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09、10》

文摘   文化   2024-10-20 11:33   陕西  

近期本号将不定时连载我的长篇科幻小说《凛冬》。书中将会详细描述可能采取的恐怖主义袭击手段以及应对方式方法,全面展示这种人人自危的未来,以及人类在面对这种倒行逆施中展现出的勇气与抗争精神,欢迎大家关注、阅读。

《凛冬01》
《凛冬02》
《凛冬03、04》
《凛冬05、06》
《凛冬07、08》

凛冬(9)


文 | 龙牙

“这个人你怎么看?”

冯维周用手指头点了点桌上的一份文件夹,乔志亮拿过来看,是个外国人的资料。这人英文名是“Johann Smith”,中文名“约翰.史密斯”。

有意思。

等于一个中国人叫“张三”、“李四”、“王二麻子”。

他突然觉得这个人的名字有很强的嘲讽意味,仿佛在告诉你“我就是有问题但是你拿我没办法。”他接着往下看这人的护照信息和出入境记录,都没有什么明显的问题,除了这个太过于普罗大众的名字。

“这个人有问题。”乔志亮脱口而出,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武断了。“这个名字也太嚣张了吧?真有问题不该低调点吗?”

“这个人是爻启生物的A轮投资人,你刚才看他们A轮融资有好几家投资人,实际上最后做穿透都是指向这一个人,约翰.史密斯。目前看来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手里有十几家空壳公司,除了投资什么别的都不干,但是他的资金流向又特别难查,是从他自己在香港的公司流进来的,已经有好几十年的时间了。太早的资金记录很难找,现在也没办法确定彻底穿透。”

“那我们反向查起?”乔志亮一听老头子这个话意思就是要查,他不知道怎么就盯上这个人了,且看他说不说吧。

“我盯上他是因为他名字怪,而且只投资生物公司。”

果然老头子是个直肠子人。

“这些生物公司的业绩其实都不怎么样,盈利的不多,我想让你查到他们的核心业务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这个‘王二麻子’会投资他们。你看呢?”

乔志亮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他脱了军装跟着老头子干特侦,满以为都是暗夜潜行月黑风高那一套,想不到却让自己去当一个什么“科普博主”,尽是跟这些要么国家级科研项目、要么创业科技公司之类的接触。这两天可算是见识了不少科技前沿,好在他本人理工知识还算是扎实,紧赶慢赶能够凑合跟得上。至于那个什么“科普自媒体”自然有别的人在运营,不需要他真的去操心,也刚好做得半死不活的,圈内有点名气却始终没法“出圈”。

按他当连长的脾气,他就该说“看什么看,啥时候让我搞潜伏渗透去?”可惜不能,果然人只要脱了军装就少了那股桀骜不驯去了。

“不行就从爻启这家查起,他们亏得最惨。”

冯维周愣了愣,他没想到这个角度,他原来想的是从少数盈利的查起,现在又觉得乔志亮这小子有点儿与众不同的敏锐,对啊,盈利算什么,亏这么惨都要投才是最容易打开突破口的。

刚要开口,冯维周看到玻璃门外面岳成刚两口子的身影,赶紧一边起身一边摆手让乔志亮等会儿,紧赶慢赶冲到门那儿一把拉开了门。

“钢哥!嫂子!”

乔志亮扭头一看,果然是典范一样的部队里“新兵蛋子退伍之后遇到老班长”那副样子,冯维周已经是中将了也不能免俗,看来这个“钢哥”当年就是他老班长一类的人物。这老头子也不知道稳重一点,看见老班长就差把后脚跟踢自己屁股上了。

“冯二杆!我当是哪个大领导召见呢!你小子!”

“哎呀呀老排长不要批评我,来来来。”冯维周三步并作两步上去接过李老师的轮椅,李老师自己给自己签完字以后整个人都垮了,一瞬间老了许多,头发也很快彻底雪白,现在瘫坐在轮椅上还戴了便携式生命维持系统,脸上扣着氧气面罩右手手腕上还有输液的针头。

本来这时候应该有两个大傻男人爽朗的大笑的,生生憋了回去。乔志亮识趣,赶紧从办公桌这头的椅子上站起来,尽量不显眼的贴在墙边,冯维周推着李老师进来,一手还不忘了撑着门让岳成刚先进去,等把两人让进办公室,先把李老师的轮椅安置好,再把岳成刚按在客座沙发上,自己一屁股坐在刚才乔志亮的椅子上,欠着身子对李老师说,“嫂子,身体咋样了?”

岳成刚插话说,“你也知道的,洋洋这事儿……”他哽咽了一下,接着说:“这几天小外孙回来住陪着,要好一些了。”李老师戴着氧气面罩不方便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花白头发颤动着让人看了心酸。

“钢哥,这是乔志亮,也是部队出来的,是调查组的人,今天咱们说的他可以听。”冯维周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再说:“钢哥,请你们两口子一定要节哀,这个事情没有公开的那么简单,还有很多工作要做的。”

李老师伸出两根手指,在空气中虚弱的晃了晃。

冯维周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看来嫂子已经知道一些了?”

李老师费劲的看向岳成刚,指了指自己的脸。岳成刚赶忙替妻子把氧气面罩摘下来,李老师的头已经没有力气举着,无力的歪在轮椅的靠枕上,有气无力的说:“维周,有两个乘客,不对。”

说罢就抬了抬头,岳成刚又贴心的给戴好氧气面罩。

看到两口子这个样子,看得出来冯维周很难受,乔志亮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岳成刚夫妇俩的事情他也略知一二,只是不知道这个“遇难者家属”居然跟自己顶头上司有这么深的关系。

“冯二杆子,我们老两口什么都不要,省厅要给李老师记功,李老师坚决没同意,我们只要一个结果,洋洋是为什么没了的!”说着又有一点儿哽咽,乔志亮赶紧给倒了两杯热水过来,却发现李老师没法喝,只好递给了冯维周。

“老排长,你也不要跑去市局省厅甚至部里面去打听,你退了人家很多东西不方便说的,再说了他们也不一定就知道。”冯维周停了一下,挨个看了看在场的人,接着说:

“不该说的不说。”

“不该问的不问。”岳成刚不由自主的接上。

“不该看的不看。”冯维周继续说。

“不该带的不带。”就跟有什么默契一样,岳成刚也接上。

得,这俩老头子在这儿背上“保密守则”了。好在就背了四条没接着背后面的,冯维周说道:“老排长,嫂子,以下内容仅局限于我们四个人知道,不得外传、不得扩散,否则执行保密纪律。”说着还没忘了看乔志亮一眼,乔志亮不由得心头一凛。

“的确有两名乘客,调查没有结束就抽走了卷宗,遗体领取人也并不是家属,这个嫂子是知道的。”李老师微微点了点头,岳成刚却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腰板也不知不觉挺了起来。

冯维周转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办公椅,好久都没有继续说,办公室里气氛凝固起来。

“其中一位,是我的前任。”

办公室里的空气一下子掉下了冰点,仿佛这里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而另一位,就是你的前任,志亮。”

“一位是前任特别调查组组长、党组书记赵宇同志,另一位是特别调查组调查员,范安然同志。”冯维周也不再欠着身子,坐直了定定的看着岳成刚:

“钢哥,嫂子,这么说有点儿不近人情,这次坠机实际上是一次针对特别调查组核心的刺杀行动,具体细节还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这个后续我们还要详细调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飞机上其他遇难群众遭受的是无妄之灾。”

乔志亮这才注意到岳成刚的拳头已经捏了起来,手背上的青筋暴起老高,骨节那儿的皮肤都要绷破了。李老师居然也回正了头,眼睛里爆发出灼人的光芒。

“我们这个特别调查组对外的称呼。”冯维周加重了语气,“我是说对于除了知情范围以外,包括军内,是军委参谋部高技术军情调研室,负责的是各种新技术发展的跟踪与调研,但实际上是专门针对的一系列十分蹊跷怪异的事情,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们。”

“从针对赵宇同志和范安然同志的疯狂刺杀可以看出来,我们的对手远比我们以前想象的残忍和不择手段,不惜牺牲一整架飞机的生命,也要阻碍我们的调查。”冯维周指了指客座沙发,“志亮你也坐下来,我要说的还有很多。”

“包括你俘获的那个侦查机器人,志亮,它的技术含量远超一般,那天如果不是你的敏锐就让它给溜了。根据残骸的分析结果,它的人工智能远超当前主流国家军用机器人的水平,虽然它自毁很彻底,但从残留的电路板这些来看,算力比我们的强,与其他渠道得来的当前全球最先进作战用人工智能比起来都要强一些。”

“这次老赵,”他又不由自主看了一眼自己的也是老赵的办公椅,“去非洲就是调研一家准备在刚果建设所谓‘太空电梯’的公司,一家跨国集团。”

“太空电梯?这东西真的能实用?”乔志亮插了句嘴,在他理解里太空电梯只是个不现实的科幻设想,工程难度和规模都远超想象,不是什么“跨国公司”就能搞的。

“不,不是你理解的那种。它实际上只是一个用高强材料做的高塔,上面敷设有电磁轨道和真空管道,并没有像传统说的太空电梯那样直接伸入同步轨道去,是有地基的,高度据我们猜测可能会达到20公里级别,地基则会像真菌菌丝那样广泛的扎到地壳里以承担重量,目前还只是处于秘密融资阶段,前置技术大概没多少问题了。”

“这个设想倒是有不少人提出来过,本身没什么奇特的,这家跨国公司实际上秘密接触过我国政府谈过合作的,事情本身不是老赵亲自跑一趟的原因。老赵之所以带着安然同志去,是因为项目都还没有真正开始,就已经有迹象表明。”

冯维周挨个看了在座三人一眼。

“有人在准备破坏它。”

乔志亮不由得竖起了耳朵,看得出来岳成刚和李老师也在认真听。

“该集团跟我国政府秘密接触洽谈融资的事情之后不久,有人以农业援助的名义往这一地区免费援助了一批土壤改良剂,公开的说法是用来应对非洲溶淋土肥效流失现象的一种渗透性粘接剂,可以洒在土壤表面然后再雨水中融化后到达土壤深层,再粘接形成一层能够保持肥效的土层。这个东西确实没什么问题,但也是跟刚才那位‘王二麻子’一样蹊跷。”说着他看了看乔志亮,转头又说:

“问题在于粮食技术马上就会有大突破,传统农业估计很快就要大变革。我国的千万吨级工业化合成淀粉设施很快就要上线了,欧洲、美洲、非洲好几个大型工业合成淀粉也紧锣密鼓的在搞,我国的核聚变堆前几天志亮你去看了,有能源、有技术途径和设施,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跑去援助一个传统种植业的土壤改良计划干什么?”

“老赵发现了蹊跷,因为有一些国际上的合作,必须要他亲自跑一趟,带了范安然去做实地调查。”

“那个跨国集团主要部分是在美国,老赵去是跟美国的同行接触交换一些情况,美国人那边也觉得这事儿蹊跷,在非洲的时候他们共同发现了一条船,很奇怪的一条船。”

“船是从粘接剂的生产厂家所在地印度出发的,偏偏拐了个大弯去了印度洋深处的某个小岛再绕过好望角抵达刚果,从卫星图来看在小岛却并没有明显的装载卸载作业。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联合行动组并没有截停它,而是在所谓的粘接剂喷洒以后才去预定的建设地挖取了样品做分析。”

“我们在里面发现了纳米机器人。”

“初步分析这种纳米机器人设计针对性特别强,简直是拿着该跨国集团尚未公开的,那种用来做地基生长‘菌丝’的材料,来量身定做的。无论是能量获取还是渗透能力都完美契合了这种能够依靠自身生成的管道输送材料、逐渐‘生长’的新材料。这种材料本身的原理和详细参数都没有向我国或者美国政府公开,连我们都不知道,但是这批‘援助’粘接剂的人却掌握得一清二楚。”

“老赵他们两人就是在完成合作谈判达成一致以后,携带样品回国途中遭遇刺杀的。”

李老师在轮椅上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以至于脖子都往前凸了出来,伸手就摘掉了面罩,岳成刚想帮她都没来得及。

“维周,我恐怕时日无多,你找我们来的意思我是明白的。”说着痛苦的咽了一口口水,缓了缓又说:

“老钢你是知道的,这辈子就没过过几天安分日子,我也不是个好妻子。”

岳成刚握着老妻没有扎针的那只手,早已是泪流满面。

“跟着你干,给洋洋一个说法,给一百多个遇难群众一个说法,给我一个说法,该,我只请你照看着老钢,他老骨头一把又是个倔脾气,我不怕他牺牲,我怕他做无谓的牺牲,给不了这个说法!”

冯维周低下了头,再一次把身子欠着,“嫂子您放心,钢哥在我这儿帮忙,带一带志亮而已,我保证好端端的,我也保证这个说法,一定会有!”

李老师闭上眼睛,眉头痛苦地皱成了一团,虚弱的点了点头,任凭冯维周和岳成刚两人替她戴上氧气面罩,再也没有言语。

凛冬(10)


怕怕跟丢了程昱,肺里喘得像一个风箱,这村子后面的山看起来不高却出乎意料的难爬,高原上就是这样子,因为空气透明度太高,总是让人容易掉以轻心。怕怕这个女孩从来没遭过什么罪,更不可能有什么野外生活经验,很快就给自己搞得狼狈不堪。

刚开始出村子的时候她还能像个蝴蝶一样在缤纷的花丛里四处翻飞,进了松树林就不一样了,在这个海拔,针叶林跟阔叶林是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混杂在一起的,偏阴背风一点的地方阔叶林还能存活,向阳朝风的一面山体就只有巨大的雪松和云杉矗立。

雪松云杉不存在什么“林下”的说法,树林子里只有低矮的“被压木”,其实就是雪松或者云杉自己的幼苗,因为成年大树过于高大,遮挡了珍贵的阳光和养分,这种小树好多年都长不大,一直一副瘦瘦小小的样子,有的被压木都有几十上百年的树龄了却也就两三米高。

刚开始的时候怕怕跟着程昱进去的就是一片云杉林,树林里的土地上是一层厚厚的跟地毯一样的落叶层,踩着特别的舒服。怕怕在树林里围着程昱绕圈,一会儿跑在前面,一会儿在她身边闹腾,像个森林里的精灵。程昱没怎么搭理她,这丫头今天穿着个短裙子,腿也露在外面,上身胡乱裹了一条丝巾权当是“户外”装备了,等一会儿有这丫头难受的。

果然,不一会儿转过一条山脊,植被陡然而变。

干净轻松的针叶林一下子就变成了乱七八糟的阔叶林,树种不再单一,林下也不再是那种地毯一样的落叶层,而是横七竖八的灌木、倒伏木和杂草,甚至时不时冒出一大丛蘑菇。

怕怕就开始跟不上了。

汗水湿透了她那条丝巾,薄薄的丝巾贴在身上一丁点遮挡作用都没有,空中胡乱招展的藤条枝蔓毫不客气的在她白嫩的皮肤上划开了好几道血口子,于此比起来腿上被杂草割出来的红印子已经不算什么了。程昱养蜂的地方确实是有一条路的,但是这种路并不是怕怕这一身打扮可以闯进来的,几块若隐若现有点儿人类活动痕迹的石头,那就是“路”存在的迹象。刚开始能够勉强跟上程昱的时候看起来很明显,等需要自己找的时候才发现哪儿有什么“路”?分明就是密林里走的人碰断的几根树枝、踏平的几株杂草、踩光的几块石头。

怕怕哪懂这个?

有经验的人会根据植被避趋的方式,和青苔杂草扰动的痕迹,寻找正确的路,有时候甚至可以分出主路、岔道,分辨人路、兽径。

路边的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怕怕给吓得腿一抽搐,弹簧一样往旁边跳,却一不留神又被一根野生蔷薇的枝条挂了一下,丝巾被挂了一条口子取不下来。她哪有功夫管什么丝巾,扯着嗓子就喊,“蛇!蛇啊!救命啊!”

哪是什么蛇,就一只小蜥蜴而已。

那家伙从草丛里钻出来,趴在一块布满青苔的石头上一动不动,两颗黑豆一样的眼睛警惕的望着四周,身上的花纹五彩斑斓红红绿绿都有。

怕怕听说花花绿绿的东西都有毒,顿时放下去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程老师,程老师,你在哪儿啊!”

树林密不透风,声音根本传不出去,那条蜥蜴就那么趴在路中间,根本没打算给怕怕让道。怕怕不敢绕开它,鬼知道这密密的林子里还有什么。

都怪程老师,起这么早都没时间收拾,刚化好妆就得出发了。

都怪肖航那个王八蛋,居然敢劈腿!

都怪……

那条蜥蜴大概是准备在这个稍微开阔点的地方晒太阳,就是不走,怕怕更不敢去吓唬它,想了一会儿不行后退吧?后退说不定能走出去呢?刚才那片树林子就挺好的,随便跑也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杂草。

于是她干脆退了几步,看蜥蜴没有追她的意思,才转过身往回走。

往回走还不容易?她们本来是上山,下山不就是往回了么?怕怕也不管找路的事情,只是顺着山就往下溜,不一会儿就彻底迷路了。

她从来没有在丛林里迷路的经历,当然也就不知道这么干有什么危险,等到意识到危险的时候为时已晚,想脱困已经不可能。川西一带的丛林里倒是不会有蛇,但是有熊,待在人走的路上一般来说不碰到小熊是不会惹到成年熊的,怕怕这么乱跑则容易走进熊的地盘,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这种密林也根本谈不上什么“分辨方向”,树冠层太密根本看不到什么参照物,指北针也不一定准确,山体会有磁性,能靠自己走出去的都是顶尖户外高手才行,放怕怕这种身上必死无疑。

人的本能还是会起作用的。

对严林天生的恐惧感终于开始袭击怕怕那单纯的内心,不管人进化了多少年,在城市里呆了多少年,这些基础的恐惧感还是会有的。

被骄纵和善待产生的愚蠢终于在严酷的大自然面前褪去,残存的一点点兽性开始发挥作用,怕怕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程昱,程老师你在哪……”

程昱其实离她并不算远,她也只喊了十来次,程昱就从一片灌木丛旁边绕了过来,怕怕看着灌木丛窸窸窣窣的动静也不知道躲,听到程昱答应她才不管不顾的冲过去,裙子上挂了好几根干枯的树枝,一把抱住程昱就哭。程昱由着她哭,等抽抽搭搭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才伸手把她的头从自己肩膀上挪开,替她把鬓角沾着的什么植物种子摘下来,又把她头发给理了理顺,在脑袋后面挽了一个发髻,用一根绳子给扎好。怕怕刚开始还在小声哭着,后来就靠在程昱的胸口由她给自己挽头发,不由自主的拿手去拽着程昱衣服领口。

简单给她打理了一下,程昱把自己外套解下来裹住怕怕,程昱的冲锋衣外套比较大,裹了怕怕上身还有不少富余,只是胸口着实裹不住。程昱斜着嘴笑了笑,扯着她肚子那里富余的衣服拖着她走,自己用腿在前面给她挡开杂草,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另一个云杉林。

果然人类还是从稀树草原进化出来的,古猿不是什么“猴子”,并不适合树栖生活,还是这种林下空间开阔的地方舒服。

怕怕终于放松下来,任由程昱拽着她走到一片乱石,程昱让她坐下来查看她的腿,大腿、小腿上都是纵横交错的伤口,不深却有不少在流血,有几条都结痂了。程昱用随身带的消毒纸巾给她擦,有破口的地方都疼得她抽抽,想躲开,却被程昱掐住了腿。

“还跟不跟来爬山嘛?”

“来,你不要不管我,我就来。”

程昱白了她一眼,说道:“我管你?我是来管蜜蜂的,是你自己偏要跟着。”

怕怕抱着她正在给自己擦伤口的胳膊,胸顶在她胳膊上晃着,“不嘛不嘛,你也得管我,程老师最好了。”

程昱抽开胳膊,把擦伤口的纸巾从地上仔细的捡起来塞进一个塑料袋里,又装进登山包,头也不抬的对她说:“别给我来这一套,我可是女人!”怕怕被她揭穿,顿时羞红了脸,嘟着嘴不说话。

程昱又从登山包里面找出两根布条来,那是两根打拳击的时候用来绑手掌的绷带,从怕怕的脚踝开始交叉往上绑,绑一圈来回折叠一下,怕怕只觉得小腿被什么东西给紧紧地握住了,却还能够用力,不耽误走路。

程昱准备把这傻丫头弄下山去,只能给她临时打一条绑腿了,还好一直都有准备。一路往上绑着,过了膝盖怕怕就开始有点儿异样的感觉,想躲开又不敢,她意识到一个问题:今天出门没穿打底裤,短裙下面就是内裤。程昱很快也发现了这一点,但并没有停手,怕怕内心里有点奇怪的感觉又说不清楚是什么,只盼着程昱手里所剩不多的绷带赶紧缠完。

好在,终于程昱打了一个结,仔细把绷带头塞在怕怕的皮肤与末端之间保证不会松动也不至于太紧,放开了她的腿。

怕怕心里松了一口气,又有一点失落,想到还有一条腿又多少有点期待。

程昱干脆坐下来,把怕怕的另一条腿抱在自己的腿上,给她打这边的绷带,一边数落她:

“打底裤都不知道穿一条,这么光着腿上山你是找死么?不知道害臊。”

“你不说你是女人么,我害什么臊……”

程昱气了,“啪”的打了她大腿上一巴掌,“还嘴犟,再犟把你丢在这儿喂棕熊。”

“棕熊?这有棕熊?棕熊好可爱的,我床上就有一个……”

“别别别,你给我闭嘴,你那是布做的,树林子里的棕熊一巴掌能把你脸给撕下来!”程昱腾出一只手,捏了怕怕脸一下。

怕怕又脸红了,“不会吧,棕熊那么凶?”

“嗯呐,野生动物都很凶,别看着可爱,咬死你跟玩儿一样的。”程昱也不生气了,耐心跟她说着。

“那程老师你要看好我了,咦,程老师你怎么就不怕?”

程昱没好气了,无可奈何的看了她一眼,“我又不傻,我又不会迷路。”怕怕的大腿根特别的细腻,外面一侧虽然被划破不少口子,内侧却还是跟凝固的猪油一样白皙完美,程昱的手指从上面滑过仿佛停都停不下来一样会溜走。

怕怕微微歪了歪腿,往后靠了靠。

程昱还是那样最后打了个结,收拾好登山包、登山杖,把硕大的包自己扛了,却把登山杖给了怕怕,让她跟着自己走,这时候原路返回也是一样的路程,继续走一条环线下去还要好走一些。程昱已经检查了几个蜂箱,取了一些蜜,接下来也不准备收蜂蜜了,巡视一圈走回去就行。

走到下一个蜂箱的时候有不少蜜蜂在回巢,中华蜜蜂的翅膀下面是两个鼓鼓囊囊的花粉袋,像是腰间挎着两个黄色的口袋,格外的可爱。怕怕却有点怕蜜蜂,生怕这东西会蛰她,好死不死刚好一个蜜蜂就落在她右边肩膀上面,干脆趴那儿不动了。程昱忙活查看蜂箱,回头刚好看见,忙叫她“不要动!”

怕怕一听反而怕了,本来就紧张听她这么说赶紧四处张望,发现了自己肩膀上的蜜蜂,“哇哇哇”叫着就挥手去打。蜜蜂很多时候停留在人身上并没有恶意,它只是刚好落在那儿而已,你挥手打它反而可能激怒它,或者说让它觉得受到了威胁,引起它的攻击。

果然,这只蜜蜂愤怒起来,绕着怕怕的头来回的飞,怕怕自然是乱挥着手去赶,一边哇哇哇的叫唤。

程昱走到她身边,猛地一伸手,一把抓住了那只蜜蜂。

怕怕这才停止了那滑稽的动作,呆呆地看着程昱,程昱手上一紧来回搓了一下,张开手那只蜜蜂已经被捏死了,肚子破得一塌糊涂,内脏粘在她的手心里,却没能蛰到她。

怕怕惊叫出来,“啊,程老师……”

程昱说,“怎么了?”

“你……你捏死了它?”

“啊,你惹怒了它,它要蛰你了。”

“它那么可爱你怎么能捏死它……”

程昱像看傻子一样看了她一眼,解释道:“这个是工蜂,不要紧的。”

“工蜂,工蜂也好可怜的……”

“一个蜂群里,有完整自主意识的只有蜂后,其余的蜜蜂都只有功能性,雄峰负责繁殖,工蜂负责劳动,它们其实都只是蜂巢的工具而已,没有太多的智力。”程昱继续带着怕怕往前走,随手把那只工蜂的尸体抹在了树干上,手都没有擦一下。

“还有这样的?”

“有,多得是,这种叫做‘真社会性动物’。”

怕怕虽然蠢,却也是读过书的,问道:“动物还有社会啊?不是人才有吗?”

“不是的,蜜蜂、蚂蚁也有自己的社会,多个个体有组织的生活在一起就叫‘社会’。像它们这种蜂后、蚁后带领的,分工特别明确的,叫做真社会性动物。”

“那还有假社会性动物?”

“有,但是一般不这么说,像我们人类,或者狼群,就是假社会性动物。我们的社会分工没有蜜蜂蚂蚁那么严格,蚂蚁蜜蜂里面有的个体,只负责群体内的一种工作,不能繁殖,有时候甚至会被直接牺牲掉。”

“不能繁殖?它们都不谈恋爱的吗?”

程昱笑了笑,“动物界没什么恋爱不恋爱的,都是交配繁衍而已,更多只是一种本能而已。”

怕怕好奇的问道:“那人类呢?人类谈恋爱是不是也是一种本能?”

程昱也不回头,继续说:“人类的爱情根本上也是一种本能,只不过在本能之上,叠加了一些我们这个社会的复杂性吧,这个没人能说清楚。”

“那人类的本能有些什么?”怕怕喘了一口大气,体力还是跟不上程昱。

“繁殖,交配,生存,安全,很多很多。”程昱听她又在喘大气,回头看了看她,扎了绑腿、穿着自己的冲锋衣,她状况要好得多。

“那这些跟谈恋爱是啥关系啊?”

“人类呢,很难说,男性人类更倾向于广泛的传播自己的基因,而女性人类,更多是母性本能吧。人类的情况很特殊的。”

怕怕听她说男性更倾向于广泛传播基因,心里一股无名火冒了出来,不自觉的哼了一声,却被程昱听见了。

“怎么了,你那小男朋友,‘广泛传播基因’去了?”程昱说的有点儿露骨了,怕怕心里委屈,默不作声鼻子却在发酸。

“我要是个蜜蜂就好了,我就天天采蜜吃。”怕怕说话声音有点儿颤抖。

程昱说,“你是蜜蜂……”却又突然觉得跟她解释那么多没有意义,“蜜蜂就蜜蜂吧,蜜蜂有蜜蜂的好,人类有人类的好。”

“程老师,春天的蜂蜜是不是特别的甜?”

程昱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她就自顾自的说,“春天花那么多,蜂蜜肯定最甜了,我要是蜜蜂我就整天嗡嗡嗡,这边吃完那边吃,那边吃完这边吃。”

程昱有点哭笑不得,只好跟她说,“春天的蜂蜜都是用白糖喂出来的,冬天什么吃的都没有,不喂白糖,蜜蜂就都死了。”

“啊?那么可怜的吗?蜜蜂还会死啊?”

“冬天没吃的,好多工蜂就会死掉的,只要保住蜂后和雄峰就可以,工蜂可以到时候再孵化一批就好了,这就是真社会性动物的本质。”

“啊……”

怕怕的眼神空洞起来,有些东西是她难以理解的,她半张着嘴,露出上面一排牙齿最中间的两粒下面一点点,丰润柔红的嘴唇微微的翕开,粉色的舌头若隐若现,眼睛呆呆的看着程昱。

程昱转身走过去,从冲锋衣的下摆伸手进去握住了怕怕裸露的腰,把她拉向自己,一口吻在她嘴唇上,含住了她的舌头。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龙牙是一名曾在西藏戍边数十年的退伍军人,他热爱文学和写作,对时政问题、社会新闻有着独到的见解欢迎关注公众号“龙牙的一座山”、小号“黄科长锐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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