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0.04
奔六的人了,吃过多少顿喜酒?不记得——也没动过整明白的念头,唯有这顿酒真心让我开了眼界。
九月中旬的一个下午,刚刚走出教室,手机掐点儿响起,号码陌生,属地十堰。对于陌生号码,我一向持审慎态度,并非出于防骗——我这糟老头子,有啥好骗的?自来都接得不那么积极,除非响声持久,态度决绝——这一回,还真就是,所以,略作犹豫之后,我还是接了。
对方很是热情,问候之后,便是自我介绍:王老师,您想不起我是哪个了吧?也是,怪我,娃子毕业快二十年,也也没来看看您……循着特殊音色——沙哑残破中夹杂隐隐的撕裂声,我慢慢回忆起来,呼叫者乃是多年前的一个学生家长。当时他家里很是穷困,娃儿的成绩倒是相当出色,出于职业本能,我就给了孩子一些关照。所幸,这家长虽然明显有些怠惰,在孩子学业方面却是颇为用心,有事儿没事儿就跑学校来找我……初中毕业,孩子顺利进入县一中,然后就只听说了:成绩一直优秀,高考顺畅,就业理想,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听着对方突然复活的热情,我的心里不由打起鼓来:有道是“夜晴不是好晴,夜里走路不是好人”,事出反常必有妖,将近二十年没联系,这突然打来电话,亲热劲儿还远超寻常……对于这位不速之客,我似乎提前嗅到不太正常的潜台词,当然,毕竟是电话,处理也不难:不长聊,将不可控的局面控制在出口之前。
发现我有挂断电话的意思,对方表现得有点儿急迫,几番欲言又止之后,终究还是道出目的:孩子十一婚礼,希望我能参加。估计是防止我推辞,居然直接提出让我证婚。
毕业都这久了,才结婚……我的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儿。
学生婚礼我参加的不少,像这种续线儿风筝类的却是头一遭,沉吟良久,我拒绝了证婚,婚礼答应参加。
放假那天,孩子又给我打来电话,说得有点儿可怜,他们家已经多年没住老家了,亲友也都疏淡了,按照他自己的意思,婚礼是不打算回来办的,可他父亲不干,硬要在县城租个场子……这一下儿,我是彻底明白了:看来,这小子的姻缘还真是好饭不怕晚,当老头儿的是想借机得瑟一把——当然,可能还有别的目的……
一切按部就班,我如期来到现场。典礼已经开始,孩子的父母专门儿在外迎客,见到我,四只手同时向我抱将过来,热情得让人发虚。
进屋不久,流程就走到双方家长讲话。女方由妈妈出面,武汉特有的生硬语调内,满含祝福与期待。男方则是父亲上场,开场头一句就把我惊了一跳:猛夸自己孩子,内容越听越熟……忽然想起,所讲内容甚至语调,几乎完全模仿抖音上的某位母亲:归总三个意思,我儿子优秀,凭本事娶到媳妇儿;孩子婚礼我们没出钱没出力,一切用度出自女方;我们腰杆儿硬轴。
一旁的孩子(其实早已不该这么叫了)满脸羞愧,新娘母亲的脸色逐渐转为猪肝儿,这家长依旧口若悬河,一副理直气壮,我穷我有理的架势越拉越满……
流程丝滑,只是支客吩咐敬酒时,所有吃喜酒的,都没能见到几百里来参加自己婚礼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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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耗时最久的一篇千字文儿,书写过程,没一刻工夫心底儿是平静的——现实世界,竟然还真就有人有着这般勇气,正所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