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奖作家徐则臣: 如何写好小说(“故事”不等同于“小说”)

2024-11-01 06:59   陕西  



01 “故事”不等同于“小说”

对于一篇小说而言,故事首先是它的物质载体。如果没有一个故事,小说是不能够成立的。换句话说,我们在小说里面所要表达的所有东西都必须放在一个故事里面去讲,否则它就会变成一个论文,那就很麻烦。

但是,我们不能完全把小说等同于故事。小说跟故事之间肯定是有区别的,小说等于“故事”加“故事所能呈现出来的那样一部分意韵”。很多作家在写小说的时候兴趣仅仅在于故事,只关注这个故事是否精彩、漂亮,但只有这个故事还不是小说。

02 “故事”的形态在今天发生了变化

从莫泊桑、契诃夫、鲁迅到马尔克斯、巴别尔、克莱尔·吉根,我们会发现,小说发展到今天,它的故事形态实际上发生了许多变化,现代的小说不一定还会保持完整的构架,它也可能是片段式的,这就使得我们要重新理解故事这个概念。

就这个意义上而言,我们今天再来谈论一个“故事”的诞生,应该既要包括我们传统理解的那个“有头有尾非常完整的故事”,同时还应该包括那种“尽管不完整,但是能够有效表达作者意思的故事”。
03 先有“小说”还是先有“故事”

故事与小说的关系,一般有两种:

一种是“先有故事,再有小说”。比如说我想到一个好的故事,感觉特别有意思,尽管这时候我可能还不太清楚自己要表达什么,但我决定先把这个故事写出来。而当我把这个故事非常完美地讲出来的时候,小说也就诞生了。

还有一种则是“先有小说,再有故事”。这里说的“先有小说”指的是先有小说的主题,有想表达的东西或者困惑,想通过小说这样一种形式呈现,然后就需要去找故事支撑它。这就像是写论文,有了结论,我们还得找到与结论相匹配的细节、故事、人物去论证,这是另一种小说和故事之间的关系。

04 好的故事能自动产生意义

有的时候我们写小说会很焦虑,经常会想我为什么要写这个小说?如果想不明白,想不清楚,好像我们这个小说就不能写,我们会担心写出来没什么意义,其实大可不必。

好的故事本身是能够自动产生意义的,简单举个例子:比如说书桌上有一杯水,我们会想到这是一个有人的空间;如果我再告诉你,桌子上还有一瓶驱蚊花露水,那么一杯水、一张桌子和一瓶驱蚊花露水之间就能产生更多的意义,比如我们会想到这可能是夏天;那如果现在我再告诉你,上面还有一瓶啤酒,它的意义自然就更多了。

我们有时候会焦虑写作的意义,但是首先得你得把它写出来,写不出来任何意义都不存在。至于写出来以后,你要表达那个东西是否完整,是否尽善尽美,甚至是否最后完全消失不见,产生出来一个南辕北辙的意义,这都无妨。
05 作家不一定需要掌控作品

我一直说作家其实有三种:

一种是作家大于作品。这样的作家很有才华,但是他有一个问题——当他写作的时候,他所要表达的这个东西永远赶不上自己内心的丰富程度,我有十分的才华,却只能表达出八分,作品永远小于作家。

第二种是作品等于作家。也就是说作家和作品之间能画个等号,我有多少才华,我就能表现出多少,我有十分我这个作品就能写出十分。这种作家是很不容易的,但在我看来,他还不是最好的作家。

最好的作家应该小于作品,我有五分的才华或者我有八分的才华,但是我的作品能展现出十分来。在这样的作品里,作家所写下的细节、意象、起承转合、人物关系,它们之间都会自行产生意义,超越作者的想法,自行生长。


06 先有一个题目

我个人写作的习惯是“先有题目”,我的书桌上有一张纸,这张纸上记了很多的小说题目,这些题目通常是我走在路上,或者看书的时候,脑子里突然一闪跳出来的词或者短语,我觉得特别有意思,就记在了上面。

比如我有篇小说叫《如果大雪封门》,这就是我有一天走在路上想到的题目,想到以后觉得“唉这还真有点意思,如果大雪封门,那么会怎么样呢”,然后我就把它写在了我桌面的那张纸上,整天没事盯着看。

一个题目就像一个建筑,你盯着看的时间越久,这个题目的内涵和外延就越能显现出来,就像太阳照到建筑会有阴影。那这个阴影到底有多大,什么时候最大,你心里肯定有数。等到某一天,你发现关于这个题目你能想象的阴影最多就这么大了,那么,可能这个题目它所适合的那样一个意蕴也就定下来了。

07 有的题目一看就是一个大长篇

很多作家会跟我们说,有的题目适合做短篇小说,有的题目适合做长篇小说,有的题目则只适合做一个中篇小说。

比如“白鹿原”这个题目,一看就可以做一个大长篇,不是因为说我们现在看见了《白鹿原》是一部大部头的小说,我们才说“白鹿原”可以做一个大长篇的题目,而是这个题目本身它所呈现出来的气象,它所呈现出来的感觉,它就是一个大长篇。

我有一个短篇小说,题目叫《狗叫了一天》,这个题目也是偶然有一天突然脑子里面冒出来的,我觉得很有意思,但想来想去想来想去觉得它只适合写一个短篇,如果是一个长篇,“狗叫了一天”这个题目就盖不住。

08 一点点拼凑出一台机器来

之前提到有一种写作是以写论文的方式去写小说。

比如说写《洛丽塔》的纳博科夫,纳博科夫写小说是以一种卡片的形式来写的,想到哪写到哪。今天可能写一个开头,开头写不下去了,我可以写中间;中间写一部分,写不下去,我再写结尾;最后,把所有的卡片往一块儿一拼,然后就成了一部小说。

纳博科夫处理小说的时候是分成片段来处理的,每一个片段承担一部分责任,每个片段有每个片段的使命,他心里都有数。而他在写作这些片段的时候也不是从头到尾按顺序制造零件,他是这个顺手,这个时间合适,我就就造这个零件,这个时候不合适,我就换一个零件来造。最后反正我把所有零件造完了,往一块儿一拼,一台完整的机器就出来了。

09 让你的故事复杂起来

很多同学会说自己不太会编故事,不知道怎么把故事编得曲折好看。其实很简单,如果你的短篇小说里面有三个人物,那么你要让三个人物之间都产生关系,如果有四个人,那就让四个人中任何两个人、三个人之间都产生关系。

这就像排列组合,如果你在小说里解决了人物排列组合的问题,那么这个小说的人物关系一下子就复杂了。故事的复杂,必须来源于人物关系的复杂;而人物关系的复杂,又要来源于人物性格的复杂。

一个好看的小说,通常也是一个复杂的小说。因此,小说里面要尽量少画直线,要画曲线,要画相交的曲线。如果画直线,也要尽量画能够相交的直线,不要画平行线。

10 一个作家其实一直都在写童年

余华说过一句话:一个作家其实一直都在写童年,都在写回忆。

这句话什么意思?不是说你现在所写的任何经历都是你童年经历过的,而是说你现在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它的基础和参照是你的童年。你的童年,你的故乡,它们共同建立了你对这个世界的最基本的认识,而当你进入社会,这些认识就成了你的一个参照和标准。

说得绝对一点,一个作家其实一辈子都走不出他的童年和故乡,他写的任何的东西,都能在童年和故乡里面找到对应点。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童年就是一个时间意义上的一个故乡;而故乡就是一个地理意义上的童年。对一个作家来说,只写他的童年就足够了,你能把童年给吃透,也就足够了。

11 写作的勇气比写作的才华还要重要

大家在写作中可能会越来越发现一个问题,写作的勇气,甚至比写作的才华还要重要。我们常常会感叹一个人有很高的才华,他可以写出惊世之作,但事实上对这个作家来说却未必如此,他可能特别的胆怯。

有的时候一个作家的胆怯和恐惧,甚至比一个人拿起刀去结束自己的生命还要大。很多人都会恐惧写不完、写不好,但有的时候我也会想:有什么好恐惧的?坐下来写,顶多就是给写砸了。写砸了,扔了就可以,万一写好了呢?道理都明白,但是你写的时候还是紧张,还是胆怯。所以写作的勇气在我看来有的时候比才华更重要。

其实这个世界上很多人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有写作的才华,包括我个人,没有人一生下来脑门上就印着“作家”两个字,肯定没有,都是在不停地训练,不停地鼓起勇气去尝试以后才慢慢发现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说训练重要的原因。


  作者简介

  

  徐则臣,男,著名作家,茅盾文学奖获得者,现为《人民文学》杂志副主编,淮阴师范学院文学院校友。2014年凭借《耶路撒冷》获得老舍文学奖,并且在2015年提名第九届茅盾文学奖。2016年《耶路撒冷》获得首届海峡两岸新锐作家好书奖。2019年凭借《北上》获得第十届茅盾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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