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11、12》

文摘   文化   2024-10-28 10:01   北京  

近期本号将不定时连载我的长篇科幻小说《凛冬》。书中将会详细描述可能采取的恐怖主义袭击手段以及应对方式方法,全面展示这种人人自危的未来,以及人类在面对这种倒行逆施中展现出的勇气与抗争精神,欢迎大家关注、阅读。

《凛冬01》
《凛冬02》
《凛冬03、04》
《凛冬05、06》
《凛冬07、08》

《凛冬09、10》

凛冬(11)


文 | 龙牙


孙思换下洗手衣,一阵松弛感顿时涌上整个身体,这么些年来这种节奏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强烈了,走出无菌环境解开洗手衣,这种松弛感就立刻会从右手拇收肌开始蔓延全身,倒不是那种软绵绵的松弛,而是脱离了某种状态,不再保持手术室里那样的专业、精确、分毫不差。

作为一名外科医生他明白,自己即将进入这辈子职业生涯的巅峰。

无论辅助医疗仪器设备先进到什么程度,外科医生的手依旧是他最重要的依仗,发挥他一切专业知识的最重要途径,从手术刀刃传来的细微感觉差异,是暂时还没办法替代的。换上便衣,他开始按照自己的程序逐步活动手上每一块肌肉,按照次序一个关节一个关节、一块肌肉一块肌肉的放松拉伸,然后再仔仔细细在皮肤上涂上护肤霜,远比那些年轻的护士们保养得认真,最后张开手指等待护肤霜吸收彻底。这段时间里同事们有的打打闹闹,有的刷手机,只有他独自在自己的储物柜前面按部就班的做着这些事情。

这个习惯让他看起来怪怪的,但是他不在意。

做好这一切,他用手机叫了个出租车,站在医院门口等着,有下班的同事经过他身边跟他打招呼,他有点儿心不在焉的点头示意,其实心里在盘算今天做的这几台手术有什么值得记住的东西。干这一行很多时候记在笔记本上没什么用,还是要记在脑子里,电光火石之间哪有时间给你查笔记本的说法?一刀生,一刀死,必须要牢牢地刻在脑子里,才来得及拿出来用。

他主攻先天性心脏病。

在手术台上见过的凶险太多太多了,手术台有时候就是个战场,与死神争夺生命的战场,麻醉医生是炮火覆盖,而外科医生就是冲锋陷阵的战士,他十分不喜欢那种兵败如山倒的感觉,站在手术台前面感觉阵地就要守不住的绝望:一台手术走向不妙,整个手术室里鸦雀无声,止血钳的碰撞叮当都响得像是惊雷,所有人都在全力以赴,可是这个患者还是要保不住了。这是孙思的噩梦主要成分,每次梦到这种场景,毫无疑问都会汗流浃背的惊醒过来。

因此他养成了每天都要复盘的习惯,趁着当天手术结束把今天做的每一台手术都复盘一下,把那些细微的感觉、详细的操作都往脑子里装。

无人出租车来了,这一辆看起来干净整洁,孙思心里不由得一阵愉悦,他喜欢这种清洁的感觉,不过这种愉悦并不能干扰他的复盘,只是一种情绪上的波动而已。车门滑动,停得恰到好处,他机械的抬腿上车坐进了前排右侧的座位,恰好是车子停在他面前的位置。这些细节不值得他打断自己的思路,现在他整个脑子都在复盘今天的手术上,年年如此,月月如此,天天如此。

中控屏上显示着他回家的路线,一个箭头在沿着路线往前爬。车外是下班高峰期汹涌的人流车流,炙热的广州城里到处是热火朝天生活着的人们,连风都是暖烘烘的。无人车拥有优先路权,他这辆只有一个乘客的路权又要比满载的路权低一些,因此刚好行驶在靠外侧的车道,能够看到路边步行的人们。广州城的行人不像老家上海,没有那么行色匆匆,显得有点儿不急不缓的样子,孙思把头靠在头枕上,略微歪着木然的看着行人。

他是挡在这些人与病魔之间的战士,这一点毫无疑问,也正是这一点鞭策着他,让他甚至都顾不上建立一个家庭。他也不喜欢再去接触自己的病人,他的爱并不是给某个具体的个体的,而是给的整个人类。

要到复盘完毕他才发现车子行进路线不对劲。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大数据系统会根据当天实时车流偶尔调整一下路线,城市智能交通AI是实行的三级交通管控:第一级是整个城市层面的,按照早晚高峰和城市人群布局进行整个城市层面的交通流量调配;第二级是应用层面的,会根据短中长距离交通需求进行自动路线分配,并给出精确的预估时间;第三级则是单车安全层面的,会利用遍布整个城市街道的传感器实时监控任何一个交通参与者,为每一个无人车构建一个“安全泡”,为车载AI提供决策辅助。运行在9G赫兹的智能道路微波多用途感知网络除了为道路上运行的各种终端设备提供通信信道,还同时兼作一个仅限于道路附近的高分辨率雷达监控网,甚至可以监控到一条乱跑的狗,一只落在路上的鸟,视野盲区后面小孩子踢过来的足球,避免任何突发伤害的发生。

总之,这套系统远比人工驾驶安全很多很多,几乎可以避免任何交通事故的发生,通行效率也要高很多倍。

这种车-路-云一体的AI智能交通系统早在2025年就开始了示范性部署,到了孙思这个时候早已司空见惯,不知道迭代多少了都,因此其实很难感觉到它的存在。

对于孙思而言,“出行”就是个提交申请的事情,在手机上点几下常用地址,或者输入想要去的地方,系统会自动为他分配一辆无人车。不过他一般不接受与人拼车共享,总是自己一个人一辆车,所有高峰期的时候需要等一会儿。

时间长了以后人对于“路线”这东西敏感度会急剧降低,很快就没几个人会找路了,孙思其实不知道怎么从医院完全不靠导航回家,妇女儿童中心到宝岗大道中段的家里具体怎么走他还真的不知道。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要从妇女儿童医疗中心回到宝岗大道,无论如何都要经过珠江!

孙思不记得自己经过了珠江,完成复盘以后他一直放空了思绪让大脑休息,时间都这么久了,按照平时的规律应该已经过了珠江快要到家,但这会儿也还没看见珠江。孙思喜欢经过珠江,那一片稍微开阔一点的江面是广州这个高楼林立光怪陆离的现代都市里唯一还残存的蛮荒的一点点影子,今天却没看到,无论自己如何走神这都不可能。

孙思狐疑的坐起身子去中控屏上面查看,黄花岗。

这不活见鬼了么!

如论如何绕路,怎么可能绕到黄花岗来!这根本就是两个方向!

虽然并不认路,但是黄花岗跟宝岗大道的区别还是知道的,一个往南一个往东,他伸手把中控屏视野扩大,的确是在黄花岗这一片。他想看一看这活见鬼的路线到底给他规划到哪儿去了,那条绿线一路延伸着,上了环城高速居然。系统这是抽疯了吧?他再次把视野扩大,绿线诡异的在环城高速上面又折向西边,然后一个直角,拐向了画面正上方。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对“地图”这东西并不熟悉的孙思背了下口诀,还比划了一下,不对,这怎么都跑出城区去了?

中控屏正下方是全车唯一的一个机械按钮,鲜红色写着“SOS,紧急呼救”。孙思毫不犹豫一把拍下去,却没有任何反应,按了好几下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他又试图去拉开车门,车门是有一个应急开门把手的,这个也是机械的,拉了两下却发现根本吃不上任何力,这个把手有问题。接着他试着去拉其它车门的把手,也都是一样的。

冷汗从孙思的额头流下来。

他赶忙掏出手机来,手机没有任何信号,尽管他现在就沉浸在可能是人类最密集的无线电波里,包括电话和任何互联网手段都发送不出去任何信息。

孙思去扒拉那个唯一还正常的屏幕,中控屏,还可以扩大视野,转直角弯过去之后那条路叫“许广高速”,当惯了宅男的他当然不明白这个“许”是什么地方,不过“广”还是知道的,广州,既然叫许广高速那么肯定是连接两个遥远城市的干线高速路,怎么会给他弄到这儿来?他急剧的扩大视野,扒拉了好几下,终于看到了这条路线的尽头。

二连浩特。

孙思再宅,再不谙世事,初中地理课本也告诉过他,叫什么“浩特”的都是内蒙古的城市。

孙思倒抽了一口凉气,事情很显然不是“路线分配错误”可以解释的,手机信号消失,应急呼救按钮失效,车门也打不开,下班时间突然要横跨整个中国。

傻子才信这是系统错误。

孙思本能的想用手去砸车窗玻璃,这才发现车窗玻璃已经变成了不透明的,他不知道无人车还有这个功能,也不管那么多了,一拳就锤在了玻璃上,传来的震感却完全不对劲,像是锤在钢锭上一样一丁点可以感知的动静都没有,反而把手震得生疼。疼痛让他从本能挣扎中反应过来,这是一双外科医生的手,是不能用来砸车窗玻璃的。他又在车里到处寻找,无人车干净得不像话,什么都没有,任何可以取下来的活动部件都没有,连一般无人车里必然会配备的破窗锤都没有。

他看向自己的手机,这是身边唯一一个坚硬一点的东西。

考虑了一会儿,还是没舍得拿手机砸窗户,手机倒在其次,万一划破了手就完了。手机能不能砸开这个玻璃,他觉得也不值得拿自己的手去冒险。

他试图在手机上打字,用记事本写了尽可能大的两个字:救命,刚刚写好准备拿去贴在挡风玻璃上祈求外面有人能够看到,本来透明的挡风玻璃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变得不再透明,黑乎乎一团。

强烈的恐惧感袭上孙思的心头。

自己被有意挟持了。

他用自己有限的网络与自动化常识想了想,无人车的安全泡功能是最难以攻破的,没有任何人能够完全骗过智慧道路、城市智慧云与车辆本身三级安全保底功能,挟持他撞车或者开出路面的可能性非常小。挟持他真的跑到二连浩特的可能性也很小,这么长的距离按照城市公用无人车的性能,大概需要补能六七次的样子,需要在高速服务区去充电。当然无人车去服务区自动充电这没什么稀罕的,但是这辆车是城市通勤车,极少极少出现在城际高速公路上面,难免会有人怀疑查看,这么肯定会暴露的。

医生的本能让他瞬间头皮发麻:窒息。

城市通勤车的限速上限是100KM/h,刚好达到高速路智慧道路允许的限速下限,是可以上高速路的,那么车辆提供的路线申请理论上不会被环城高速拦下来。而许广高速是一条比较陈旧的高速,智慧道路系统部署没有完全覆盖,允许环城高速的车直接上去。只要上了许广高速,偶尔确实允许城市通勤车前往广东省内附近城市,比如清远、韶关,这样理论上这辆车可以在高速上不引起任何怀疑的运行两个多小时。

孙思看了看车里的空间,这种车内部空间不算大,顶多也就两个立方米的空气。两个小时完全气密的话还不能够引起二氧化碳中毒,但是车辆失电等待救援呢?需要多久?一两个小时?有人发现他的车失电,报警,救援打开车子要多久?

孙思扒拉那唯一一块屏幕,除了地图就只有地图,任何别的反应都没有,看不到剩余电量。车厢的气密性他不知道,但是感觉这辆车确实格外的安静,完全听不到车外的任何动静。幽闭恐惧症瞬间冲上孙思的脑门,尽管医学知识告诉他现在想要获救,只能尽量减缓呼吸保持平静,但这种心理素质哪里是人人都有的,孙思早已是呼吸急促紊乱,趁着现在还在城市道路上没有上环城高速,他扯开嗓门冲着车窗外面就呐喊起来,最外侧车道紧贴着有人驾驶车道,距离人行道也不远,说不定有人可以听见。

直到无人车驶上环城高速的匝道,孙思才精疲力尽的瘫坐在椅子上。

嗓子里剧烈的疼痛,头在发晕,有点想呕吐的感觉,孙思现在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二氧化碳中毒的症状,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二氧化碳中毒没有这么快。自救是现在第一位的事情,冷静则是他唯一能够做到的,无人车有个行李舱,他准备去试试运气,于是他从前排两个座位之间的空间费劲的把自己的身体塞进后座,又艰难转过身来,后背顶着车顶,伸手去行李舱里四处扒拉。后座座椅不能放倒,他根本没找到手柄,用力试了试拽倒也没有动静。只好就这么伸手进去摸,指尖却传来一阵刺痛,缩回来看,右手食指被什么东西划了个口子,血已经渗出来了,这给他心疼得一阵恼火,好多年都没有弄破过手指了。他简单挤了挤伤口里的血液,用拇指捏住伤口,换了左手打开手机的应急照明伸进行李舱去照亮,又从缝隙里去看到底是什么扎到自己手的。

一道焊缝。

焊缝看得出来很潦草,毛刺不少,自己的手就是被其中一道划伤的。孙思一下子明白了,这辆车经过了特殊的改造,行李舱门已经从里面给焊死了。

看来这个车的确是气密的,自己恐怕只能窒息在里面。孙思又试着用脚去踹车窗,依旧是纹丝不动,很显然普通的车窗、挡风玻璃已经被换成了防弹玻璃。

孙思想不通是什么人要这么对付自己,自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医生,这一辈子见过最暴力的场面就是泼辣的护士长拍主任的桌子。

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让他鼻子发酸。二氧化碳中毒的样子大概是知道的,他的呕吐物多半就会给自己呛死。自己什么恶事都没有做过,反而用手里的手术刀拯救了那么多先天性心脏病孩子的生命,凭什么是这么个结局?是谁想要自己的命?是谁这么厉害能够用一辆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无人车来蓄意谋害自己?

现在想来,大概这人已经盯上自己很久了吧……

这人知道自己从来都是一个人坐车,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走出医院,知道自己上下班浑身上下只有一个手机,他什么都知道,因此一切等自己发觉的时候为时已晚。

孙思不知道自己惹了谁,穷尽他少得可怜的那点儿社会经历也想不到谁会用这么极端的手段置自己于死地。他一个儿科外科医生,能够危害到谁?能让谁起这个杀心?

不明不白的死,大概是能够给人的最残酷的惩罚吧,凭什么?

眩晕感和呕吐感越来越强烈,孙思自己也说不清楚是真的症状,还是自己绝望之下的想象。顾不得那么多了,屏幕上绿色的小箭头果然拐上了许广高速,加速感传来,孙思的身体往座椅上偏了偏,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了,拿手机砸窗户。

第一下,屏幕应声而碎,玻璃碴子硌在孙思保养良好的手上;

第二下,屏幕后面的铝板弯曲了,手机在变形;

第三下,铝板彻底弯折,后盖崩开,孙思感觉手机的温度烫手,狐疑的摊开手看。

电池发热。

孙思恍惚想起电池不能猛力撞击,否则有燃烧、爆炸的可能性,燃烧的气体还有毒。

孙思赶紧把手机扔到后座上,电池开始冒烟,有毒的气体像死神一样上升,在气密的车顶汇聚成惨白的一层,刺鼻的气味让孙思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他一拳又一拳不管不顾的锤向车窗,钻心的疼痛从手上传来,那是中指近节指骨骨折。孙思陷入了歇斯底里,继续砸,第三掌骨也骨折了,这超过了人类能够承受的极限,他再也不可能挥起拳头。于是又用脚底去踹,一下,两下,三下。

无人车“嘭”的一声整个朝着右边猛烈一甩,然后向左翻滚起来,有一瞬间孙思甚至以为自己把车给踹翻了,然后就晕了过去。

凛冬(12)


乔志亮走进小区的时候就看见大门口的墙上新安装了一个橙红色的框,几个老年人围着在看什么,他没注意。走进电梯以后发现电梯里也放了这么一个框,里面是一些明黄色的纸质宣传材料,奇了怪了,这年头这种印发的宣传材料可不多见。

他随手拿了一张,是社区印发的紧急避险宣传册,上面印着“紧急避险指引,请随意取阅”的字样。他没有翻开,只是拿了一份塞在裤兜里,又掏出民用手机翻看,果然有办公室和居住地两个不同的社区发送的视频指引。

每次进办公室之前民用手机是必须要放在外面的屏蔽柜里的,不放好连门都不给开,所以他没看到。

他没看那个视频指引,翻开手里的纸质宣传册看了看,第一页就是个吓人的标题:

《核、生、化袭击撤离指引》

什么玩意儿就核生化了……

尽管是个军人,他还是觉得这个标题有点儿耸人听闻,人总是对自己不熟悉的领域本能的拒绝思考。要过一会儿他才觉得不对劲,自己就在保密单位上班,这一定是有什么可靠的情报信息才会这么搞。趁着电梯上升的时间他随便看了看那个小册子,是他这个小区附近所有的地下掩蔽所的具体位置,以及大致的疏散路径,地名、路线都非常清晰。这个路线一看就出自专业人员之手,运用了拓扑学设计,跟乔志亮在部队里的时候见惯了的那种疏散路线很相似,甚至水平还要高一些,对车流、人流都做了合理的安排,毕竟城市疏散可要比野战部队疏散复杂很多很多。小册子是一张挺长的硬质塑料纸,一共5折、双面印刷,正面就是那张疏散图,背面除了封面全部是字体挺大的注意事项,包括怎么进入掩蔽所,怎么实施密封,如何确保气密等等。

等要出电梯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浏览了一遍,又一晃眼看见电梯墙上还有个海报,他都要走出了又折回来看了一眼,大概也是这些内容,只不过最下方贴了一张物业贴的纸,上面写着关于人防车位车辆有可能疏散腾位置的通知,上面写了“据人防办通知”的字样。

乔志亮满腹狐疑,这应该是其它的情报部门负责的方向,他反正没在单位听到过任何消息。

成都这种平原城市对于地下掩蔽所特别的重视,还早在抗战的时候,之所以选择重庆当“陪都”,而不是选择更富庶的成都,就有一部分是出于防空的需要。在乔志亮的角度看来成都的防空相当困难,成都平原无险可守,以二战的科技水平很容易找到实施轰炸,要搞防空只能是挖地下室,但是以当时中国的工业水平这个很显然不现实。

他也不大清楚冯维周他们为什么把“军调4室”的办公地点放在成都而不是北京,这不是他应该打听的事情,只是据同事们偶尔的只言片语说过关于办公地点迁移的事情。4室所有人都不住在办公室,而是住在散在附近小区的“宿舍”,对外挂的牌子是“鑫远工程设计安装有限公司”,地点就在一栋普普通通的写字楼里。

更见鬼的是这么个“有限公司”还真的扯了一根“六期网”光缆过来!军内的“六期网”可不是随便给乱扯的,乔志亮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神通,这么个普普通通的写字楼怎么扯了一根高度保密的光纤过来,这中间多少保密漏洞需要堵,又怎么把这么一根光纤给悄无声息的隐藏起来。

不该问的不问,这不是他管的事情。

走进门以后他才掏出手机查看社区给发的视频指引,倒是不算复杂,是一个CG动画,以第一视角的方式教怎么用正确的方式疏散进入附近的地下掩蔽所的。动画倒是做得挺轻松,但是乔志亮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不是个轻松愉快的事情。

不行明天向冯维周汇报一下这个情况,社情民情这一块不是4室的本职,但是多少也有点关系。乔志亮的军用终端不执行任务的话是不可以带出办公室的,民用机只有个隐藏的应急召唤功能,一般也用不上,真有急事是会有专人来接的。他准备洗一洗睡觉去,屋子里陈设也特别的简单,除了一些基本的生活设施没有太多别的东西,乔志亮到现在还是保持着部队里那种“一个包就能去五湖四海”的习惯,随时随地能够保证拎个包就能走,太多七零八碎的东西反而不好,所以也没啥需要收拾,换了拖鞋往卫生间走的时候,民用机响了。

他还是第一次真的听见这个动静。

整个屏幕以最大亮度闪烁着,有个大嗓门明星在里面嚷嚷“是兄弟就砍一刀”什么的,在震耳欲聋的背景音里面依旧能听清楚那个多少夹杂了一点儿福建口音的普通话,是那种常见的强制推送垃圾广告的样子,只不过在入职培训的时候专门讲过这种“垃圾广告”其实是4室专用的召回信息,有专门的识别暗花。那些花里胡哨的外表隔一段时间就会改一次,暗花却总能一眼看出来,这次的意思是无论你在哪里,立刻回到办公地点。

他收到这条“垃圾广告”最近就特别流行,好多人手机都要收到,只是他收到的这条跟别人是不一样的,一般人看不出来,只是培训的时候教过识别暗花,也很简单,最下方所谓的“血瓶”、“蓝瓶”排列方式不一样,各自数量代表一个数字,比如“血瓶”3个、“蓝瓶”5个代表代码3、5,在识别暗令里的意思是“紧急就地避险”,乔志亮就得以最快速度冲进卫生间砸一块特定的墙砖,有个特定位置会打开一个翻板露出武器,卫生间也会立刻完全封闭。

识别暗令当然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是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一次,换了就得马上背下来。

乔志亮马上揣着手机就走,关掉“垃圾广告”意味着发送了回执,室里是知道他收到了信息的,他还是带着手机以准备收到新的消息。还没走出门的时候手机就神奇的自动替他叫了无人车,这就肯定是后台的同事操作的了。出了小区果然无人车已经抵达,这个时间段路上不堵,乔志亮小心坐在后排左侧位置,成都街上一派夜生活即将开始的样子,街上到处是形形色色的人,他的车在车流里按部就班走着,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整个写字楼所有的公司都还有灯亮着,看起来就像是正常加班一样,乔志亮直到走进4室的那一层之前都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他们这一层也有三四家别的公司的办公室,电梯井出来绕过保洁间和卫生间,有个小小的休息室,里面还有几个别的公司的人站在沙发旁边咖啡机边上闲聊。乔志亮不认识这几个人,这几个人却瞟了电梯一眼,确认门关上后,转过来面对乔志亮,齐刷刷敬了一个标标准准的军礼!

乔志亮内心里一紧……

这是自己人?

那几个人却没有等他回礼,又转过身去闲聊,只是空气顿时凝重了许多。乔志亮也不管那么多了,匆匆走进“鑫远工程设计安装有限公司”的玻璃门,怪不得平时连夜间警卫都不做呢,原来至少这一层,都是4室自己人。

“公司”里只有几个人,灯光开的不多,这几个人倒是都认识,全部是情报分析员和“内保”的人,一个调查员都没有。乔志亮不知道是去自己的“工位”等着,还是径直去找冯维周,冯维周的办公室却打开了门,他看见冯维周露了个头,于是快步走过去。冯维周的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只打开了办公桌上一个台灯,屋子里只有老钢和冯维周两个人。

“转移。”

冯维周迎着乔志亮的探寻的目光直截了当的说道,“手头工作备份,转移完成后再继续。”

乔志亮当然很清楚转移程序,他需要做的就是去自己的工位上简单浏览一遍手头掌握的资料,然后通过六期网备份到一个特殊的云上面去,接着销毁电脑和终端。他现在手头就是那个“爻启生物”跟那个“王二麻子”Johann Smith的事情,暂时还没找到切入点。

“钢哥你回去陪几天嫂子,新的集结点我会派人接你,这几天你就找你的关系,把这个案子的所有物证信息全部拿到。”说着递给老钢一页纸,上面写着“孙思遇袭案,民案字【133】号”。冯维周并没有避开乔志亮,很显然这事儿他可以知道,接着又补充道:“尤其是虚拟物证,你广州那边老哥们儿能找到的,所有跟智慧云还有交通系统有关的异常信息。”

岳成刚把那张纸看了一遍,那是个清单,是这个“孙思遇袭案”基本案情和需要他搞来的所有物证。案情看起来并不大,大概是某个无人车失控的案子,这个孙思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医生。岳成刚不知道冯维周关注这种民事案件干什么,抬头问他:“这案子你直接找广州那边调卷宗啊,很简单的吧?”

冯维周笑了笑,“钢哥你开玩笑了,我,我还能手眼通天不成?公安系统不听我的,而且我们不能相信警方。”

冯维周看岳成刚脸上有点儿不悦,意识到岳成刚两口子都是警方的人,这话有点儿不妥,补充了一句:“我们连部队里不是自己经手的都不能相信,这一点还请钢哥注意。”说到这里语气郑重起来,很显然这是行政上的要求,而不是朋友间的劝诫。

岳成刚点了点头,他当然明白冯维周的意思,不再说话。

冯维周又转头对乔志亮说,“纸质文件一张不留,数字设备一个不存,10分钟内完成销毁工作,你跟我走,去吧。”

乔志亮扭头出门,岳成刚也起身走人,乔志亮回工位的时候看见他走出玻璃门,终于明白了冯维周找这个身体素质已经快要不行的退休老头来干什么:根本不是单纯为了“带一带他”,而是一个重要的情报源头,甚至比自己还要重要,民事警务方面的信息全得靠他。这倒不需要他操心,只不过确实以后有很多地方自己也需要仪仗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刑警。

销毁工作倒是没什么复杂的,回到工位简单浏览了一下手头工作进度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然后按一下机箱上面一个暗门里的按钮,机箱里闪了一下光,显示器就黑了下来。军用终端也是个伪装成普通腕带式手机的样子,环状的折叠屏打开再展开形成一个平面,电脑云上备份的数据已经同步过来了并且完成了比对,没有遗漏未备份的资料。腕带部分是一个柔性电池,取下连接卡口之后“屏幕”部分也黑下来,只不过里面除了一张折叠柔性屏还有柔性电路板和处理器、存储芯片等等,乔志亮把它整个塞进磨式碎纸机,下面的废纸筒里就都是些砂子粗细的碎片了。这些碎片随后负责内保的同事会做进一步处理,确保最终不会有哪怕一个字节的东西泄露出去。

熵,在这里增加了一点点。

搞完这一切连五分钟都没用到,最后乔志亮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工位,纸质、数字的信息一个都没留,抬头才发现冯维周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他赶紧快步跟过去一起往门外走。

再次走到电梯口那一片的时候,那几个“其它公司”的人依旧在那里聊天,只不过多了个矮胖、谢顶还有着成都平原典型长相的中年人。那人跟冯维周相视一笑,又严肃了表情,抬起手也是一个标准的军礼。冯维周身材挺高的,这时候也穿的是一身便装,停下脚步正对着那个浑身上下无论如何都像个商人的中年人,郑重其事的回礼,维持这个姿势两秒两人才同时放下手。冯维周伸手握了握中年人的手,说:“辛苦了。”中年人也说:“您也辛苦了,首长。”

他原来居然是内保善后负责人!乔志亮猜测着。

电梯门开了,几个人都早已恢复了常态,只是空气中还残留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依依惜别的气息。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龙牙是一名曾在西藏戍边数十年的退伍军人,他热爱文学和写作,对时政问题、社会新闻有着独到的见解欢迎关注公众号“龙牙的一座山”、小号“黄科长锐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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