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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80年代，我还在维也纳做一名建筑学生，我偶然获得了一段让我印象深刻的经历，这段经历一直影响着我直到今天。我花了一个夏天与伟大的斯里兰卡建筑师杰弗里·巴瓦（Geoffrey Bawa）共事。直到今天，我依然认为他是与我配合过最好的建筑师。我的工作属性让我接触了许多大公司和世界知名的公司。在弗兰克·盖里办公室名声最出名的时候，我曾是他公司的一员。但总体而言，西方建筑师对巴瓦知之甚少，他在东南亚享有盛誉，被誉为热带现代主义的创始人。当我在香港工作时，我才发现了巴瓦的受尊重程度。当我告诉香港的朋友我曾和巴瓦一起工作之后，我立刻赢得了更多好奇和尊敬。他们会说：“你真的认识巴瓦吗？”“太神奇了！”成为巴瓦的助理并不在我的计划范围内。我有一对严苛而傲慢的父母，我不太想暑假一直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我的女朋友，她有一个闺蜜是飞斯里兰卡航班上的空姐，她说会给我在斯里兰卡找一份临时性的工作。于是我就买了最便宜的机票，带上了我为数不多的积蓄，然后坐上了去往斯里兰卡的飞机。我记得在我是在科伦坡下了飞机，我来自寒冷的中欧，从未经历过热带的炎热气候。女友闺蜜承诺的工作也没有实现的，没有人需要我，也没有人为我提供工作机会。而且我的钱只能维持几个星期，肯定不够我原计划的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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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瓦在工作室的照片
所以我打电话给巴瓦的公司，看看他们是否对我这个欧洲建筑专业的学生感兴趣，后来公司邀请我去面试。当时我并不知道杰弗里·巴瓦，也不知道他的作品在斯里兰卡已经非常知名。我到达阿尔弗雷德·豪斯路2号，看到了让我至今印象深刻的一幕。那里有一个停车场，里面有一堆名车：一辆历史悠久的劳斯莱斯（Rolls-Royce），一辆梅赛德斯（Mercedes）。后来我得知巴瓦保留这些车是为了拜访特殊客户。工作人员把我带到了接待区，这是一个小庭院，中间有一个倒影水池，柱廊由棕榈树制成，柱子上涂满了油，两侧是郁郁葱葱的花园植被，还有一个前厅。几个吊扇懒洋洋地旋转着，空气在水池上循环，水池提供了一种自然的调温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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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瓦工作室照片及平面图![]()
巴瓦的劳斯莱斯
巴瓦一生中买了4辆劳斯莱斯，在英国开劳斯莱斯上学，在斯里兰卡开劳斯莱斯见客户，他特立独行、高调任性，完全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和指点。我获得了这份工作。巴瓦对待我就像对待当地建筑师一样，这意味着我需要像他们一样生活，而不是像游客一样生活。我开始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去他的办公室。我和我的印度新同事出去吃午饭，晚上也和他们一起度过。巴瓦当时有三个主要的委托项目，他为每个项目设立单独的办公室。我的工作是一家酒店，同时设计的还有一所全新的大学以及国家的新议会大楼，所有的办公室都在巴瓦的住宅里面。![]()
1996年的巴瓦，©Dominic Sansoni
巴瓦的建筑空间宏伟、典雅和同时兼具简约，令人叹为观止。与自然的密切联系始终贯穿在巴瓦的建筑作品中，你会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在建筑中，而是在一个美丽的花园里。巴瓦的庄园由高墙围绕而成，没有对邻居或街道形成任何影响，每一寸的土地都被恰当的使用。围墙内，松散地安排一组具备功能性的房子。这些房子更像是一个复合体，以不同的方式与花园空间联系在一起。没有严密的防虫纱窗或玻璃窗，也没有空调，因为这里的气候是热带气候，除了必需的阴凉之外，持续的气流也是必要的条件，水池和喷泉中的水汽被空气引导到房屋中。
巴瓦将本土美学与现代主义的形式融合在一起，对环境和气候做出判断并匹配最简单易行的处理方式。这种风格后来被称为热带现代主义。巴瓦的设计理念最初是在几个私宅中实现的，它们是现代主义来到斯里兰卡的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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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托塔海滩酒店大堂
巴瓦还与当地艺术家深度合作，在本托塔海滩酒店，游客进入大厅，可以看到一个完全由当地蜡染织物做成的天花。巴瓦精心地将雕塑和陶瓷摆放在酒店各处，在墙上挂上大尺寸且前卫的画作，并在定制的桌面上印上当地的树叶。巴瓦对空间的控制没有留有任何余地，他还精心挑选了家具和艺术品，用当地材料制作部分室内装饰。材料使用原始而大胆，光线充足，自然元素环绕，室内空间极其丰富，艺术品无处不在。为了回应本土文化，巴瓦将树木、巨石、河道和风景融入了他的建筑中。巴瓦的设计既是对自然场所的放大，也是对新场所的创造。巴瓦对空间的体验路径十分在意。空间的第一印象十分重要，呈现远处的绝美景色与处理现场已有的自然元素同样重要。巴瓦不仅会选择一个绝佳的场地，还会用建筑设计的手法让场地与自然相处得更好。![]()
1979年巴瓦为斯里兰卡议会大楼所画的手稿
巴瓦会在项目现场进行设计。在Ahungalla的Heritance酒店，我们在主干道和酒店入口之间设计了一条步行通道。我记得在巴瓦的指导下，我四处走动，以确定入口庭院水池的外轮廓边缘角点。他会首先考虑观看远景的视角，从而决定柱廊结构的走向。他一边说话，一边做手势，把简单的画在地上乱画，甚至用他的手杖标记位置。然后，我来对具体的尺寸进行了测量，并绘制成图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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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参与现场定位的 Heritance 酒店前的不规则水池
后来我在盖里的办公室里学会了用模型进行建筑设计。弗兰克坚持认为，建筑是一种空间的艺术，而不是像今天许多建筑师所做的那样，只是专注于空间模拟效果图的设计。即便如此，我也没有见过任何建筑师像巴瓦这样在项目现场进行设计。这就像古代的大教堂建造者一样，他们只能在现场进行建筑创作，这也是考验天赋的唯一方法。
当然，这种方法也必然会有缺陷。有一次，我看到施工方在拆除几周前刚建好的柱廊结构。巴瓦说：“它们挡住了视线。”与一位客户如此信任的建筑师合作感觉真的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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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从工地回来的路上，我们在巴瓦的杰作：卢努甘卡庄园停了下来。1948年，巴瓦结束了为期两年的欧洲、美国和亚洲地区的游历，他在本托塔附近购买了25英亩的废弃橡胶园。这里就是卢努甘卡庄园，在那里他可以尽情地进行实验和设计。办公室里的氛围通常是很轻松的，同时大家也都很专注，大家都很享受这份工作并且每天会工作很久。我的手绘画的很不错，我会在剖面图、平面图和效果图中勾勒出衣着精致、格格不入的欧洲游客，这个细节让巴瓦很开心。我们会在下午花很长的时间和他讨论一个项目的朝向，然后晚上加班把方案反映到图纸上。![]()
巴瓦和他的同事
在做酒店项目的时候，巴瓦消失了几天。有人告诉我，他去缅甸买柚木了，在接下来的几周里，这些柚木被切割成4英寸厚的板材运抵工地。现场几乎没有任何电动工具，我回到办公室，我想把在欧洲见到的学到的设计细节加入到酒店中。巴瓦笑了，他让我先停下来，下次到工地再看看情况。当我们不久之后再次去到工地现场，我发现了当地工匠用柚木板和手工工具制作的令人惊叹的产品。有栏杆、窗户、门和家具，还有柳条编织的座椅。巴瓦对我说：“在我们的气候条件下，你的那些来自欧洲的细节甚至无法持续一个季度。我们这里有最传统的方法可以实现这些。”我对这些技术细节十分敬畏，其中包括要用动物毛发来加固石膏，不能使用金属的连接件，因为带有盐分的热带空气会使金属迅速腐蚀生锈。离开总是让人感到难过，但我又必须继续我未完成的学业，开始我自己的西方建筑之旅。巴瓦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段在斯里兰卡工作的经历一定会成为我未来建筑事业的基石。我也找到了其他对场地和气候也表现出敏感度并采用适当技术的大师：斯洛文尼亚的Josip Plecnik、埃及的Hassan Fathy、印度的Charles Correa和Balkrishna Doshi。我还发现巴瓦的开放式建筑与中国的四合院之间的相似之处。直到今天，我仍然迷恋于乡土建筑，并钦佩传统建造方式仍然能够优雅的解决现代性的问题，而且通常比当代科技手段更好。当我看到年轻的建筑师以现代的观念接受本土文化，受益于古老的知识和现代的情感时，我会很兴奋。![]()
巴瓦在项目现场
我对巴瓦的场地感受和设计方法非常着迷，我渴望在自己的作品中运用这些方法。就像巴瓦一样，我想实践设计，不是通过效果图，而是作为一种空间艺术形式。西方世界对我在斯里兰卡所经历的一切缺乏兴趣。巴瓦的精神在我脑海中不断闪现，只有在弗兰克·盖里的办公室中我才能感觉到弗兰克和巴瓦一样认真地追求空间品质的相同之处。巴瓦开启了我对设计职业的认知，他开阔了我的视野。每一种文化都有其独特性，我们都应该敞开心扉，相互学习，寻找在自己前进路上的方法。这就是巴瓦给我的启发，我很感激他让我加入他的人生旅程，哪怕只是一小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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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 / 纯氧 视觉 / Sim 编辑 / Rut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