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协华:范汉杰卢浚泉锦州突围被俘始末

文摘   2024-11-06 09:35   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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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州战役,笔者曾亲身参加,当时我任国民党第六兵团司令部炮兵指挥官,担负锦州西北地区炮兵指挥的任务(原指挥官是董汉三,董在战斗开始后第三天负伤,由我继任)。我和第六兵团司令官卢浚泉是师生关系,为他一手提拔,视为亲信。锦州解放前夕,卢浚泉与范汉杰弃城逃命被俘始末,我参与其行,仅凭记忆,录其经过于后。

本文作者当时系国民党第六兵团司令部炮兵指挥组上校指挥官
一、战斗概述
1948年9月下旬,东北人民解放军主力部队开始向困守锦州的国民党军队大举围攻。战斗于9月下旬锦州北郊二十余里的国民党军外围冒山屯据点被攻占而揭开序幕。接着国民党守军陆上唯一后方补给线锦州—葫芦岛铁路又被切断。当时,军心皇皇,动荡不安。到了9月29日,解放军炮兵火力由锦州西、北两面控制了锦州西郊飞机场,致使由沈阳空运增援的第四十九军第七十九师只运到两个步兵团和一个炮兵连而被迫终止。补给物资改由空投,由于解放军高射炮火猛烈轰击,飞机不敢低飞,由高空投下的物资大部分落在解放军占领区内,小部分落在守军前沿或稍后方,当时就被那里的守军瓜分了。嗣后空投也被迫停止。至此,陆空补给和增援均告断绝,锦州守军已成瓮中之鳖。
在葫芦岛驰援锦州的国民党军被阻于塔山的同时期内,锦州国民党守军也已节节退守到市区(包括锦州老城和城外新市区)。10月9日左右,卢浚泉奉令撤出锦州,卢即下令以守备飞机场比较完整的第九十三军暂编第十八师(师长景阳)为前卫,放弃锦州向葫芦岛方向突围逃窜。部队将要行动,又接沈阳电令说,北上援军即可攻克塔山,廖耀湘兵团已由沈阳南下驰援,仍令固守锦州待援。于是又下令放弃突围,退守锦州市区待援。朝令夕改,出尔反尔,军心更为动荡,士气越发消沉。

10月10日夜,锦州南边的屏障—南山被解放军攻占。10月11日,我军集中大部炮兵火力掩护第八十八师数次反攻,均被击退。解放军攻占了南山,与女儿河(一说是云南河,在锦州市区南面,南山的北面)一水之隔而瞰制了整个锦州市区。10月12日,解放军炮兵火力已达到市中心区。

包围圈逐步缩小,迫使我所指挥的炮兵七个营和一个连,收缩密布在卢俊泉指挥所(设在新市区邮政局内,第九十三军的指挥所也设在一起)东、北附近地区内。卢浚泉命我在他指挥所屋顶天台上设观测所,观察情况随时向他报告。这时由于掩蔽距离过大,与前线步兵的有线通讯断绝,前线步兵仍在节节后退,不能确定前沿位置。因此,我所指挥的炮兵全部失去作用,但不敢向卢浚泉报告真情。为了使他认为炮兵还能射击,便命各营自行掌握作无目的的远距离射击。至此,我实际上已由炮兵指挥官变为卢浚泉的观察员了。

东北国民党军锦州指挥所旧址

二、总攻开始,筹谋逃命
10月13日,围城之势已成,21时左右,我在观测所看到锦州老城北门、南门和新市区东北火焰冲天,机枪声和小炮声时断时续。塔山方面的炮声隐约可闻,周围只有东南角方向枪声沉寂。卢浚泉的指挥所已移至地下室内,我将上述观察到的情况向他报告,他双眉愁锁,一语不答。随后第九十三军参谋长殷开本进室来向他报告说:“暂编第二十二师(师长李长雄)的无线电联络已经终断,其他各师仍联络不上,情况不明”。卢浚泉脸色变得更加发青,用轻微而急促的音调对我说:“你叫王有春(特务团长)派侦察员设法去各师取得联络,并继续观察”。他又对殷开本说:“无线电要终夜守呼各师”。我立即退出,在地下室的走道上,幕僚及勤杂人员东倒西歪地坐卧着,意气消沉,暗自悲命,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分外阴森,只电台一角发出“滴滴嗒嗒”的呼叫声。我向王有春传达了卢的指示后,怀着沮丧的心情,上了屋顶上的观察所。

夜23时左右,三个方向的熊熊大火仍在燃烧,火光照红了大半个锦州上空。有飞机一架自东南方飞临锦州上空盘旋,我通知下面对空联络电台速发号联络。后我在殷开本处得知,乃是来传达“廖耀湘援军指日可达,死守待援”命令的。

当夜我想:塔山炮声不断,判断由葫芦岛来的援军,十几天来毫无进展,廖耀湘的“驰援”更是杳无音信,目前情况是兵临城下,危在旦夕,军援无来,守死有知。但东南一隅沉寂,尚有一线生机,与其坐以待俘,不如由东南角越墙图逃。我打定主意,但不敢对卢浚泉去说,又不可单独逃跑,跑得出去也有一个临阵逃脱的罪名。转侧思虑,终夜不眠。皎月当空,但闻塔山炮声和市区四周的枪炮声遥相呼应。

10月14日上午,解放军开始了总攻击,顿时炮弹纷纷落到了指挥所附近,屋顶观察已不可能。我急回地下室,只见地下室走道上面的地窗数处被炮弹破片打烂,幕僚人员惊惶失措,纷纷躲避。邮政局大门口外的士兵,亦由战壕内退回邮局,急以沙包堆在门口筑成胸墙,指挥所变成了一个战斗据点。附近炮兵阵地上的部分官兵也逃到指挥所向我报告说:“阵地被毁”。我躲在大门一侧继续观察情况。约两小时猛烈轰击后,火力逐渐减弱,四周渐闻机步枪声。不久,侦察员报告老城北门和南门相继被解放军突破,继又传来新市区东边也被突入,就连卢浚泉与范汉杰的通讯线路也被毁而终断。

正午12时后,邮政局西南面约五百公尺一带建筑物内已发现解放军的机步枪声和手榴弹声,新市区通往老城的通路—东门已被切断,指挥所西南面已被包围。这时,卢浚泉从地下室走道向大门走上来,像是出来看看情况的样子。我迎过去向他报告上述情况,他一反过去对部下的那副尊严面孔,强掩内心的惊慌,以试探的口气问我:“你看怎么办?”。我看出他有想逃走的心意,深思片刻后大胆地对他说:“我看锦州是肯定完了,别无他法,只有突围出去”。他眉头一皱,低声对我说:“怎么突法?能突得出去?”,我说:“几天来东南角都很沉寂,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发现枪声,我判断这个方向是个空隙部分”。随即把怀中地图取出指给他看,我接着说:“从东南角突出去,女儿河水浅可以徒涉,渡过女儿河,继向东南方越过南山,舟渡大凌河,在大凌河口那边找船渡到葫芦岛或秦皇岛。我判断这一路不会有敌人,只要部队小是可以成功的”。他说:“突出去怎么办?范汉杰的联络又断了,不知他那边的情况又是怎样。他不出去,我们出去了也逃不过中央那一关。最好是设法同范汉杰联络上,接他到这里来商量,请示他同意了,那么出去后有他对中央负责,我们就好说话了”。我体会了他的意思,接着补充说:“时间紧迫,事不宜迟,要走就在今天下午天黑以前出动,黄昏后到达女儿河边,趁暗渡河,下半夜有月色,趁月夜在明天拂晓可以到达大凌河河口”。他点头表示同意,并嘱咐我:“不要声张出去,你一个人暗中准备,再确实查明东南角的路上是否有敌人,设法把范汉杰接过来”。我问他准备带多少部队走,他责备地说:“还带什么部队?突围的人数越少越好,人多易被发觉”。我说:“那就带特务团侦察连的手枪排好了”。他点点头说:“好,一律轻装,情况如何,随时叫李大年(卢的随从副官)喊我出来报告”。随后,他就回地下室去了。

我当时想:在危难中只有我还忠实于他,也对得起他卢家培植我一场。这回只要保得卢浚泉出去,一定更加重用我,要是编队伍,当个师长是无问题的。于是集中全部精力进行突围准备工作。

我找着王有春,要他派出侦察员探明由指挥所到东南角围墙边的通路上是否有敌人;另派两名得力的侦察员侦察通往范汉杰指挥所的通路是否被切断;把侦察连手枪排集结在指挥所东侧以应万一。并含糊其词地交代他不要声张,暗中进行,这时已下午一时左右。根据枪声判断,邮政局西南面的解放军又推进了约二百公尺,并向北伸展,新市区与老城已被切为两片。东南角仍沉静无声。

约下午14时,王有春向我报告说:“东南角通路无敌人,范汉杰指挥所已联络上,路还通着,侦察连手枪排也集结好了”。我急将这情况报告了卢浚泉,见他愁容上稍露喜色。他写了个字条给王有春,叫他派人把范汉杰接过来。

约下午16时,范汉杰携带老婆儿女和参谋长李汝和、锦州区炮兵指挥官黄永安及随从人员十几人,像惊弓之鸟一样,仓皇进入地下室。在卢浚泉室内两人相商,约半小时后,卢出来对我说,范已同意突围,叫我到室内去陈述我提出的突围路线和办法。我顺便问他:“盛军长(第九十三军军长盛家兴)走不走?”。卢回答说:“他们(指第九十三军高级人员)都表示不走,人越少越好嘛!”。他又问我准备的情况,我说完全准备好了。他说:“那么确定路线后吃过饭就走”。我随他入室,会同李汝和、盛家兴和殷开本在图上陈述 我上述的计划。经商量后,大家拿不出别的主意来,范汉杰嗯了一声,点头表示同意。

出室后,我叫殷开本也走(我们私交很好,同是卢浚泉亲信中的失宠者)。他愤慨地说:“这种情况,出得去吗?是出去找死啰!”。我说:“出得去”。他说:“出得去不死也要坐监,他们(指卢浚泉、范汉杰)出去有办法,我们出去干什么。盛老倌(指盛家兴)也是这样想,他也不走,抵近了实在无法,只有把白旗扯出去”。言后,他感慨不已。这时,卢浚泉、范汉杰要逃跑的消息,参谋人员中已有所闻,都在小声议论,各自感伤。

三、过河弃械,南山走失

饭后,时间已快18时,我向王有春说明情况,要他随同突围。并叫他和李大年招呼卢浚泉,随我行动。范汉杰携眷并李汝和等十数人在卢后随行。我率侦察连手枪排约四十余人在先走,由地下室东侧门进入交通壕,沿壕向东南角窜去。

临行时,指挥所其余人员,大多侧目相视,横眉以送。盛家兴和景阳还送到地下室侧门口。景阳赶来对我说:“司令官(指卢浚泉)交给你了”。我说:“好!”。当时想:平日你(景阳)对卢浚泉百般逢迎,事到临危,你推得好干净,你不走了!真是人心不古。后来朱德裕对我说,在我们离开指挥所后,景阳和盛家兴两人不久也就换上便衣向火车北站逃跑被俘。他和殷开本以及指挥所所有人员,在15日下午6点多钟挂出白旗,向解放军投降。

这时,卢浚泉所能掌握的部队,只有作为兵团总预备队的暂编第十八师第一团(团长朱德裕)及归朱指挥的兵团司令部特务团。大部分都布防在邮政局东侧老市政府一带,小部分在邮政局南侧与解放军对战中,其他各师早已在13日以前就失去联络,根本没有部队突围的计划。

卢、范和我等一行,沿交通壕行约一里多路,出壕转向东南角去。我们走近一小院落的墙边,发现有一解放军战士向墙外瞭望,他已发现我们,扔下一颗手榴弹,幸未爆炸。吓得我侦察连士兵向东北奔跑,队形顿乱,不能掌握。我就绕道先奔向东南角爬上外围土墙,卢浚泉也随之赶到。我们滑下土墙,穿过铁丝网,越过外壕,通过重重敷设的障碍物,到达女儿河边。范汉杰等也陆续到达,这时已将入夜。

在女儿河边,卢浚泉对我说:“已经出来了。过河后要分散成小股各走各的,把所有的武器都丢在河里。不要再喊我司令官,改喊我做老李,喊范主任做老刘”。当时在河边乱作一团,后面枪声激烈,回头只见红色信号弹自东、西两方射向我们突出的方向,料是指示堵击方向。我们怕追兵赶来,纷纷徒涉过河,水深及腹下,还听到“把枪丢在河里”的小声传话,上岸后分股向南山山麓摸去。

快到山麓时,山腹上一阵枪响,南山上的解放军向山下围来,各人吓得东奔西逃。我、卢浚泉、王有春、李大年和卢的一个卫士共五人,顺山脚向西跑约一里多路向南转入一山箐中,沿箐爬到一条小路上,走了约一里多路,卢浚泉停下来对我说:“范汉杰不知走哪里去了,他不出去我们出去了也不行”。他叫我折回去找一找,他们坐在原地等我。我只得折回去找,我走回去约百多公尺,就遇到范汉杰的参谋长李汝和。我问他:“范主任呢?”,他说:“刚才枪一响,大家乱跑,范汉杰他们不知走向哪里去了。我是跟在你们后面来追你们的”。我说:“卢先生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坐等,叫我来找范主任”。他说:“哪里找得着,山上的敌人都围下来了,不能再转去找了,赶快走吧,脱离险区要紧”。我当然乐意接受他的意见,就先李汝和回到卢浚泉处对他小声说:“我折回去不远就遇着李汝和参谋长了,他说范主任不知走到哪里去了,敌人已由山上围下来,不能再找了。现在有了李汝和,出去后他也可以证明的”。说着,李汝和也来到了。李汝和又把上述情况对卢浚泉重述一遍。卢浚泉才无奈表示不再找了。这时,已是晚间22时左右,我们一行六人沿山腹小路向南逃去。

四、改装潜行,终于落网
沿山腹小道南行约四五里,发现右侧方山腹有号角声越来越近。我们立即潜入道侧小灌木林内躲藏,卧在地上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声气。不久,号角声向右后方移去,随即停止,我们仍潜伏着不敢动,但闻风吹草动,都胆战心惊,真是“草木皆兵”。

潜伏了约一小时,疲劳得到恢复,心情也平静下来,仰视山顶,已被月光斜射照亮,我们能隐约的互相看见,四周寂静无声,锦州方向仍有激烈的枪炮声。王有春低声对我说,让他模出去探一探情况,我们同意他出去,谁知他摸出去不久,后方发出“谁”的喊声,随即响了一枪,我们判断是王有春被发现了,好在枪声是在一百公尺以外。又过了一小时,没有什么动静,王有春也没有回来。卢浚泉对我说:“王有春是不会回来了,还是趁着月色赶快走吧!”。这时已是午夜1时左右,月光从小灌木林上透射下来,四周景象朦胧可辨。我取出怀中地图,校正好方向,看出我们是在锦州南约二十余里的南山小路上。由这小路往南越过约二十里的山头,就是海边平原地带。这时卢浚泉见我的手枪还插在腰间,叫我连地图、指北针和手电筒等全部埋掉。

我们继续南行,绕过了三四处巡逻哨卡,拂晓时绕出大山,进入海边平原地带。天刚亮,从一个村庄经过,村东一条大河,判断是大凌河。我们想渡河,但无船,只好改变路线往南走到海边去。我们此时恐惧而紧张的心情,稍为平静下来,感到口渴肚饿,拔菜地里的白菜吃以充饥渴。我扶着卢浚泉一跛一跛地边吃边走,看他目前处境,不由得使人想起他在云南部队中威风凛凛,趋者如运,逢迎有人。曾几何时,一旦兵败,临危逃走,就连他最宠爱的景阳也不肯冒死相随,只有我还忠心耿耿的患难与共。

离村南行约六七里,太阳已出山,发现右前大路上有解放军的十多辆大车装着物资由十多个骑兵护送往锦州方向去。我们恐被发现,急潜入高粱地内。卢浚泉的脚跟被皮鞋磨伤,行走困难,就在高粱地里的一个草棚内躲起来。卢叫我设法找几套便衣,我和李大年在附近收割的农民处以三个小金元宝(三两)换得便衣五套,立即改装。又以军棉衣换得早饭一顿,饭后已是正午12时左右,卢、李(汝和)在草棚内休息,我们三人轮流警戒。我在和农民的交谈中得知当地地名叫娘娘宫,离锦州五十里,到海边有三十来里。这时,塔山方面的激烈炮声听得比较清楚,爆烟隐约可见。锦州方面也闻有炮声。下午15时左右,一声巨响,蘑菇状的爆烟由锦州上空升起,此后,锦州方向就没有炮声了。

卢浚泉、李汝和听到巨响,判断锦州已经完了。我准备等黄昏后向西南海边走,卢浚泉说:“你真笨,锦州完了敌人不会出来扫荡吗?赶快走”。于是我们离开草棚,分散走上大路。行约二里,由东南面飞来一架轰炸机,在路旁的一个大村镇上空盘旋,路上行人纷纷隐蔽。飞机去后,我们在仓忙中糊里糊涂地走进村中,村中的老乡以怀疑的眼光注视我们,我们认为事情不妙,便在一个墙角蹲下,想想不对头,还是赶快离开村子为妙。就转了个弯,往西端村口走去。刚出村口,被解放军哨兵发觉,喊道:“老乡!站住!哪儿来的?往哪儿去?”。我故作镇静地回答说:“从沈阳逃难来的”。另一个带驳壳枪的解放军听了立即说:“一口云南腔,哪里是沈阳逃难来的,一定是由锦州跑出来的”。说着走近了我们,叫我们沿墙角坐下,接着对我们说:“军人要坦白”,并指着我问:“你说,是哪个部队?干什么的?”。我此时想,这一关是逃不过去了,就回答说:“是,是锦州来的”。他又追问:“哪个部队?干什么的?”。我回答说:“我是锦州八十八师辎重营的中尉排长”。他又指着卢浚泉等四人问我:“他们呢?”。我说:“我不知道他们,是在路上碰到一起的”。他就依次转向他们四人。他们见我说的是假话,所以也跟着假报身份。李大年回答是锦州铁路局的文书;李汝和回答是兵站分监部的少校军需;卢浚泉也回答是兵站分监部的少校军需;卢浚泉的卫兵回答是兵站分监部的传事兵。问完,他对另一个解放军战士说:“把他们带到连部去”。不知怎的,他没有问我们的姓名,要是他问姓名的话,我将不知怎样编造了。这时时间是下午16时左右。

到了连部,我被首先带到连长室。我见一右手用绷带兜着的解放军,坐在炕上。我想,这就是连长了。他一见我进来,就吩咐带我来的解放军战士说:“给他们弄点热饭吃”。并叫我坐在炕上暖暖身。又说:“我们解放军是优待俘虏的,不要怕”。接着叫我把身上的东西拿出来给他检查。我将身上的手表、水笔、一两金子、几张金圆券和一包象牌烟拿了出来。他看完后叫我收起来并说:“我们解放军是不要俘虏的一针一线的”。接着问我:“武器呢?”,我说:“埋在半路上了”。他问我的职务,我仍说是八十八师的辎重营的中尉排长,问完,他又分别地传问了卢浚泉等四人。我这时才亲身体会到解放军真是优待俘虏,不要俘虏的财务,心也就比较安定些。

在伙房吃饭时,炊事员叫我们吃饱些,晚上还要走路,吃的是小米粥和麺酱。下午约18时左右,我们随队伍向锦州方向出发,队伍里有几辆大车和两门残缺的日本四一式山炮。我们走路困难,又疲乏,连长叫两个战士扶着我走,给卢浚泉和李汝和一匹马换着骑,夹在队伍中行进。

16日天亮后经过锦州飞机场西边,远处还几次看见由锦州押送出来的长列俘虏,向虹螺岘方向走去。下午15时,我们到达虹螺岘宿营。国民党的飞机三架在虹螺岘投下炸弹十数枚,房屋倒塌数十间,伤亡老乡数人。我和李汝和来不及跑出屋外,就在室内钻到桌子下躲藏,幸未命中。心里想,当了俘虏还要被自己的飞机轰炸,万一命中,还要把命送到自己人手里。

17日在原地没有行动。中午,有一个工作人员把我叫出房外,对我说:“你不像个排级干部,最少也是个营级,还是说实在的吧!”。我听了心里很着慌,便说:“这时心情不定,等我静下来再对你说”。他同意了,临走时叫我考虑考虑。又问我:“那两个老头(指卢浚泉和李汝和)你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我说:“我不认识他们”。回房后,我把所谈的告诉了卢浚泉,他很忧虑。我埋怨他说:“要是听我的话黄昏再走,也不会被俘”。他只叹了一口气,好像有些后悔。

18日早晨随队伍走了十多里到虹螺岘北面的一个大村镇,昨天问我的那个工作人员又把我叫去问话。我考虑到昨天对他的谈话已露出了苗头,今天不得不实说了。就毅然地告诉他说:“我是第六兵团的炮兵指挥官”。他听了很惊讶,似信非信地端详了我一阵(我在锦州战斗一开始到这时为止已近一个月,每天没有很好地睡上两小时,当时是面黄肌瘦,嘴尖毛长,加上穿了一套农民衣服,看来的确不像个国民党的炮兵指挥官。我之所以没有被清查出来,以致后来能够逃脱,我想这是主要原因之一),对我说:“你进屋去吧!”。进屋后我对卢浚泉说:“我已经承认是炮兵指挥官了,但他(指那个工作人员)没有提到你,我也没有说出你的实情来。卢浚泉埋怨我不该承认。我说:“整天提心吊胆,受不了,承认了痛快些”,卢无可奈何。后来,另一个工作人员把我带进一个大院落,里面集中了数百名俘虏正在编队。我被编在军官队,他把我交给班长(由俘虏中指定的)。李大年这时也编到军官队来,我问他:“老者(当时云南部队的军官,都称卢浚泉叫‘老者’)呢?”。他指给我说:“在那边,他和李汝和都编在老弱队”。我看到老弱队里两个穿便衣并肩坐着的就是他俩。便趁乱走到卢浚泉身后递给他一支手套(内装剩下的一两金子),对他说:“老倌,给你这支手套!”。他回头见是我,就很紧张地对我说:“有些人认得我,他们会不会说出我来?”。我安慰他说:“不怕,多数士兵认不得你,军官队也只是些连排长,有几个认得你,他们也不会说出来”。说完,我又回到军官队。

19日上午10时,一千多名俘虏集结在村外一块大场上。不久,见一个解放军边走边喊:“哪一个是第六兵团司令官卢浚泉的卫士?赶快出来跟卢浚泉走!”,我当时心里很着急。约半小时后,果见卢浚泉骑着马,后面跟着两个解放军和他的卫士由村边向东北方向去了。见他被送走,我很难过。我不知卢浚泉是怎样被清查出来?又怕卢浚泉误认为是我把他出卖的。我与卢浚泉至此分别。

当晚,我们被带到距村子二十多里的地方宿营。我对李大年说:“老者被送走了,真是保得将军出,保不得将军归。有什么办法呢!留得青山在,哪怕无柴烧,我们最好是设法逃跑,”。他同意这样做,决定有机会就跑。

20日清晨,俘虏分别出发,士兵队一千多人被带往锦州方向;军官队和老弱队带向西行,据说是带到朝阳去。我看见李汝和仍在老弱队中没有被清查出来,当时很喜欢。当队伍走近李汝和身边时,我跑出列对他说:“今晚逃走”。他点头示允,随即分离。

当天西行约五十里,晚宿营后借故看好附近地形。七八十个俘虏只有三个人管理,午夜时分,我和李大年等五人趁夜逃跑,途中数次被岗哨盘查,但都混过去了。24日下午15时,行抵山海关外二十里解放军的封锁线时,被解放军哨兵拦住。解放军对我们说:“老乡,到关里去路不通,不能去。要进关只有往右边由九门口进关”。我们问到九门口还有多少路?答说还有三十来里。我们只好转头,还在解放军伙房里要了一顿饭吃,然后向九门口奔去。

行约十余里,经一村落,老乡们正在场上收拾庄稼。我们很疲劳,脚又疼,便向老乡租马骑。老乡中一人对我们说:“由九门口进关太绕路了,还有二十多里路。还是由山海关进关才十里路,近得多了。你们每人出十元金元券,我们保险送你们由空隙中出封锁线,到封锁线后我们就回头,你们再走三里路就到关了”。我们给了老乡六十元金元券,三个老乡两匹马,把我们送出封锁线,由空隙中又摸进守山海关的国民党守军警戒线,抵达山海关城外。警戒部队不准进城,要我们绕道城外往秦皇岛去。我询知守山海关的国民党部队是第二十六师(师长张越群,于1948年初第二十六师在新立屯、新丘一带被解放军击溃后逃往阜新收容残部,我当时任暂编第二十师第二团团长,驻防阜新,张越群就住在我团部,终日陪他打牌消闷,待他很好。以后他又随第二十师撤出阜新,两个多月,相处很好),喜出望外,就找到警戒的连长说:“我是暂编第二十师的桂团长,请你报告你们团长转报张师长,就说暂编第二十师的桂团长由锦州来到了,请他准我们一行五人进城。不久,第二十六师的张团长(名字忘了)派副官到城外来迎我和李大年入城,其他三人仍不准进城。我俩到团部见了张团长,换上棉军衣。张越群已派吉普车来接我们到师部去,并设宴招待。张越群告诉我说:李汝和昨天也到了,今天早上才把他送到秦皇岛去。第二天早晨,张越群送金元券五百元,并填给通行证、符号和给秦皇岛港口司令的一封介绍信,用巡查装甲列车将我们送到了秦皇岛。在秦皇岛搭上由葫芦岛开来的一支小轮船,得与李汝和见面。问起卢浚泉被清查出来的情形,李汝和说是被第八十八师的副师长(也是俘虏)检举认出来的。他因为刚到锦州,当范汉杰的参谋长才四个多月,很多人认不得他,所以得免。又范汉杰的眷属也在船上,她们是逃到葫芦岛搭这船到塘沽去的。范汉杰和她们在南山脚当晚就走散了。我告诉了她范汉杰已被俘的情况。

到北京后,我向龙泽汇报了上述情况,关于卢浚泉被清查出来的情况,得到李汝和当面证实,我才没有受到责备。一场惊险,至此结束。今天回想起来,真是:

布下天罗网,插翅也难逃;

任你顽固汉,只有降一条。

(作者:桂协华)

光荣的四野四十四军
我们是四野四十四军后代,铭记我们先辈光荣地革命历史。以史实为镜鉴,颂英烈之功勋,弘革命之精神。坚定理想信念,为国家富强、民族复兴,实现伟大的中国梦作出新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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