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年龄的增长,看到鬼子讨伐队的种种罪恶,当兵打鬼子的愿望在我心里日益膨胀。可是在日伪占领区想当兵打鬼子也是一件很难的事,由于保密的需要,八路军行踪飘忽不定,上哪儿去找他们?有一天我在街上遇到经商的马德双,我俩闲谈说起日本人在俵口讨伐的事,我说:“我想当八路军为我爹报仇,把小鬼子赶出去,但没有路子,找不到八路军,你有办法吗?”。
他说:“你真的想当八路,我有个朋友家住冯台子村叫李长林,是个八路军,你去找他,就说是我叫你去找他的”。
为了早日实现这个愿望,当天下午我便去了冯台子村。到村里见人就打听李长林这个人,听到的回答是一样的,不知道!
我信得过马德双,相信他不会骗我,便继续向村西头找去。在村口处的一个农民门口遇到了一位老人,我急忙上前询问:“大爷我向你打听一个人,这村里有一个叫李长林的人吗?”。老人抬头仔细的打量了我一眼,看我穿着破旧的衣服,又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便说:“你是他什么人,找他有啥事?”。我说:“我是他表弟,找他有些家长里短的事”。
看到太阳快要落山了,老人说:“你说实话找他到底有啥事?也许我能帮你”。我说:“是我们村的马德双让我来找李长林的,我要当八路”。老人听了看着我说:“你要当兵就先在我家住一晚,明天看看能不能帮你找到他”。我一听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心想这位老人一定认识李长林,便高兴地住下来。
第二天早饭时他家来了一个中等个子肩背背包的中年人,他和房主说了一会闲话,听口音是当地人,中年人问我你找谁?我说我找李长林。他问你找他干啥?我说我要当八路。那人看了看我说:“你真想当八路就跟我走吧!”。
我不知道那人是谁,老大爷也没跟我说,但直觉告诉我他可能就是李长林。路上他问我谁告诉你到冯台子村找李长林的,我回答是马德双。他又问我是怎么和马德双认识的,我说我们是一个村的。他又问我马德双是干啥的?我说他是做小买卖的,家里还有一台自行车。他家里几口人?我说三口,有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几岁了?他又问。我告诉他大概有四、五岁的样子,接着他又问了我一些我家的基本情况,我一一作了回答。
当时因年纪小有些事情还不大懂,但我隐约的感觉到他是在考察我,看我说的是否真实。保持警惕是那个年代对敌斗争的需要,这是我参加八路军后才明白的道理。
经过一番询问他解除了疑惑,笑着对我说:“我就是你要找的人”,我听了心里一阵高兴,我终于找到了八路军,有了当兵打鬼子为父报仇的机会。
我们进了北淮淀村,来到一户农舍的门前,他告诉我你在外面等着,约十几分钟后他叫我进去。里面有一个陌生人,李长林对我介绍说这是我的领导胡秀,职务他都没有说,后来才知道这是保密的需要。
那人看着我没有说什么,李长林问我:“让你当交通员,你干吗?”。我说:“交通员是干啥的?”。李长林说交通员就是送信的,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两个信封指给我看,这个没有标记是平信,是我们工作人员日常交往的普通信件。这个“火”字图案标记是紧急信件,要绝对保密,快速送达。任何信件都不许拆看,不许丢失,不许让任何人知道。如果遇到危急情况必须销毁,一是烧毁,或是吞到肚子里,绝不能落到敌人之手,这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事,你记住了吗?我回答记住了。李长林又补充说对敌战争是残酷的,为了你和你家人的安全,对谁也不能泄露你的家庭地址和家人姓名,并把我的原名于汇云,改为现名于渤海。并叮嘱我说你知道的有关情况也不许对无关人员说,更不能打听其他工作人员的家庭情况,不该你知道的事都不要问,这是保密纪律。
1944年的8月是我人生道路上的重大转折点,我光荣的加入了革命队伍,成为千百万革命斗士的一员,我感到很自豪!
战争年代交通员的任务非常重要,时间性强、保密性强、危险性大。为了让我尽快进入角色适应工作,次日清晨李长林便带我去了桐城,和桐城的接头人见了面,晚上又回到了北淮淀。
北淮淀是我们的交通站,交通站的站点设在村公所。在这里李长林为我介绍了村干部李志勤和另外几位工作人员,具体职务一概不知,也不准打听。一切对外来往信件都没有通信地址和收发信人的姓名,每个人的信件是用不同的标记或颜色来确定的。
李长林把我安排到村公所和看门的老头住在一起,吃饭是由村里直接派的。开始几天还行,到后来由于工作需要,时间难以保证,组织上决定让看门老头给我做饭,我就把每顿的饭票和菜交给了老人家。
我们是共产党的队伍,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是革命的光荣传统,所以无论我们在哪里吃饭都是按标准付钱的。我的伙食标准是一天一斤半粮食,早午晚各半斤;四角菜金,早晚各一角,中午两角。
我们抗日武装活动的地区主要在武清、宝坻、宁河三个县的结合部,是日伪军统治相对薄弱的地区。敌我双方在此犬牙交错相互周旋。为控制这个特殊的地区,敌人经常对八路进行扫荡和讨伐,气焰十分嚣张,当地百姓深受日伪军的摧残之苦。在我还没有参军时我曾亲身经历这悲惨的一幕。
那是1944年6月间的一个清晨,铜锣声打破了村里的宁静,更夫们敲着锣沿街喊叫,让全村的人都到村里的大庙集合,如有违抗皇军逮住就要杀头。随后我从门缝里看到伪军们正挨家挨户进行搜查。不一会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被赶到了村的大庙前,我也在其中。敌人将全村的男女分开,四周驾着机枪,刺刀对着人群,恐怖至极。
这时一个日军翻译趾高气扬地喊道:“乡亲们!你们这里有没有八路,要是有,不得隐瞒,如知情不报,皇军是不会饶过你们的”。
村民们谁也不敢做声,面对死一般的沉默,一名挎着军刀的鬼子不断地在群众面前走来走去,凶残的目光像刀一般的在众人面前来回扫视。凡有疑虑者即刻被他拉出人群,问:“你的是不是八路”,只要回答不是就是两个耳光或拳脚相加。两个小时过去了,敌人未能达到他们的目的,而被打伤的群众则被罚跪在大庙前,个个鼻青脸肿,口角鲜血直流。一直持续到中午,村维持会出面请鬼子吃午饭,鬼子才扬长而去。后来听马德双说本次扫荡鬼子一无所获,把气都撒在了伪乡长于光弼的身上,把他弄到大庙院里灌了辣椒水,真是惨无人道。
这件事再次唤起我的新仇旧恨,坚定了我参军杀敌的意志。但由于交通员不配枪,也没有上战场的机会,心里一直痒痒的,后来我想:不上战场并不等于我没有杀敌的机会,相信只要用心,机会一定会有的。
1945年初至1945年底(抗战胜利后随部队挺进东北,到达沈阳),一直担任原冀热辽军区10区队队长、15团团长和东北人民自治军辽宁省保安司令部保安第1旅1团团长邢程同志的通信员、警卫员。解放战争时期,先后在东北担任地方领导警卫员、松江省公安处通讯班班长,东北铁路公安局警卫班长和哈尔滨铁路公安处警备2中队排长等职。抗美援朝战争时期,任东北铁路公安局总队4团8连连长等职。1955年被授予中尉军衔。1958年在内卫4师15团1连连长任上转业。
1944年春我军在桐城诊所设立的一个联络点,由于一个姓李的汉奸举报,被日伪军破坏。事后这个汉奸感到情况不妙,便逃到了任凤村他姑娘家躲藏起来(任凤是日伪军据点)。为了严惩汉奸,我参军后和铁人奉命执行擒拿任务。经查访,汉奸有个后老伴和一个继子,我俩通过做她们工作,让他们把姓李的叫回来。我们说,这事是否他干的?如果是,赔礼道歉就行了,反正也没伤人;不是,回来说清楚就行了;他不回来将来就得你们顶罪。
1944年9月初的一天,李姓汉奸终于回来了,我们找到汉奸的继子,要求他配合我们。当时我们到他家抓捕时,他的继子猛地从背后把汉奸抱住,我们用绳子把汉奸绑实交由上级处理,圆满完成了任务。
1944年9月下旬,潘庄、造甲城、任凤三个据点的日伪军对我八路军驻地进行了重点扫荡。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上级命令我们迅速转移到安全地带。我们从北淮淀驻地刚要转移,任凤据点的伪军就到了离我军驻地不远的乐善庄,随后乐善庄燃起了一片大火。1944年11月间敌人扫荡结束,我们返回途中又一次看到了乐善庄的火光,敌人两次进庄纵火烧毁民房,真是十恶不赦。
一天我执行任务返回,经过季庄时在街里一个拐角处突然发现几个伪军。我急忙躲在墙角里观察,看见了一名伪军挎着枪进了一个厕所。我想机会来了,便捡起一块砖头握在手里藏在身上进了厕所。那个伪军正蹲在茅坑拉屎,见我进来便朝我吼叫:“出去,出去”。我说:“老总我有尿病,裤子都尿了”。伪军不再言语只管低头拉屎,我抓住机会举起砖头猛朝伪军的头上连击三下,伪军晕了过去。我赶紧摘了他的枪躲进胡同,借着高粱地的掩护跑回了驻地。见到了县长方刚后我把夺枪的经过向他作了汇报,县长只是点头,既没表扬我也没批评我。我请求县长把夺来的枪留给我,县长说交通员不准带枪这是纪律,你喜欢带枪等以后不做交通员时再给你配也不迟。
这两件事的发生如同投石击水,在当时产生了强烈的反响。同志们夸我是人小胆大了不起,称我为“小渤海”、“小大胆”。日伪军扫荡、讨伐每到一处首先要找的人就是小八路和小渤海。
敌人的盘查给我的行动带来了不便,也潜伏下极大的危险。同年11月间,我去桐城送完信回北淮淀,路上为了防止意外,我找了一个粪筐作掩护,偏巧进淮淀村真的碰上了伪军。“站住,你是干什么的?”伪军问。我回答“捡粪的”。他又说:“不是,你是小八路”,我说不是。“那你是哪个庄的?”。我说就是这个庄的。
我边走边说,他端着枪跟我进了村,想必是要核实我的真实身份。村里有一个果子铺,我曾在这里吃过饭,一位老婆婆正在家中劳作。我毫不犹豫地放下粪筐,跑进屋里一下子扑入婆婆的怀里叫声妈!并说:“老总说我是小八路”。伪军见状指着我说:“他是不是小八路?”。婆婆说“他不是小八路,是我老儿子”。并招呼伪军说:“老总进屋喝口水吧”,伪军感到无趣转身走了。
我此次脱险是这位老妈妈救了我,我非常感激,我对她说:“妈妈你救了我的命,以后我会报答你”。这样的例子在抗日战争年代很多,这就是中华民族的伟大女性,中华民族的爱国情怀,她让我一生感动。
这次险情的发生使我感到自己已不再适应做交通员的工作了,因此,1945年初,我找到了武宝宁县大队队长王全荣同志要求到部队去。时逢冀热辽军区10区队队长邢程在场,邢程说你乐意上前线就跟我去吧!我说愿意。就这样我到了邢程的部队,邢程说你脑子好使就给我当通信员吧!从此我便开始了真正的军旅生涯。
1945年抗日战争的形势日渐明朗,敌我双方交战的次数呈上升态势。在短短六个月的时间里,我所属的部队先后与日伪军发生了六次遭遇战和攻坚战。
第一次战斗是在1945年春节的三十晚上,我军的目标是宝坻县的黄庄的据点,参战部队是我们10区队和县大队,战斗在20时开始打响,伪军面对我军的两次佯攻没有开枪还击。午夜时分双方通过协商,伪军答应在其辖区内为八路军提供一切方便和敌情情报,我军答应撤离战斗。伪军为了麻痹鬼子,在我军撤离后,据点响起了一阵密集的枪声。
第二次战斗是1945年3月,在宝坻县的赵各庄发生的伏击战。当时部队正在赵各庄休整,经侦查发现鬼子三十余人、伪军百余人,正沿村北的一条旱河向赵各庄进发。我军的四个连队立即在旱河沿岸有利地形设伏。战斗历时三个小时,歼灭日军二十多人,打死和俘虏伪军大部,只有十几名鬼子乘混乱之际,逃进了村中的一户人家。狡猾的敌人把百姓困在屋中作为人质,门窗用土坯封死,只留枪眼作为临时掩体负隅顽抗。为了百姓的安全,部队决定放弃攻击撤离了战斗。在这次战斗中,缴获敌人部分枪支弹药,还有一门平射炮, 平射炮在冀热辽军区是首次缴获的大炮,当时意义非常重大。
第三次战斗是1945年的五一前后,当时我们15团正驻扎在纪庄。团部设在住户的一个大院子里(10区队此时已改编为冀热辽军区第15团),敌人可能得到情报想偷袭我团。部队利用环境熟悉的优势,迅速占领了有利地形阻击敌人,战斗持续了半小时之后我军安全撤离。随后我们看到了团部原住地燃起了熊熊大火,那肯定是敌人恼羞成怒的结果。
第四次战斗是1945年6、7月间,我们15团团部在南淮淀遭遇了任凤据点伪军的讨伐队,当时团部和两个连队在一起,与敌军交火,战斗经历半个小时,我军安全撤离,没有伤亡。
第五次战斗是1945年的7、8月间,部队攻打古冶煤矿据点,战斗从日落开始打响,由于敌人工事坚固,三小时未能奏效,部队撤出战斗。此次战斗我军有七人受伤,两名战士壮烈牺牲。
第六次战斗发生在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之后,日军拒绝向我所在地的八路军缴械。驻扎在唐山的部分日军利用火车作为防护,用麻袋装满沙土堵死车门和车窗,企图向山海关逃窜。我军14团、15团接到命令,务必在唐山与秦皇岛之间歼灭拒降之敌。14团、15团紧密配合,首先破坏了唐山与秦皇岛中间的一段铁路,堵住逃跑之敌。战斗从晚上12点左右打响,为了全歼顽敌,我14团在路北,15团在路南对敌展开攻击。战士们用炸药包把车门炸开,用刀割开沙袋,把手榴弹投入车厢,至清晨9点战斗结束,六节车厢的日军全部被歼灭。
抗战胜利了,日本帝国主义终于在人民战争的铁拳下低下了那颗龌龊的头。但日寇在这片土地上制造的无数罪恶和累累血债罄竹难书。无论是南京大屠杀的残忍,还是731部队的罪行,都是日寇对国际法准则的践踏,是反人类反和平的罪魁祸首。
中国人民赴汤蹈火英勇杀敌,付出了惨重的代价,3500万人民的鲜血染红了万里海疆。无论是白山黑水的烽火,还是大别山脉的刀光;无论是卢沟桥的烽烟,还是平原大漠的枪声,都留下了中国人民抗击日寇的丰功伟绩!
每当回忆起那段难忘的岁月,牺牲战友的音容宛在,我深深的缅怀他们,向他们致敬!
(作者:于渤海、整理: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