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团郭成：我们是怎样入朝的

文摘 2024-10-22 17:19 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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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列飞驰成川里

1952年冬天，一个寒冷的傍晚。我们奉调赴朝参战的第393团全体战士，按各自的行军建制，在安东火车站登上开赴朝鲜的军事列车。此趟专列除指挥车厢外，其余都是闷罐车厢。

我所在的车厢，坐了六十二名战友。我们3营机炮连的1排长马世贵同志是东北人，身经多次战斗，从东北打到广东，很有战斗经验，他任车厢长。我当时是3营机炮连的文化教员，任副车厢长。我们两人当时的主要任务是分别坚守两边的车厢门，在行车中保护战友们的安全，以防发生意外。我们在车站播放的雄壮战歌声中登车就绪。列车徐徐启动时，喧闹声停止了，当列车开离车站时，灯光也没有了，一片黑暗和沉寂。我在车厢内点燃蜡烛，只见战士们都是一副沉思的面孔。我随即领唱起“雄纠纠、气昂昂”的志愿军战歌，打破了车厢的沉静，歌声伴随着我们度过人生旅途上这个特殊的时刻。

列车进入新义州时，没有一点光亮，也看不到一个人影。我们已经驶到一个饱受战争摧残的国土。列车飞驰而过，它像长了翅膀，直向目的地飞奔。战友们呼呼地入睡了，我半坐半卧紧靠车厢门，把水壶拿着喝了一大口酒。想以此催我入睡，可是酒后更兴奋了。我觉得列车跑得更快了，有时车厢外传来轰隆声，列车已受到震动。我忙从车门缝里往外看，外面被强光照得睁不开眼。我立即推醒马排长，他也向外一望，告诉我说：“我们的列车已被敌机发现，防空部队正在对空作战，保护列车运行。”并叮嘱我：“要沉着，不要惊醒熟睡的战士。”此时，我以极其紧张的心情，伴随着这紧急时刻的流逝。突然，急速刹车，车厢外还传来铁路员工的声音：“防空啦！前面要抢修铁路。”原来前面铁路已被敌机破坏，铁道兵正在抢修。此时列车正停在一个大山洞里躲避空袭。约一个多小时后，列车又重新启动了，以同样的速度向前飞驰。拂晓，列车到达成川里车站。站台上，团首长简单地说：“列车不能前进了，现在我们要进入山地防空。”

按照命令，部队抢在拂晓前急行军进入了山林地带。这时的原野，满山遍野都被大雪覆盖着。团首长在雪地上命令我们铺上雨衣就地休息。战士们盖上仅有的羊毛大衣，脚凳长统皮靴，头戴大绒帽，一个挨一个地睡卧在雪地上，看上去像是山上的大雪被风吹卷成的雪浪。不多时，纷飞的大雪把人和大山连成了一个整体，构成一个天然的防空伪装被，下雪天，敌机是很少出动的，战友们都抓住这白昼的大好时光，呼呼地大睡了一个好觉。

到了晚上，我们吃了压缩饼干，喝了溪沟的清泉水，还嚼了片生大蒜。

孙连长简单地传达上级指示精神：由于敌机猖狂的轰炸，许多铁道、桥梁被毁。从今天起，我们要巧妙地夜行昼宿，突破敌机的重重封锁到达目的地，战胜敌人鼓吹的所谓“空中优势”。

集合号声响了，部队向公路上集结，联络员和向导都到了岗位，联络员会讲朝鲜话，大都是从我国东北朝鲜族中派来的，属志愿军编制，着志愿军的军官服。向导是朝鲜政府派的，每隔一定时间换一班。就这样，我们开始了夜行昼宿的朝鲜战地征程。

遭受敌机扫射

夜行军的第五天，大雪虽然停止了，但积雪很厚，冻得紧紧的，脚一踩下去，冰冻的雪块“咔嚓、咔嚓”地响。太阳快下山的时候，部队刚一集合到公路上，远处就传来了清脆的枪声。枪声由远到近，预示着敌机来了。当时在朝鲜战场，从前线到后方，沿公路按三至五里路设一个防空哨，用枪声传递防空讯号，就在这瞬间，我们部队的防空号声响了。指挥员们大声减着：“防空啦”，部队很快向公路两旁疏散。战士们把大衣反穿作伪装，就地防空。虽然我在国内曾参加过爬大山、钻芦苇林（湖区）、剿散匪、追残敌的战斗，但见此情景，心里还是十分紧张，难以选准防空地点。身经百战的指导员高顺同志立即把我拉向公路旁的山沟。两人卧在一块儿仰头望着半空。不多时，敌机在我们的视野里出现了，一架、两架、多架，直向我们的防空区俯冲下来。敌机上机枪不停地扫射，公路上被枪弹炸得尘土直飞，高指导员说：“敌机在盲目扫射”。说着，敌机冲到我们的上空，在左侧距我们很近的山林间用机枪猛烈地扫射，枪弹激起的尘土落到我们的身旁，指导员和我一动也未动。敌机疯狂地扫射一阵之后飞走了，我们部队没有伤亡，又重新整队踏上了夜行军的征途。

朝鲜人民军的友谊

行军的日子一长，部队的病号发生了，营部决定由文化教员带队，病号提前上路。第一天，带这些病号上路的是1连文化教员曾宪辉同志。他是广东人，很机灵，他们一行八人，提前上路走了不久，就碰到志愿军向前线运送炮弹的汽车。曾一招手，汽车停下来，司机问曾宪辉从哪里来，曾说刚从祖国来。听说他们刚从祖国来，司机就亲切地叫他们快上车。行进一个多小时后，汽车碰到敌机，司机一边喊跳车防空，一边自己停车从车上跳下来。曾等坐在炮弹上，来不及跳就趴在车厢里，幸好敌机未射中汽车。敌机扫射过后，司机马上开车快速向前奔驰，也忘记了车上的人要下车的地点，一下子把他们拉到了人民军的驻地，司机说：“我要到前线送炮弹，你们快下车”。

下车后，他们不知方向，盲目地走进了朝鲜人民军的营地。人民军的翻译询问他们的单位，曾回答说是393团。这一下引起了人民军的怀疑，因志愿军里没有393团这个部队，怕是敌特冒充的人民军，把他们关在房子里，把曾带的一把手枪和子弹也下了。于是人民军逐级查询，一直查到志愿军总部，才查清393团是新调到朝鲜来补充到某团的一支部队，这样才取消了怀疑。并对他们友善起来。接着，人民军派三名战士，其中一名是军官，护送他们，一路上生活照顾得很好，沿途吃住在朝鲜老乡家里，经五天行程，才把他们送交我们部队。当曾宪辉同志向我们讲述他们掉队的这段经过时，总是赞不绝口地称颂他们亲身感受到的朝鲜人民军的友谊之情。

第393团老战士祁瑞同志（现住沈阳）

异国的军民鱼水情

连续的昼宿夜行，加上不断地与敌机周旋，突破封锁线，部队疲倦极了。再加上我们这支部队的战士大都是广东和湖南人，在异常寒冷的气候条件下，有的脚、手都冻烂了，团部决定住下来休整。我们连部九位同志住在一户紧靠大山开挖的防空洞里，洞前搭盖着可以活动的棚屋，棚上都进行了防空伪装，这里的民房大都是这种结构。我们的房东只有两老，带着一个闺女。通过联络员，我们了解到他们有两个儿子都参加人民军去了。虽然语言不通，但从神情上可看出他们是欢迎我们的，晚上我们与他们同睡一炕，他们睡在炕梢，让我们睡在炕头。

一天，部队加餐，分发了面粉和猪、牛肉罐头。房东老大娘高兴地从地窖里取出特大的白菜，还拿出大豆。我们再三推辞，她坚持着要送给我们。经过联络员做工作，我们送给她几个猪肉和牛肉罐头，这样我们才勉强收下大豆和大白菜。为了帮我们改善生活，有一天，老大爷帮我们做豆腐。他到山上去采摘回来像花椒（但不是花椒）一样的一种树籽，还叫联络员告诉我们，这种籽不是可以随便食用的，因为它是有毒的。接着,老大爷就亲手把它制成了卤汁，往豆浆里一冲就成了豆腐。为了做好豆腐，这天房东全家都为此而忙碌着，小闺女也参加了这一工作。为制豆腐用水，她不住地用顶水罐到溪沟里去顶水，为了换换她，正领着我们包饺子的孙连长授意我去帮助顶水。我连忙脱下大衣，到溪边去换小闺女顶水，当我刚把一罐水顶在头上，还未走开步，水罐就从我头上掉下来摔得粉碎，我的上衣全被水淋湿透了，看到此景，小闺女哈哈大笑，却不巧被老大爷看见，他跑来把小闺女狠狠地打了一顿。我楞住了，不知为什么？联络员赶来，才知道老大爷是责怪小闺女不该叫我顶水，因为在冰天冻地的天气里把我的衣服湿透了，所以才打她，老大娘坚持着要我把衣服脱下来，她给我烤。我穿着大衣，老大娘在棚屋的牛草锅灶前为我烤干了军装，我看着老大娘慈母般的举动，情不自禁地对老大娘喊了一声“阿妈妮”，我送给老大娘几根针（针是部队发的，每人一包），她高兴极了。

这天，我们与房东共进晚餐，都盘膝围坐在炕上的矮脚小方桌上。朝鲜的大铜碗闪闪发光，与中国式的军用餐具混放一桌，喝着房东自家酿造的朝鲜黄酒，吃着用白菜、干豆腐，还有猪、牛肉罐头做馅包的白面饺子，在战火纷飞的战地，我们与朝鲜老乡高兴地吃了一顿军民联谊饭。

入夜了，还没有睡意，虽语言不通，但歌声是相同的。我们自发地合唱起《金日成将军之歌》和《秸梗谣》等当时的流行歌曲。房东小闺女用口琴伴奏，唱着、唱着，老大爷和老大娘舞兴大发，都换上一身洁白的新衣服，就在炕上按乐曲的节拍，跳起舞来。当我们兴致正浓时，敌机来了，老大娘快速将点燃的松明子扑灭。还不断说：“边机哇索哟”。我们有的同志听不懂，联络员解释说：“老大娘说敌机来了，快进防空洞”，我们钻进了与炕床紧紧相连的防空洞。

在我们重登征程时，房东老乡与我们依依难舍，还送了我们一程，直到我们走远了，他们才回去。

第393团老战士孙知亭同志（现住深圳）

避过定时炸弹

夜幕降临了，我们又踏上了夜行军的征途，风雪暂停了，寒气却十分逼人。大地仍被厚厚的白雪裹着，但公路上的积雪不多。那些少量的积雪，冰冻成一块块，镶嵌在无雪的路石之间，在大地雪光的映照下，公路像是一条黑白相间的宽幅花布，平铺蜿蜒着伸向前方。在这静静的深夜，队伍里没有说话的声音，只有战友们彼此的呼吸声配合着急速行进的脚步声。敌特的讯号弹，不时地在我们行进的上空划过，有时由近到远，有时由远到近。因我们向前线靠近了，敌特的活动更嚣张了，他们总是跟随着我们部队和公路上行进的车辆，用讯号枪对空联络，因而敌机也随时出动，向公路上扔炸弹或定时炸弹，企图阻挠开往前线的部队和运输车辆。公路沿线，我军的防空部队也严密注视着敌机的种种动向，尤其是沿公路线的防空哨，把掌握的情况随时告知在公路上行进的部队和车辆，以便及时采取对策。

有一天，敌机又在我们前方的上空轰鸣，这种场景是近几天来伴随我们夜行军的插曲。习惯了，我们都不介意。但这天，我帮助病号背了两个背包，前方突然传来口令：“前面有定时炸弹，跑步通过！”这是走在前面的首长从防空哨那里得到情报后下达的口令。口令一个接一个的传递着，其实传下来的口令因战士们跑的喘不过气来，只能喊出“跑步通过”，我也不断地喊着“跑步通过”，跑着、跑着，年刚20，血气方刚的我，两条腿硬是没劲了，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这样把后面的部队拉下了一段距离。前面首长知道这一情况后，派出联络哨兵，督促我们快速跟上，以防部队远距离掉队或发生意外，连首长派两名战士帮我背上背包，还搀扶着我快速跑步前进。跑着、跑着，不久我们赶上了部队。跑着、跑着，我听到了后面隐隐约约传来定时炸弹的爆炸声。到达宿营地时，才知道我们的部队安然无损。

第393团朝鲜族老战士朱明奉同志

突过临津江

临津江桥是敌机轮番轰炸的封锁线，桥是通往前线的要道，两边的桥头都有防空部队重兵守卫。当我们还未到达临津江桥时，队伍里早就传递着“跑步突过临津江”的口令。半夜时分，我们的部队到达临津江桥头，没有灯光、没有月光，到处漆黑一片。要抢过桥去的，有运送炮弹和给养到前线去的汽车流，也有徒步行军的人流，车流和人流都要抢过桥去。我们的团参谋长亲自带队走在前面，很快把部队带着抢上桥的右边(左边是汽车流)。汽车在黑夜里不开灯，在桥上井然有序地向前开着，司机的技艺真高明，我们仍不停地喊着“跑步突过”，汽车的轰鸣声和部队的口令声混成一片。我们正在桥上跑步前进，突然防空枪声响了，行进在桥上的人和车速度加快了。很快，敌机的轰鸣声也听清楚了，一时间，就在我们的上空出现了数颗照明弹，把整个大桥照得通亮。随即，我防空部队高射炮的“轰轰”响声与敌机投下的炸弹爆炸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激烈的空地对战图。在这既有死的威胁，也有生地希望的紧急关头,，我们把生地希望寄托在自己的两条腿上，乘着敌机投掷的照明弹的光亮，车流与人流动作更快了，我只觉得两条腿像飞一样，一点也不觉得害怕。跑过了桥，棉衣被汗水湿透了，身上直冒热气，但部队还是一个劲地跑着、跑着……

第393团朝鲜族老战士金敬弼同志

别开生面的战地联欢会

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伊川，这里是336团的驻地，离前沿阵地只有几公里，距三八线也不远。我们到达时，残雪尚未融净，前沿阵地上的枪炮声，不时地传入我们的耳际，但336团住的这块土地还是极端的平静。

336团属38军，在朝鲜战场上曾打得敌人闻风丧胆，战功卓著。他们是刚从阵地下来进行战地休整的，享受较优的生活待遇。我们一到就享受同等待遇。

在我们到达伊川的第二天晚上，336团的同志们就与我们合开了一个联欢会。会场设在一个山坡的树林间，坐在林间可以遥望广阔的四周，军首长还来向我们作了报告，特别介绍了336团英勇战斗的事迹。

接着放映电影，当我们还聚精会神地看电影的时候，敌机来了，但电影继续放映着，话筒里传来了军首长的声音：“这里很安全，部队不要动，继续看电影”，话音刚落，周围山林里“咚、咚、咚”响起了髙射炮。顷刻间，一架敌机中弹了，尾巴上冒出一股浓烟，坠落在远处的山林间，我们看得痛快极了!

晚会后，我们各自回到住地。出国以来，绷紧的心弦暂时放松了，一心等着新的战斗任务的到来。深夜，我们安然地进入了甜蜜的梦乡，在梦里，我梦见了这场伟大的抗美援朝战争已取得了胜利……

（作者：郭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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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四野四十四军后代，铭记我们先辈光荣地革命历史。以史实为镜鉴，颂英烈之功勋，弘革命之精神。坚定理想信念，为国家富强、民族复兴，实现伟大的中国梦作出新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