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凝意静,不僵不拙,自然合度,首尾一贯,一气呵成,滔滔不绝,长如江流。
神凝:精神集中之意。不论练拳或打手,如精神散漫,便会全失灵气。练拳难得宏验,打手肇失败之机,皆为病之在己。故我内家以精神为第一条件第一原则。
意静:头脑冷静。不可心浮气急,若此,必致四肢失灵、反应失常,伏失败之征兆。切切当心在意,置敌人于己意之完全监视中,才能置敌于己控制中。
沉稳:沉稳虽为轻快相对之词,如欲能轻快,但必从沉稳中下过功夫,否则不能至轻灵之境。所谓轻快,乃谓临敌每觉游刃有余的轻灵,而不是躁急而言。这两者是显然有别的。
要求神凝意静,必当在沉稳中见得功夫,万不可浮燥。而这个缓字,不要当作慢得错过机会讲,乃是在缓中以求发现机会,自然可免缓不济急之弊。
松静:因有沉缓之教,则易导致凝滞不活之失,务求每一关节、每一肌肉都能松透,以精神照顾原则。如汤泼雪,须毫无拙力之渣滓存在。能致此,方能关节灵活,反应灵敏,不呆不滞,关防得紧,间隙全无,不予敌人可乘之机,反能在敌身信手拈来妙招即得。若非松净之妙,则何能致此?
不僵:内家练法要求意静而沉稳,但不可故作僵尸跳舞之状。此弊也,以致不能达灵活松透之妙。举凡虚实不分、开合不明、向背不知,皆有此病。其间大病,端在身手有无灵气耳。
不拙:拙的病,因其用力,所以见拙了。要知内家拳跟一般拳术大相径庭,不懂内家才妄自用力,用力便是等于离弃内家了。内家拳所用之力,不是普通拙力,而是用经过琢磨教育的纯劲。若开始入门便私心自用,不肯抛下笨力,岂能够把内家拳学好?
自然:活动要领,务求适应身体之自然,以腰脊为发动全身的枢纽。凡是不根据自然原则之拳法,直如遣人背负牛轭,徒施折磨,徒增劳苦。内家拳虽是以全身运动与技击为目的的一种活动,然其开合进退、升降浮沉,都是力求谋合自然原则,求身心能力的再发展。
合度:谚语说“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练拳的效果问题都受谚语支配。练拳的效果问题,乃是遵守原则的准确性的问题。而交手的胜负,乃是接劲取招的精确程度。这两者必求合度。此也是拳术精奇的核心。余足难足与论,较手本是一件非常直接的竞争活动。生物论之法则曰:最适者生存。文明社会不以战斗为生存手段,然缩小范围,胜败问题即合度问题,适者恒操胜算。因为搏斗运动中的技巧问题,实际上就等于从事者的身躯手足之位置、用劲的大小、取法的上下等等的求适问题。平时练拳,须不断地校正自己,明显地为这个目的而预备,就在这个“适”字上下功夫。要问胜不胜,先问自己合不合。故应在合度的原则下求磨炼。
相续勿断:后四句诀曰“首尾一贯,一气呵成,滔滔不绝,长如江流”,可纳之于一连“相续勿断”四字。初习拳时,须一笔一画,一呼一吸,一招一式,厘然分明,不宜有丝毫不明之处,不得有丝毫不匀之处。然而习拳久久,一笔一画的妙处均已讲究到了,已能百骸皆松、透体玲珑,此际要求内须内劲贯穿,外须首尾一贯,衔接完善,如环无端,一套拳乃是一个动作,以达化生莫测、运用灵妙之效。端在能轻灵柔顺,始能相续勿断。故平时下功夫,能做到相续勿断乃能施之于人。一招不灵,即换他招,招招相续,滚滚而去。右实左已沓,左实右已沓;有上便有下,有下便有上;处处是引招,处处是实招。处处不见真力,处处是罗敌陷阱。皆依敌而为,毫不须自作主张,更用不着丝毫拙力。
以逸待劳,以静制动;以柔克刚,以无打有。力求不顶,力求不丢;欲丢先顶,欲顶先丢。吞吐为术,消化为能;极虚至静,所向无敌。
接近:拳到面前,自当谋求应敌之道,求退求逃是退不了也逃不了。要取胜,先须把人站定。要讨巧,便当在敌人身体与用力的死角中讨巧。此为最安全、最舒服之处,亦即为打击敌人至便捷之处。若依我内家拳法,必须近身。以我身手与敌身手相接相粘中,找出奥妙来。因为必借近身,方可了解敌来力的顺逆,而捕捉利用之。通常应敌,未接敌时须用眼耳照顾全局,即以接敌不等眼耳之作用而灵感,曰听劲,知敌虚实,测敌顺背,随听随用,大见威能。故近身为打法原则之始。
粘贴:凡相搏,必借手足功能为主。外家出手,急进速退,招来必定险。但是惧畏不得。不论对方为何等功夫,一经我粘住,上则随之上,则下进,下则随之下,则上取,左随则右出,右随则左攻,形成一道攻守兼备的机动的墙,敌人不论多狠均难得逞。以手化敌乃是我第一道门户。手化不得干净,敌力及身乃讲究身法,随腰走化。此乃第二层化护功夫。有此二道,方保万全。然皆是粘贴功夫,非强接硬顶。
故遇敌来时,我接之以身手,皆不可硬。初须延长时间空间,然后主宰之。故首先需能接住敌劲。敌发劲如掷球,我接劲如接球。我如硬接,敌力强必伤我,双力相等必相伤,我何能利用?不可失之先,不可失之后,此乃时间之恰当。不可失之粗,不可偏之细,此乃用劲之恰当。不可失之上,不可失之下,此乃位置之恰当。有此三者之讲究,至为精密,方臻准确有效。此乃穷年累月之功夫,不可以一日得之者。故粘贴原则,不可消极地听敌之盈虚消息,实际上即听即用、即化即发,均在此原则中要求得之。
不丢:接近者,粘贴者,不丢者,皆是同一原则之多方面之说明与引申,句句皆有价值,毋得忽视。不论何等强敌,一经粘上,即入我控制圈内,如蜻蜓投蛛网,愈挣扎愈不得逞。故既经我粘上,即不可再丢掉,我欲图还击方始不用远求,近取即得。最易丢之时,乃敌突然退缩,或敌猛力将我推出,或我自己松懈战态。这样,必于敌形成攻击机会。敌既离身,我之识力识机之特长较难发挥。前辈教人有“逢丢必打”之戒,意即敌欲进不得必作他图,其之缩回,我当紧随敌打,可收借势之效,与同时摧毁欲图振作之攻势。前辈人所谓“吾艺胜敌功夫,全在不丢上做来”。
不顶:敌之力来,我以力抗;我力强,敌力弱,则敌力溃败;如敌力强,我力弱,则我力溃败。此乃二牛角力也,不关技巧。吾艺所谓乃以小力胜大力,以少动胜多动,以沉细之妙用。其中要领,首戒有丝毫顶抗之意。若有顶抗之意存在,又何能达消化吞吐之妙用?能吞然后能化于无形,能吞然后方能吐远。先吞进,或顺势后化;先吞进,后吐出。二种效应,总在吞字上得来。吞即不顶。顶了便在口牙之外,便无从吞起,乃真是自破机关。好顶之徒,皆未识吾艺之奇也,不能柔化自身之劲,皆不足言内家。
丢顶互用:先已有不顶不丢之教,莫将其变成死的要术。欲丢先顶,欲顶先丢,此乃黄金不卖之口诀。此为虚实变化之法也,引敌之妙诀,令敌无法捉摸我真力。虚虚实实,必待功夫纯熟,方能运用得妙。
因敌成势:吾艺应敌,不在乎我身上有多少必胜条件,而在乎我应敌中捕捉敌自己形成之败象而扩大其效果。故内家拳善者,往往不见其身体特长而竟能胜人,其原因在此。其非本身独立情况下的优异,而是敌我消融的综合因素。因敌如何我如何,而非我如何敌如何。也就是说我心中不可先立个如何打人的主意,其妙其奇全在因敌制敌。
以逸待劳:此乃体力经济原则之运用。不善敌者,咬牙切齿,剑拔弩张,发竖须翘,蹬脚攒拳。未及应敌,其紧张程度足以消殆其体力。以逸待劳者,我必当蓄养间逸冷静之气,此即谓安静之精神状态。达于四表,无肌肉之紧张,而后因敌施为,方得有济。
以静制动:以战略言,以静制动为守势。在战术手段上讲,一方面乃是力的经济原则的另一说明,一方面是前述的因敌成势原则的运用法则。且须注意我在未动时以静制动,在已动以后则以少动制多动。乃非死寂的不动,而讲求动得当。如动不当,不如无动。因之我愈能静,愈能诱敌欺来。我不论何境,均须从容沉静。敌欲动,我欲须静。敌愈急,我愈须沉。敌愈力猛,而我劲愈须柔。愈能以忽丝毫厘之时间与空间之延长,以尽消敌力,我胜算愈坚。
以柔克刚:若明以静制动之理,便不难了解柔克刚宗旨。我既有不顶原则,复有静制动法,当可产生以柔克刚效果。刚的功境,其境界极为有限。人之劲力不刚,且能胜过机械。昔者机械之用以济刚之不足。希图刚则有以过之,可见过人之刚者物也,而非人之自化物焉。昔年人之练各种功夫,欲图化身为物之刚,则失人之本旨矣。而柔则可以无限,其境甚高。达至最后,其精神诣天地之容物,其大莫能侮矣。
恒见多年练功之辈,一把天生拙力总不肯抛下,不信无力打有力之教,总不能升堂入室。致柔之法,乃在抛下天然拙力。如此锻炼陶铸,方能登堂真正无上利器。君不见水之柔下手,手脚践之搏之未曾见抗,待其聚集成势,足以荡屋宇、倒城垣。柔之用,只待形成倾势,何力不屈服于我?然柔之功夫甚深,非苦学思之士,不能得其深诠。吾人生活于宇宙,宇宙亦积聚而成,消暴力于无形,至大而无朋,未曾见其形也。
以无打有:无本不能打有,但无能化有。此有乃新生成之有,非本有之有。敌之有,及固有之有,为实有。我本无有,借敌而有。当我接敌之际,我所有者神也,而不以有力。我无,则敌落空,且无法知我,我能知敌。敌谓“神龙出没,其踪难测”。此精妙,不可不深思详究。
尚精神不能尚体:相打拉下架子,乃中西传统成法,本来无可怪言。因为畜生打架,都是先拉架式。人本从畜生中来,自难免怒形于色。力形于身,图恐吓敌人,或自鼓其勇耳,然皆不符合内家本旨。内家主张随手采招、信手拈来,无迹象中取人。此艺中之上艺也。
吾内家教人,以原则至上。所谓拳艺乃是意。学拳习艺,根本实务乃透澈原则、伺明原理也,而后乃能从中演绎基本动作法出来。所谓基本动作,即运用手足于身体各处之基本要求。能此得全宗旨。
吾内家拳不以形象为重。所重者为何?乃在人身发力之知识,术语谓“识力知机”。这是一个基点。
懂劲之焉学,无以言语相授。事关力学体验,慧心敏思。
所向无敌,此语莫作整体打法的效果解,乃诀中之要也。无敌云者,乃敌人之真虚之处、我之无人之境也,可以长驱直入。前言不顶者,不打敌之有也。今言所向无敌者,以禅语曰“主人翁不在家”也,亦即敌之意与力空出。此我当用力之处,不须犹豫,勿失良机。
若无理解,则不能握其机巧。若无功夫,理解必成空疏。必待身授,可始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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