独有的面食。

形如打卤面,卤汁清淡没有肉片儿,所用的佐料也是参差不齐,却有一种特味的风味。

据齐如山先生说,二荤铺盛卤汁的家什都用大缸盆,每天净烂蒜就得砸好几斤,抻面的伙计永远是一锅顶者一锅煮。这样一天下来,盆干碗净锅也空。烂肉面价钱最贱,做起来快当,在穷主顾里销路最好,所以经常供不应求。

其实,这一碗烂肉面中也有许多令今人费解的名词术语。

比方要完面坯,伙计问您是要浑卤、懒卤,还是要清卤、扣卤?您当做何答对?

浑卤,最简单,就是照规矩放;

懒卤,即不要卤汁净要烂肉(拆骨肉),另要一个小碗炸酱;

清卤,多在歇火前,大缸盆里的卤汁已经实光了,再勾共不够团粉钱,就用酱油代替,称为清卤;

扣卤,是客人少要卤汁,怕吃多了消化不良账肚。

您瞧,一份烂肉面的卤汁就有这么多的明堂,老北京人对吃的讲究够精到的吧?

在邓云乡先生的记忆中,二荤铺里炒菜不多,所以也不备菜谱,菜名都是伙计在客人面前口头报来。饭后算账没有算盘,也是靠堂倌毫厘不爽地口捻账结算。

并非是二荤铺里真的置不起一本菜谱或是一架算盘,试想本来就靠人和为本的小饭铺,整天只是食客默然读菜谱,堂倌闷头劈里叭啦地弄算盘珠子,那丁丁当当的火爆的炒勺敲打声,那,抑扬顿挫,拉着长音儿的堂倌报菜名的声音,那,比算盘珠子还轻快的、脆亮的伙计算账声………就全没了,岂不令乘兴而来的主顾们大失所望吗?

顾客们希望见到听到的,是一个火爆热闹的场景:“客爷您来啦,这边请!今儿个吃点儿什么?来个溜肝尖,吃嫩……再来个酸辣汤?木樨汤?要不给您来个高汤卧果儿,加两根豌豆苗儿,吃个鲜劲儿…...外带仨花卷,您甭说,我都知道,要不怎么叫老主顾哪。溜肝尖,吃嫩,高汤卧果儿,加豆苗儿。三个家常,码前——“

夏枝巢老先生嫌这里“客座嘈杂耳”,可京城百姓喜欢的就是这股子热乎劲儿,透着亲切、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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