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张宏源：参战（九）老山精神

文摘 2024-11-09 20:53 甘肃

2024·1246

参战

（九）

老山精神

这是86年9月下旬的一天中午，183团政委张凤辰来到我连阵地。他着一件百色背心，上面套着作训服，裤腿高高挽起，手拄老山藤做的拐杖，笑容满面，与大家一一握手问好，使人不由地感到亲切和起敬。他这次上阵地，主要是针对两件事与连队干部和部分骨干进行座谈，一是关于战士们胸前挂“光荣弹”的事，二是如何看待越军对我广播的事。

光荣弹是对无柄手榴弹的俗称，其拉发时间短于三秒。就是当导火索拉开后，三秒之内就爆炸，来不及扔出手，常常用来与敌同归于尽或是用来自戕。这个只能会意，不能强制要求的，只对一些特种部队或是特种行业为防止泄密而作出要求。张政委讲，对于参战全体人员作出使用光荣弹的统一规定，其实也不是很合适的。对战士，平时的爱国主义教育以及为国不惜牺牲精神的教育中，已经融含了必要时以身报国的内容。我们的战士都是中华民族优秀儿女，个个都是大无畏惧的先锋队员，关键时刻都知道怎么样去做。在阵地上对战士再作出随身携带光荣弹的统一规定是不合适的，更不能要求戴在脖子上，看着极不舒服。至此，战士们逐渐把那个光荣弹从脖子上摘了下来。

关于越军高频广播向我军宣传的事，一度成了作战部队不好把握的一件比较棘手的事。越军在老山战区为了挖解我军指战员，开辟了“对中国人民指战员广播”的高频广播电台，在战区只要打开收音机，这个高频广播便强行插进来，进行不切合实际的宣传。为了防止战士受到不良宣传影响，大部分连队都要求不得听收音机，甚至不能在阵地上有收听设备的极端规定出台，战区一度成了收音机的禁区。当然听收音机是为了获取祖国各个方面的消息，是了解和掌握社会发展情况的主要途经，一度禁了，这当然不合适宜。阵地上的战士们生活是单调而极度贫乏的，尽量丰富他们的文化生活才是领导干部们着想的事。为此，总政治部给第一个班组配发了一台双卡收录机，这极大地丰富了战士们的阵地生活，当然很受战士的欢迎。但这与不得收听敌台规定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张政委说，大禹治水是用疏的办法，而并非一堵了事。我们的战士是有高度觉悟的中华优秀儿女，有着高度的政治觉悟，他们对越军的反动宣传和挑拨离间会明辩是非的。有时听一听反而更加明白越南当局的丑恶嘴脸和险恶用心的。我不支持收听，但也不要谈虎色变，杯弓蛇影是没有必要的。一语破的，使我们一线连队的管理如释重负，一下了轻松了好多。

张政委就近期由于国内大张旗鼓地宣传“万元户”以及一些发家致富的报道等带来的负面影响作了了解决和要求，一是要正确引导战士；二是要正确对待一些人先富起来的意义；三是要讲明，我们参战目的就是要守卫国土安全，给祖国发展提供条件，让人民群众安心谋取发展，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同时要求连队干部及时掌握战士的思想动态，一些战士家中由于缺少劳动力而一时还没有富裕起来，这是暂时的，是个别现象。另外还要抓好奉献教育和树立牺牲精神，要肩负起时代赋予我们军人的责任。

当时，自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我国经济建设出现了空前发展，一切向钱看的大好形势逼人，形势喜人。这给我们参战人员来说是最大的鼓舞与支持。改革开放，狠抓社会主义经济建设的八九年时间里，出现了喜人景象。在城市，大批个体经济实体如雨后春笋般发展，市场经济初显威力。出现了体制内人员辞职下海潮，政策上也出台了停薪留职等鼓励创业，支持发家致富的举措。于是城市犹如注入了强心剂，活起来了、动起来了，甚或是出现了一片欣欣向荣，热气腾腾的繁荣景象。而在农村，经过包产到组再到包产到户，不几年时间，基本解决了吃饭问题，部分家庭还有余粮，农民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得益于改革开放的好政策，得益于家庭连产承包制，也得益于农民兄弟的辛勤劳作。

而这个时候，在老山战区发生着血与火、生与死的拼搏。人民的优秀儿女整天经受着越军炮火、地雷、特工的袭扰。为维护祖国领土完整，他们不惜自己的青春年华，不惜自己花样生命，不但流血牺牲，还要经受百年不遇连霪雨的考验与缺水断粮的折磨，经受着战火洗礼，过着炼狱般的生活。这个时候国内正是大张旗鼓地宣传改革开放的成果，但连篇累牍的“万元户”宣传给前线战士也有一定的负面影响。这是因为，“万元户”也好，发家致富也罢，都是以家庭劳动力为前期的，也就是说家里劳动力强，那么致富就早，成为“万元户”的概率就大，大受葆扬的机会也就多。而我们的参战官兵家庭与这就无缘了，从而产生这样那样的想法也属于正常。

有的战士调侃道：我们打仗回去能不能给个“万元户”当一当？，毕竟流血与流汗不一样。这当然是不合适宜的，这种论调在战场上也是不能允许的。参战部队首长决定对广大官兵及时开展针对性教育，以引导参战官兵思想统一到为祖国而战，无尚光荣的轨道上来。要人人明白吃苦与奉献是我军的光荣传统，也是战胜敌人取得胜利的法宝。充分利用慰问团慰问活动、记者采访活动、战斗英雄事迹宣讲等时机，大力宣传老山奉献精神，大力弘扬英勇顽强作战精神。同时参战部队以团为单位给战士在战斗间隙自发办起的“战地诗社”予以正名，不定期刊出。有《老山兰》《红土地》《老山魂》等战地诗刊。其中一名战士写的《兵味是咸的》传遍整个战区：吃亏不要紧，只要主义正。亏了我一个，幸福十亿人。短短几句，道出了战士的心声，言简意赅、内涵深刻，外延广阔。深受广大官兵喜爱，并且流传广泛。同时成了阵地宣传教育的的主题词。概括为“老山精神”。

老山精神的内涵是爱国主义精神的再现，是革命英雄主义精神的写照，是不畏艰险困苦精神的诠释，是英勇顽强、不怕牺牲的决战精神。老山精神的核心是“艰苦奋战和无私奉献”，具体表现为：祖国利益高于一切的爱国主义精神，英通顽强、不怕流血牺牲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为祖国和人民甘愿吃亏的无私奉献精神，团结协作的集体主义精神，不畏一切艰难困苦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等等。

在我国“万元户”当时成了改革开放，大搞经济建设初见成效的代名词，是人们赖以生存的物质基础,曰之为物质食粮；而老山精神是战士奋勇杀敌的精神支柱，是祖国的脊梁，曰之为精神食粮。物质和精神二者是相辅相成，相互依存的关系，相互之间有着促进和共赢作用。在社会主义社会发展和建设中，缺一不可。当然不能偏颇，更不能顾此失彼。

到1987年元旦前后，随着战区“猫耳洞交响乐队”和英模报告团进京演出和汇报，老山精神知名度更加扩大，甚或成了激励一代人进取的动力。歌曲《望星空》《小草》《十五的月亮》等也成了老幼皆熟知的流行曲。国内主要报刊大篇报道前线战况和英烈事迹，与“万元户”下海等经济建设成果相提并论。是年9月30日，原国防部长张爱萍视察老山战区，他被战区艰苦条件和战士们顽强拼搏精神所感动，挥笔写下了“老山精神万岁”六个大字，再次把老山精神推向了更高层次。

老山精神的内容包括：爱国主义精神、革命英雄主义精神、不畏艰险困苦精神、英勇顽强、不怕牺牲的决战精神，以及勤劳朴实、团结互助、坚韧不拔的精神。是老山战区广大官兵在艰苦条件下的边境防御作战中，不断积累创造而形成的宝贵精神财富，它以爱国主义为核心，坚持不怕苦、不怕死、不怕亏的革命传统精神。爱国主义是老山精神的主线与灵魂。革命英雄主义精神是老山精神的主题。英勇顽强、不怕牺牲的决战精神是老山军人以血肉之躯捍卫祖国尊严的英雄礼赞。“吃亏不要紧，只要主义正。亏了我一个，幸福十亿人”的誓死箴言，反映了战士们的真实想法。因为有老山战士的牺牲奉献，所以祖国的边疆才处于长期和平的状态，人民群众才能安居乐业。老山战士创造的英勇顽强、不怕牺牲的决战精神与无私奉献精神，是“老山精神”核心，是催人奋进的力量源泉。
在阵地上我和五连的战友们并肩作战一年，见证了战友们为祖国边疆安宁浴血奋战的场景；见证了党员冲锋在前，勇于牺牲的担的精神；见证了战友们轻伤不下火线，人在阵地在，敢为祖国洒热血的爱国主义情怀；见证了“老山精神”创造者和践行者的精神风貌。

战友们在“老山精神”的鼓舞下，战胜了敌人一次次进攻，确保了边境的安全，演绎出了一个个可歌可泣的爱国故事。与战友们一起经历了战争洗礼，经受了越军炮火、地雷、敌特工的袭扰和威胁，饱受了蚊虫叮咬和潮湿闷热的煎熬，经受了断粮缺水的苦难，还经受了百年不遇四十余天连霪雨的考验。如此种种，历历在目，难以忘怀。但是，虽然饱偿了战争的艰辛，吃了常人难以接受的苦难，但有幸在和平年代参加一次战斗，我感到很欣慰，为祖国而战，无尚光荣，为人民而战，无怨无悔！

在作战中，我和战友们一块住猫耳洞、吃阵地粮，出色地完成了一线连队军医的职责，工作得到了战友和上级的肯定与表彰。86年12月被四十一师树立为“战地模范军医”；87年5月被陆军第十四集团军授予“战地模范军医”荣誉称号，并记三等战功一次。当然功劳归于人民，荣誉归于党！

我们五连在一年的防御作战中同样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因而受到上级表扬，全连荣立集体二等功。连长刘义轩，文书何飞，班长王根来、冯四海、董龙、沈鲁清等六人荣立个人一等功，还有近三十人荣立二、三等功。

当戴上军功章的那一刻我心情是无比激动的，心里默默地在说：我不负邵华、不负人民，在阵地上所吃的苦、所受的罪值得！血染的风采铸就了边关这片红土地，赤诚的胸怀捍卫了老山战区的山山水水和一草一木。战争胜利了，我活着。但我的战友有的长眠于祖国南疆、有的终身残疾，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军功章当属于他们。还有我那些可爱的战友，由于立功名额不超过35%的限制，他们没有颁得军功章。这是制度的不公，也是对浴血奋战战友的不公，我为战友们十二万份的挽惜和打抱不平，对此耿耿于怀于至今！

英雄出于平凡而激励鼓舞着平凡，平凡的英雄可能是我们身边每一个人。以一腔赤诚为祖国、为人民奉献了青春年华和力量的参战官兵,都是英雄！有的战士在那个孤立无援的阵地上整整坚守了一年，在阵地上他们表现出色，英勇顽强，从没有掉过一滴泪，说过一次累。但战后他们流出了宝贵的泪水，这是因为没有立功授奖，自感惭愧。恨没有多杀几个敌人，恨没能比战友们所作贡献多。
有人说英雄人人可为，我说不尽然。是时代造就了英雄，是胸怀大志，不怕牺牲，无所畏惧者才可能成为英雄。在阵地上坚守了365个日日夜夜，捍卫了祖国领土完整，付出了青春年华，做出了流血与牺牲，难道他们不是英雄吗？他们不该拥有军功章吗？自古英雄谁无死，留得丹心照汗青。亲爱的战友们，英雄二字对你们是实值名归！我称颂你们是英椎，也深切怀念你们。称颂与怀念是赞美人性之光的闪耀,是致敬爱与责任的坚守，更是树立追随学习的目标。为同道创立“老山精神”，为后人树立了榜样，建立了遵循，这就是你们平凡之中的伟大，后人当永远铭记之。我坚信，当平凡者越来越以英雄为指引，民族的脊梁将日益坚挺。这是祖国强大，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根基！

奧，对了。我的参战编号是"GTT2Y5L005号",当时用针线缝在上衣左胸前。我的战友们都有这样的编号，这个编号俗称"生死号"。如果在战斗中牺牲面目无法辨认，或成一堆血肉模糊时，它就是确定姓名身份的依据。在战场上我的编号没能用的上，这是我的福气，当然也是侥幸。现在我把它写在文章之中，以示永久的纪念。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张宏源，甘肃天祝人，生于1959年元旦。退役军人。热爱生活，喜欢读书，常有小作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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