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京旅游与生活感受是不一样。
很早便安排了五一之前过来,但因为身边人有点事想我帮忙处理,所以又改了机票早来一周,这次前后要待将近一个月。去年认识现在的身边人,来东京的目的便不再只有购物与游览,心情与气氛也不再是「不要浪费一秒在酒店,抓紧时间出去食买玩」。
在喜欢的城市旅游是被风吹起来的羽毛,惊喜一阵发现一个,永不需落地,看什么都「有花堪折直须折」;但生活是另一码事,同样交通价码或是购物定价,生活在此便用另外判断眼光看,开始记得超市与便利店定价差异,便证明头脑发热开始冷静。但不管如何,东京仍是发展比我们早了三十年的东京,每天见识与感慨都可以记下几页纸。
之前想好起码每周都写点什么,也有一堆题材想好,但碎片时间的腹稿与腹稿之间,一直有各种日程,夜晚又早睡,一直未能落笔,干脆以短的记录,周记形式记下来作罢。
/大声骄傲,打开眼界
刚过去的周末是Tokyo Pride,周六与朋友及她一对女儿去代代木公园支持。
新闻读到与真实见识感受是不一样。
本地企业有Panasonic、Sony与三得利,外企有Nike、Amazon及AMEX信用卡,以及各地旅游局。已经三十年的东京骄傲热闹非凡,勇敢的走出来,勇气是一个传一个,一群传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多一个,底气便觉多一分。当年的我,也是因为有名偶像的公众呐喊而正面思考身份(这两个名字已不能在简中世界提起,但那是两名歌星,在他们的演唱会上公开地,正式地,认可自己)及关心政治,偶像的意义在于引领与启发。
去年开始G7便在追击日本讨论同性婚姻事宜,一方面在野的仍是保守的力量,代表长久以来的父权及偏见,另一方面是社会温和有礼之下的边界被推得更远,从前面对男男拖手即使见怪也只好吞下去,但世界在进步,有人大声讲,他们也就不得不听,大部分民众也从不得不听开始从假装包容到真的理解(及见怪不怪)。
眼界不止是水过鸭背的游览打卡,不是急着让人看见的优越感展示。是见识不同,思索不同以及在不同中学习,建立真正和谐(而非把正能量挂在嘴角靠讲了事)。
/「但你没有」 / 小市民志趣
上周二与他去根津美术馆观看国宝《燕子花图屏风》再行至太田美术馆看《月百姿》版画展。
根津美术馆特展看完后到楼上看常规展览,一个周朝青铜展览处有女孩大声与同伴讲「都不知是不是从我们那偷的」。
以及在旁边花与山展览中听到「这个那个这些那些都是从我们唐朝来」。
关于「偷的」,我在想一个正常社会人都明白这个手袋这个手机是自己私人财产,除了偷呃抢骗,世上还有交易与买卖,是怎样的小人之心或是自卑情愫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自卑情结当然适用于第二个。此外还有一个我很喜欢的艺术漫画周边可供这情况使用,「妈妈,这就是艺术吗?我也做得出来」 「但你没有」。
时常面对某些品牌的荒谬出品或是某些艺术展览与行为时,我都有「哇,这都行,这好算什么设计 / 艺术,人人都做到啦」,但往往都用这句自我收尾:「但你没有」。市场当然需要公允评价,不能让哗众取宠占领天下,但有时开声就要开得有所指,盲目追捧为人添花衣固然不好(也是种为虎作伥),但更衰的是为骂而骂,为抢眼球而评,骤看以为「总有不同声音」,但读罢无重点无观点,差的差评让人掉以轻心,更大罪过。不信?你看坊间那些天天以股价暴跌或无人问津为题眼的时尚评论便明白我讲什么。
受唐朝影响发展出来是没错,但就像中英文发明出来,便不再是谁的财产,文明是全人类的工具,拿昨天光辉与人家今天成绩相较,只会让旁观者看来心酸。
每次看日本展览或是听身边人讲述的民间收藏故事,都深感日本美育了得(我有兴趣写一下对他们「德育」「美育」的感慨,等我假以时日好吗),多年前和同事去国立新美术馆看草间弥生展览,便已见识过五六七十岁的中老年访客排队入场的场面。社会是要发展很多年,很多代,着重教育,才会有如此效果,新富贵的如台/港/韩/新全都没有(当然,也多得当年日人右翼对大半个亚洲的欺侮),时常说我们飞速发展,但每每看细节便知还差得远(但不要误会,已发生的奇迹是一同见证,我自然是认可做得好的部分)。
日人收藏者众,西欧瓷器品牌几百年前的古董在他们这有最广阔市场,法式甜点,英式下午茶,了解其中门道者都比发源地要多,全拜社会欣赏钻研精神(你看每个公园都有花园,每个花园都有名物,这民族是有一种「要做就要做好」的斗志)。亦经历过战争,过过穷日子,但风气仍推崇尊严与气节,旧时被右冀利用作愚民叫人去送死,今天乌云飘走七八十年后,深受旅游市场欢迎,全因绝迹了的、闭口不谈的好品质在这里仍能一见或说处处可见。
但仍是那句,小市民志趣(与志气)与主政政府品味挂钩。
(你看南韩与北韩,台湾与大陆,大家都穷过,发展周期都是这几十年,但,南辕北辙。)
/Winifred「新」书与偶像
上周和朋友见面也拿到了较早前托她买的书,Winifred的「新」书。如之前所说,是《个人装备》与Jet的专栏结集,惊喜的是Jet的结集数量还算多。
《个人装备:少年口味》之前就读过,但再读到引用吴X仪的说话时(以前的我很爱硬碰硬,要直出这些会被侦测名字,但我只能说我学聪明了(但不是学乖;两码事))不免感慨,是我们喜欢的人的所思所想所建设,构建了我们的认知,在更早之前,你已经选了边站而你未必知道而已。直到一边倒的支持ta或反对ta,你会更坚定的知道自己的价值取向是什么。
/陪人出差、All of Us Strangers、写作及百货公司教育
周一二陪人出差,到姬路及京都。
因为我没有到过姬路,所以二话不说便答应。夜宿大阪,看了《都是陌生人All of Us Strangers》,一个改编日本小说的故事,故事背景改至伦敦,转折剧情讲述人的寂寞与投射。
两个人在火警误报中相识,身为编剧的主角看到并与多年前死去的父母交谈及相处,另一边厢与同一大厦的男子打得火热相互救赎,但。(具体剧情你自己看)
由此想到,我们说喜欢一个人「会写」,其实是喜欢「他/她会思考」。
如果是小说,情节安排是否引人读下去就是种思考,想传达怎样的信息也是种思考的结果,所以「会写」与华丽词汇并不相干。「有料」很重要,剧情曲折如红楼梦仍是关于大是大非,看透世情,我们从中感悟世情往复,真假无常道理。少年以为里面的「练达人情」就是高章,把观言察色随机应变当作成人密码,故事确实精彩非常,但一切之后,发现起落不由人,只有真实不虚。作者本人也没有把「自己」放在里面,写的是观察与感悟,将它们化身故事人物与情节安排,也不像大部分小说把主角当作一种完美化身或是自我投射。这是原因红楼梦是传世巨作。
另外常见的散文、社论或时尚评论,好看都是因为有见地,有见地就证明有在思考,所以到最后读者买账的是一种人设,但既然是人设,也就读者口味各人有异,不好强求(题外话,那天想起郭敬明电影的「我喜欢你的armani」「我也喜欢你的vanlentino」真的吓坏人)。但写作的人是要对自己有要求。
姬路因为只停数小时,看了驰名城堡,看石棺改成的护城石,三角及方形的小小射箭口,提着鞋沿着木建城堡回廊走走爬爬,(仍然)感慨他们对旧有元素的传承,如家徽纹样,门钉,一些日本特有的线条与比例(鸟居的弧线与现代设计椅角的呼应、传统字体的应用)等。美学与文化不是建立在虚无之上的,设计应该体现进步,但不可能完全无中生有。
出两天的差(今天早上去,明晚回的那种)体力上是吃苦的,但从地铁到巴士,新干线到公厕都是没有味道时,当去何处人都是被信任不会被要求安检时,当公务人员或公务外雇员不会对你大呼小喝像审犯而是大家平和说话时,人的尊严就是这样相互构建而来的(「生活的尊严」又是另一个大的题,我会写)。
傍晚临离京都,在百货公司负一层Food Court买饭盒与甜点手信,想起常跟他去银座买不同糕点,日式的、法式的;各种讲究,曲奇只有这间法国饼屋好,柠檬蛋糕只有这间和式佳,日本菓子更不用说,各家自有看家绝活。本地人被百货公司教育得非常知情识趣,初次见面可以送点这个,朋友乔居可以送这个,百年品牌如它故事是这样,如是这般。与上面说的设计来源一样,志趣不是天掉下来的,是一点一滴学会,自百货公司宣传册或是邻居口中。
同理,这几天都在讲全家卖衣服(Facetasm的落合宏理的合作项目),他做的颜色组合自是不错,但叫我留神的是今治毛巾这样的(加工商)名字。以前做顾问项目,经常有人提议「旧即是新,拿共同回忆包装翻新成新潮」,但我总觉有不妥处,后来找到症结是关于目的性不同,质量及底子不同,性质也就全然不是同一件事。
我不知道三枪、永久的诞生是否与质量有关,但像张小泉或是任何始于民国或清末的品牌,都不再是原来家族或公司运营,原因不用我多说,「古老当时兴」的关键是在于,该东西是否有传承,是否有质量。旧的东西只是旧的东西,不是什么都能叫古董。
所以当百年老字号遇上最轻微的消费(便利店),便有了一种奇怪的化学效应让你蠢蠢欲动。但旧东西无论你怎么翻新,也只会赢来一次眼球,因为它自身没有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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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便开始动笔,抬头已经深夜,图或配得麻麻,但人已累透,这周就写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