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天色渐明，几团白雾仍在门前不远处的甘蔗地里不舍散去。
老宪取出称手的三把刀具，依次摆开。单手掌舀起那么两瓶盖的水，往磨刀石上淋，朝向日出东方，开始磨刀。
腊月二十四，山风里都裹着年味儿，杀年猪便是这年味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老宪的杀猪技艺，远近闻名。这不，这一次便请他翻山而来，由他主刀。
很快天大亮，再请来几人，合力将还在猪栏里等着吃早点的那头肥猪抬出。
它初初“哼哧”着，并不配合。逐渐抵抗，似乎明白了自己即将遭遇的下场，它不知道，源于它的慷慨牺牲，我们才能完成这一年到头最重要的庆贺准备。
老宪红脸膛，身材消瘦，却有大嗓门，一双手粗糙却灵巧。他那套刀具，时刻吸引内行外行人。打头的是一把尺把长的尖刃，刀身寒光凛冽，微微上翘的刀尖能精准地寻着要害。再是一把厚实的砍骨刀，沉甸甸的，刀背厚得能敲硬石头，专为斩断大骨而备。第三把为银色片刀，刀刃薄得透亮，用以分割肉块、去皮剔筋。
诸事就绪，几位英雄好汉分别拽住猪腿、揪住耳朵，肥猪惊惶挣扎，叫声震得院子里的狗都跟着狂吠。
待将它按压稳妥，老宪抓准时机，稳步上前，左手一把揪住猪鬃，右手操起尖刀，刀刃在晨光中一闪，精准没入猪颈，猪红喷涌而出。原本洁净的白色胶盆瞬时变色，热气腾腾，一股腥味弥漫开来。
肥猪的嚎叫声渐弱，直至没了声息，这瞬间的生死交替，即是乡村节庆原始而庄重的开场。
烫猪毛的大铁锅早已按捺不住它的兴奋，水已滚热。取来热水为肥猪浇淋，好汉们手持快刀，以刮痧之法施展技艺。只见刀刃所到之处白毛褪去，露出白花花猪皮。
老宪此刻想起来该燃上一支烟，猛然吞吐两口以后，叼着烟，眼睛盯着，不时指点几句。待猪毛刮净，接下来看他表演。
开膛破肚见功夫。老宪从猪肚白线处下刀，轻轻一划，皮肉分离，内脏顺势冒出。
他双手在血污脏器间游走，熟练地摘下心肝肺，肠子捋得干干净净，分类码放。这过程看似粗放，实则处处透着精细，哪块连着筋、哪处藏着淋巴结，他一清二楚，稍有差池，肉味便失了纯正。
重头戏是剔骨分肉。先解决半扇，红板是近景舞台，围观者尽是沉浸式观看。
老宪操起砍骨刀，手起刀落，“咔嚓”一声，排骨与脊椎利落分家，骨茬雪白整齐。
随后换片刀，沿着骨骼纹理游走，没有半点磕碰。一板板肉，码放齐整。遇上难剔的关节，他手腕一拧，刀尖一挑，脆骨与肉瞬间剥离。
这边砍切剔抹，另一边上阵爆炒杂类。山间柴木火烧铁锅，别样风味从村头飘到村尾。等不及盛盘，众人纷纷从锅里夹起来尝鲜。确认是最为质朴的美味，纷纷称赞这一整年的喂养。
杀年猪是山村人对旧岁的告别，也是对来年富足的祈愿。
岁岁年年，在烟火升腾里，延续着乡村生活的温暖与质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