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喜欢——喜欢我的人。
就像朝我轻轻摇尾巴的小狗，我以为那是我们深深的缘分。沫麟买了一只使劲朝她摇尾巴的小黑狗。
去狗市得早起。我早晨五点多喊沫麟起床，跟她说：“你要是现在起来的话，小狗就能随便挑。去晚了，就只能选别人挑过的了。”她朦朦胧胧睁开眼，没有一丝怨言。对小狗的爱打败了对睡觉的期待。
苏北深秋的清晨有点冷，车玻璃上积满了雾水。我把暖风空调打开，她把座椅放倒在车上接着睡，迎着远处即将绽放开的朝阳驶去，带着她去镇上看小狗们。
我们去的是镇上的“大集”，赶集时有很多东西，吃的、穿的、用的。卖小狗小猫的地方集中在集市的最东边。有真正的狗主人，更多是狗贩子。也很好区分他们：狗主人，往往就带着一窝，一种狗；狗贩子，往往带着多个笼子，多种狗。
有的狗主人骑着电动车，带着一个自制的框子。电动车还未停稳，就被狗贩子们团团围住，买家直接掏出框子里的狗拿在手里试探着出价、砍价。
贩子：“你说，多少钱卖？”
主人：“你先出个价。”
贩子：“你先说。”
主人：“你说。”
贩子：“你你你，这样吧······20块。”
几番试探后，开始出价。小土狗的收购价是10块到30块钱一只。有的狗看起来品相不好，会更便宜。这样的小狗被转卖到集市上做“套圈游戏”用了。在县里步行街、公园这些地方，常见有三十块钱十个圈，套不着送一只小狗或小猫的套圈游戏。
有一位狗主人带着一窝七八只小狗，被贩子100块钱全提走了。沫麟问我：“爸爸，他们这抢狗的速度，我们不可能买到狗主人的狗。”
是的，我们看狗还得仔细看看它的眼睛、鼻子和耳朵，看看它的毛色，还要抱在怀里看看什么感觉。在农村狗市买狗，很少有我们这样的。
一位奶奶面前摆放着三个框子，三窝狗。中间一窝，全是小黑狗。有一只小黑特别活泼，见到沫麟过来，就朝她摇尾巴。我们把整个狗市场绕了多遍，还是忘不了它那胖嘟嘟的样子。虽然有其他更名贵的狗，沫麟最终还是花30块钱选择了这只土狗，取了个仓促的名字，小黑。
晨曦下，抱着小黑，回家。
爷爷不喜欢小狗，嫌弃它拉屎拉尿太麻烦。假期快结束时，沫麟把小黑送给同村的亲戚——我的姨姐。姨姐家养了一只大黄狗，两只猫。沫麟得喊她姨姑，但常记不住，总是说成“姨奶”。她看起来确实像一位奶奶，从小因小儿麻痹症落下残疾。走路一瘸一拐，双手倦缩着，也不好使。前些年还能出去做点杂工，现在没有人要她做工了，就在家待着。若出门，除了买点菜，就是骑着电三轮去隔壁村看我大姨。
姨姐特别喜欢小狗小猫，她欢喜地接受了小黑。她说：“常盼着一只新狗，但没想到这么肥嘟嘟的。”她跟沫麟说：“姨姑给你好好养着，你寒假回来了，再抱回家去。”
我姨姐，今年51岁。她拒绝交养老保险，她觉得自己活不到那个岁数。生活费就靠儿子女儿帮衬，儿子去年结婚后和媳妇一起到浙江打工了。女儿谈了恋爱，尚未结婚。
姨姐夫十多年前出国打工，在国外检查出癌症，回国后治了一年多，人和钱都没了。去世时，两个孩子尚未成年。一个读小学，一个读初中。姨姐说：“这不也过来了吗？”
她说，残疾人是活不长久的。现在就是盼着女儿早日成家，成家了就有人照应了。史铁生也说过这样的“残疾人短命”的话，所以趁还活着坐在轮椅上拼命地写作。
有的狗，很惨；有的人，很苦。苦的人，缺的是命运的偏爱，但这不妨碍她心里有爱。命运，不公平。
勿奢求命运公平，命运在人世间的不公，就是它最真实的样子，它从不伪装。但命运终将把一切都扯平，幸福或忧伤，显贵或穷苦，病痛或死亡，终将乌有。
刘筱碎叨叨
2024年10月7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