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战争｜切香肠战术、煮青蛙和俄罗斯的红线

威慑理论之所以有效，是因为对手知道重大侵略行为将导致核反应。显而易见的问题是，这种威慑的可信度因为对等报复的前景而受到质疑。可能的对手也拥有核武器。这一经典的《是，大臣》剧集指出了另一个问题。政府首席科学顾问向吉姆·哈克首相解释了为什么核威慑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直接。侵略可能不会以需要如此极端措施的形式出现。面对一个显示'红线'被跨越的小步骤，也许预示着更糟糕的情况即将到来，但同时也提供了缓和局势的机会，各国政府可能不愿意引发全球灾难。他们可能既害怕升级的后果，同时又对外交解决方案抱有希望。政治领导人在等待事态进一步发展时保持选项开放，可能认为他们可以通过表达关切，辅以一些引人注目的军事部署或经济措施来应对。

而对手采取的下一步行动可能也很小，尽管无疑会使事态变得更加严重。在这个时候，是否应该采取强硬回应，真正伤害对手，还是继续保持谨慎和试探性的回应？如果这个过程继续下去，一步步朝着不祥的方向发展，严厉和决定性的回应是否会最终到来，还是突然发现对手已经成功了。这就是所谓的'切香肠战术'。每一片看起来似乎都不涉及最重要的利益，但把所有的片都放在一起，整根香肠就被拿走了。

这个概念是由匈牙利共产党领导人马特亚什·拉科西在1940年代末期引入的，当时他吹嘘自己夺取政权的策略。第一步是建立一个"反法西斯"政府，将所有右翼政党排除在外。然后逐渐发现这个联盟的每个成员都不可接受，于是一个接一个地将他们清除，"像切香肠片一样把他们切掉"，直到只剩下一个个"端头"。只有在一个领域，一开始就拿到了整根香肠——对内政部和秘密警察的控制。"从成立伊始，我们就牢牢控制了这一领域。我们的党要求绝对领导权，根本不在乎什么联盟配额。"

有了这个权力保障，就可以在不引起会导致反弹的警觉的情况下向其他领域扩展：

"比如银行。首先我们只要求国家控制；后来，只要求国有化三家大银行。在工业领域也是同样的方式：首先我们要求对矿山实行国家管理；我们逐步将这扩大到最大的机械厂——最后我们转向国有化。"

因此，这个术语很快被用来指代任何一个侵略性国家分阶段实现其目标的情况，这些国家相信他们不会受到挑战，因为每一个渐进的步骤都不值得引发重大危机。将近70年前，在作为核战略家崭露头角时，刚满100岁的亨利·基辛格观察到：

"苏联可以以更小的风险实现其最终目标，即使美国中立化，方法是逐步侵蚀外围地区，这将不知不觉地使力量平衡对我们不利，而不会给我们提出明确的挑战。"

俄罗斯的切香肠战术和对乌克兰的侵略
这个基本概念很容易理解，所以这个术语一直在使用。就在俄乌战争前，一位学者试图厘清这个概念。理查德·马斯确定了使这种方法具有吸引力且可能成功的五个条件：

"1）报复将代价高昂；2）逆转不太可能；3）既成事实容易形成；4）可以削弱对未来掠夺的担忧；5）进一步获益是可能的。""

他展示了这一策略在2008年是如何运作的，当时俄罗斯军队将格鲁吉亚部队赶出南奥塞梯，然后在2014年对乌克兰采取了类似行动。这时俄罗斯开始表明它准备在前苏联空间内任何地方主张行动权，即使是通过军事手段。在格鲁吉亚危机期间，美国国防部长罗伯特·盖茨的观察显示了允许莫斯科在这方面有一定余地的态度：

"美国花了45年的时间努力避免与俄罗斯发生军事对抗。我看不出今天有什么理由改变这种方式。"

乔治·W·布什总统坚持认为"欺凌和恐吓"是不可接受的，但他的回应仅限于空运一个格鲁吉亚旅从伊拉克返回并提供人道主义援助。

2008年美国的有限回应可能鼓励了弗拉基米尔·普京认为2014年西方不会有重大反制。当时对乌克兰的行动，从克里米亚开始，随后是由俄罗斯公民主导的莫斯科支持的民兵占领顿巴斯地区的领土，其实施方式只引发了西方有限的回应。他们编造了详尽的故事，声称危机是乌克兰的责任，俄罗斯只是在回应当地人民的意愿，同时否认俄罗斯人员的参与。在克里米亚，普京很快就能巩固俄罗斯的控制，这意味着一个真正的既成事实。在顿巴斯的结果更加模糊，一直处于恶化状态，直到普京决定将其作为2022年入侵的理由。

从这些事件留下的整体印象是美国和欧洲的犹豫和谨慎。马斯引用威尔·因博登的解释："普京在玩'风险'，而奥巴马在玩'糖果大陆'。"他提供了一个更具同情心的解释：

"然而，这种不对称并不需要任何一方的领导力缺陷来解释。从设计上看，切香肠战术会使对手陷入困境：在一个外围利益地区通过武力试图扭转既成事实而冒发生重大战争的风险，这根本不是一个理性的决定。"

虽然美国不太可能代表乌克兰与俄罗斯开战，但奥巴马不愿让美国过度卷入这场冲突，导致对乌克兰的支持受到限制，即使在乌克兰寻求发展自己的武装力量以应对来自顿巴斯地区俄罗斯持续挑战时也是如此。虽然提供了明确用于防御的武器，但任何看起来可能具有进攻目的的武器都被拒绝。乌克兰得到帮助以防御进一步的侵略，但仅限于乌克兰军队无法将战斗带到俄罗斯人面前的程度。

全面入侵后的切香肠战术
在2022年2月24日入侵前的准备阶段，很明显俄罗斯领导层相当有信心，认为西方这次的回应会像2014年后一样有限，可能主要局限于经济制裁。如果他们能够如愿以及许多西方人士所假设的那样在几天内实现既成事实，这种情况尤其可能发生。在入侵前，西方以严厉制裁相威胁，希望能够威慑俄罗斯，但考虑到乌克兰这个奖励，这实际上不太可能起到威慑作用。"

"切香肠战术的想法可以在许多西方人的预期中被察觉，他们认为俄罗斯会采取离散步骤，首先将军队移入既有的顿巴斯飞地，然后占领整个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州，之后，取决于这些切片的消化程度，再向乌克兰更多地区推进。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俄罗斯决定一次拿走整根香肠。

这一大胆行动的冲击塑造了随后的冲突。西方国家不是在应对一个适度的行动，而是被迫面对一个公然的大规模入侵。这提高了西方国家的利害关系。他们此前已经明确表示，这样的行为值得强烈回应，即使主要是在经济领域，一旦发生就开始实施这些措施。但现在出现了一个相称性问题。拜登总统此前曾思考过"小规模入侵"可能只会得到小规模回应，但这是一次重大行动，没有既成事实，而且乌克兰在进行反击。相称的回应必须是重大的。

虽然从一开始就再次明确表示北约国家不会直接军事介入，但这次他们很快承诺要让乌克兰继续战斗。俄罗斯的方法越残暴，承诺就越坚定。北约不是在担心一次非法但小规模的土地掠夺，而是在应对一次企图用残酷和野蛮的方法征服整个国家的尝试。随着时间推移，显而易见的是，允许俄罗斯获胜不仅会给乌克兰人带来可怕的打击，也将是北约的失败，引发人们对其阻止未来侵略和如此严重违反联合国宪章与国际法行为的能力产生质疑。

虽然其全部影响并未立即被认识到，但对支持乌克兰解放国土努力的不可避免和深度承诺，让切香肠战术的问题转向了相反方向。俄罗斯不仅未能拿走整根香肠，乌克兰人很快开始夺回单个切片。随着他们这样做——将俄罗斯军队从基辅附近、然后从哈尔科夫、后来是赫尔松的大部分地区推回——北约的物质支持得到验证，加强乌克兰成功的动机也在增长。争论变成了可以和应该夺回多少切片，特别是如果俄罗斯同意自愿放弃其他切片，是否也许可以让俄罗斯保留他们2014年的两个原始切片——克里米亚和顿巴斯飞地——作为某种安慰。

乌克兰在军备自助餐
在2022年2月宣布入侵时，普京警告说，任何试图"阻碍"他的部队的国家"必须知道，俄罗斯的回应将是即时的，并导致你们从未在历史上见过的后果。"这被认真对待了。拜登总统和其他西方领导人明确表示，他们的部队不会参与战斗。在这个程度上，俄罗斯的威慑起作用了，并继续起作用。"

这甚至影响了西方支持乌克兰获得先进武器的意愿。追溯到2014年的对乌克兰军事供应先例涉及一个限制性应用的决定，即将供应限制在防御系统，如反坦克和防空系统。然而，防御性和进攻性系统之间的区分总是人为的。你可能需要反坦克武器来阻止敌人推进，但也需要坦克来夺回失去的领土。如果你正在遭受来自远距离基地的攻击，除非你有能够在远程作战的系统，否则无法从源头阻止攻击。因此，坚持只提供防御系统实际上阻碍了乌克兰的反击。随着乌克兰展示出其韧性、勇气和军事能力，以及北约越来越致力于其成功，这些限制就越来越没有意义。

让我们转换我们的烹饪比喻。想象乌克兰被邀请参加一个自助餐，面前摆满了最美味的西方军事菜品。一开始他们被引导到沙拉区，并被告知这是他们唯一允许吃的。但这几乎无法满足他们的胃口，他们很快就渴望地看着更有营养的菜品，却被告知他们的盘子上没有空间，或者他们可能会发现食物太油腻。最终，对话开始转变。如果他们谨慎选择且不太贪婪，他们可能开始从更多的自助餐中取用。随着他们迅速消化这些菜品，他们说服力地论证了否认他们使用其余部分的意义何在。就这样，慢慢但稳步地，乌克兰人获得了远程火炮、步兵战车和坦克、先进防空系统和巡航导弹，现在正期待第四代战机。

在这个过程中，基辅被要求证明它能够学会使用这些系统，并知道想要用它们做什么。但主要的犹豫来源仍然是担心向乌克兰提供这些武器会过分具有挑衅性，跨越俄罗斯的红线并冒着战争升级为更大规模冲突的风险。俄罗斯也鼓励这种观点。每当出现新能力的暗示，更不用说实际交付，就会有关于严重后果和严厉回应不可避免性的严肃警告。然而，由于俄罗斯已经在尽其所能赢得战争，而且他们不想要与北约发生更大规模的冲突（他们可能会输），在实践中他们无法做太多来阻止武器流动。随着北约国家认识到这一点，他们在给予乌克兰所要求的东西方面变得更加放松。他们现在几乎无条件地致力于乌克兰的斗争，不敢让他们失败。"

俄罗斯被这些渐进式步骤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的评论员现在抱怨他们的红线如何在没有回应的情况下被跨越，以至于他们的威慑已经失败。这可能被称为'切香肠战术'，尽管美国人似乎更喜欢'煮青蛙'这个比喻。这个想法是，如果突然把青蛙放进沸水中，它会立即跳出来，但如果把它放在温水中并慢慢加热至沸腾，青蛙就会被煮死。这抓住了在为时已晚之前没有意识到发展中危险的想法。撇开基本前提不真实的事实不谈——青蛙并不愚蠢，一旦意识到自己的困境就会跳出来——切香肠战术的比喻无论如何更贴切。莫斯科的问题不是它对这些发展措手不及。它完全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在每一个渐进步骤中，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俄罗斯的困境超出了西方国家向乌克兰提供的连续武器包。除了北约部队的直接参与外，莫斯科的另一条大红线是不得对俄罗斯领土发动攻击，尽管它正在肆无忌惮地攻击乌克兰领土。一旦俄罗斯坚持声称他们已将乌克兰领土的部分地区转移到俄罗斯联邦，这条线就变得模糊了。即使如此，拜登政府仍然担心向乌克兰提供的任何真正远程系统会被用来攻击俄罗斯在其公认边界内的领土。它宁愿不与此类打击有关联。

乌克兰已经尊重这一限制。例如，英国暴风阴影巡航导弹被有效地用来攻击被占领土上的军事目标，而不是在俄罗斯境内。但这并不意味着俄罗斯免于在其领土上遭受攻击。从战争早期开始，就偶尔发生破坏行动和石油设施的不明火灾，没有人对此承担责任。去年10月连接俄罗斯和克里米亚的刻赤大桥以及半岛上的空军基地也遭到了攻击。

最近对俄罗斯的攻击已经升级。值得注意的是对莫斯科的无人机攻击，特别是针对精英阶层居住区，以及对库尔斯克、斯摩棱斯克和克拉斯诺达尔的攻击，破坏运送武器和战争物资到前线的铁路线，最引人注目的是极右翼俄罗斯反对派团体对俄罗斯的突袭，他们已经进入边境地区别尔哥罗德（许多对乌克兰的攻击就是从这里发起的）。他们惊扰了当地居民，赶到现场的俄罗斯部队也是如此，这些部队似乎在他们怀疑入侵者所在的村庄进行了某种程度的无差别炮击。"

乌克兰使用俄罗斯否认犯罪行为的相同技巧，同时享受着俄罗斯的不适，尽管这些攻击没有乌克兰的默许是不可能发生的。这些攻击具有真正的战略价值，它们使俄罗斯的防御计划变得复杂，并让决策者难堪，这些决策者讨厌承认他们正在失去主动权。莫斯科面临着提出新战略的压力，但他们已经将一切可用的资源都投入对乌克兰的战争，除了核武器，而这些事件都太微不足道，不足以保证使用终极武器。

前总统兼发言人德米特里·梅德韦杰夫从他的歇斯底里言论库中提供了一段相应的惊人引述：

"需要什么样的回应是很清楚的：他们需要被消灭，不仅仅是个人身份，我们还必须摧毁黄蜂窝本身。在乌克兰发展起来的政权应该被消灭。"

但他已经这样说了好几个月。在2月份，他对西方武器转让的回应是预测：

"一场彻底的惨败。所有人都会失败。一场崩溃。世界末日。在此之后，你要用几个世纪的时间忘记你以前的生活，直到废墟停止发出辐射。"

现在已经到了这样一个地步：曾经需要我们注意的言论不再引起关注。

总的来说，修辞上的回应对大多数俄罗斯人来说都很低调，因为他们不确定如何解释正在发生的事情。普京这些天说得很少，只对日常事务发表言论。他被迫对莫斯科的无人机袭击做出回应，但只能说"防空系统工作得令人满意。"他的宣传人员似乎只能发表类似康德式的言论，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乌克兰人确实在遭受一个接一个可怕的挫折，而俄罗斯军队能应对所有挑战。塔蒂亚娜·斯塔诺瓦亚观察到：

在几个月内，克里姆林宫的红线似乎要么从未存在过，要么变得极其灵活。当局的反应每次都差不多：淡化事件的重要性，将俄罗斯呈现为受害者，将问题非政治化——所有这些都没有普京的公开参与。"

只要普京不表现出恐慌，其他人就必须保持冷静。普京不敢表现出恐慌，因为这会让他的人民认为特别军事行动并不像他们被告知的那样顺利。失利可以用他们现在实际上是在面对北约而不仅仅是乌克兰来解释，但没有解释如何打败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联盟。《金融时报》报道称，乌克兰在俄罗斯深处发动打击的能力已经让人心惶惶。在别尔哥罗德被攻击的城镇之一谢别基诺，人们抱怨被遗弃。"当地人对国家电视台主持人一直错误发音该城市的名字并经常将其称为村庄或定居点感到愤怒，他说这是在淡化危险。"克里姆林宫友好的民调机构FOM的一项调查显示，52%的受访者表示他们的亲友"焦虑"而不是"平静"——这是自1月以来的最高结果。俄罗斯社会学家的一份深度报告显示，战争越来越被视为"一场自然灾害"，人们对此无能为力，而不是他们坚信是正确的事情。

现在是俄罗斯的威慑在失去可信度，因为他们继续被一系列乌克兰的渐进式行动打了个措手不及，而对此他们几乎没有对策。最近《华盛顿邮报》的一篇报道指出，拜登政府对俄罗斯的红线不那么担心了，因为普京"没有兑现惩罚西方向乌克兰提供武器的承诺。"随着他的虚张声势变得明显，西方领导人的信心增强了。当然，这种信心也带来了自身的风险，如果有一天普京决定他不能再虚张声势了，但目前是俄罗斯的香肠正在被以让它感到沮丧和受挫的方式切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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