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还未成为妈妈时，每周总会抽出一天时间，在外自我犒劳下。一日周五，加班到晚上8点多，肚腹空空，嗷嗷待哺。合上电脑的那一刹那，脑袋里唯一蹦出来的想法是：现在、立刻、马上去吃酸辣粉！提包，移步楼下。此时刚值盛夏，白天热浪喧涛，夜晚的风却如美酒一般惹人陶醉。路边绿树摇曳，红花成影，一路踏风赏月，惬意十足。移过十字路，看车来人往匆匆而别，又瞥见转角一只橘猫，微亮处昂首信步，仿佛一只懒散又高雅的贵族，以人类无法理解的方式在与月同舞。心情甚佳，来到小店。已是熟客，老板娘看了我一眼，我与她双眼汇合之际，她边心中便已了然，起火备菜。这是一条成熟社区，周边一条龙的生活服务配置周全，而这家小店，便站在边边角角，独自升腾着烟火，用它的味道征服着在附近办公楼的上班族，饭点期间若不早些，恐需排起长队，伸出鸭子般长度的脖子，延颈企踵，翘首以待，并需在无人注意之时，巧妙地用双手或衣领掩盖住尴尬的吞咽口水动作。可刚八点多，店里已食客稀少，这里的劳动人民，有一股独有的松弛闲适，再累的工作，到点了无论如何，都是自己随意挥霍的时间。店是夫妻店，牌匾带着姓氏，闸门顶上，袒胸露怀地展现屋里的局促。炊具占据五分之一空间，饭桌仅四五桌，凳子桌子不配色，一旁还高高隆起一堆塑料凳，用餐高峰期，有人无桌即可在凳子上酣畅淋漓地完成一餐，自由快活如山间飞奔的猴子。此时店里，除我之外，还有一位顾客，再仔细观察，从他的身高体重以及在餐桌上愁眉苦脸的模样，可推测出他是老板的孩子。男孩，约莫上小学的年纪，俨然眼前的作业，是他啃不动的一座大山。等餐期间，也就五分左右，该小孩捡了五次铅笔，擦了三次本子，抬头45度三次，还有意无意的转向背后的书包，欲一探究竟。基本每次开小差，在灶前忙碌的妈妈总能第一时间发现：“坐直！”“别东张西望！”“快点写！”“你可别逼我扇你啊！”老板娘典型的南方小女人，瘦瘦小小，穿着深色围兜，长过膝盖，可爆发的威力让我一个旁观者抖三抖。她一吼完，小男孩立即乖得像猫，做沉思状。我内心有些鄙夷，果然劳动人民劳动起来脾气最是暴躁，如果我当妈妈，一定是温柔的吧。用餐期间，酸辣粉把我弄得一时眼泪鼻涕横流如英雄落泪，一时又酣畅淋漓沉浸享受。美食在侧，下饭神剧也相伴——一场辅导作业的家长里短剧。老板娘忙完之后，端端正正坐在小孩一旁，眼神凌厉，盯着男孩的一举一动，稍有不满，便是一声河东狮吼，中气十足。老板娘很是严厉，可我有需求她又给予了快速且准确的答复，“纸巾在墙上。”“调料盖住了。”而她做事情亦干净利落，短短时间内，她离凳子两次，一次把丈夫外出归来采购的货物提到角落，一次把洗刷干净的汤碗一股脑儿搬到消毒柜，店里乒乒乓乓，好不热闹。动作麻利又干净之后，她又安安稳稳地坐在儿子一旁，眼神依旧凌厉，但此时额头的汗液，顺流而下。“老板，二维码在哪，付钱。”临近关门，老板娘都能把收款码藏在令人难以挖掘之处。顾客有需求，她立即转换了刚才的嗓门，用柔柔的声音回复我道：“还在老地方，我挡起来了，你扒拉一下就看到。”“对了，这餐优惠你两元，看这小兔崽子用餐，实在闹心得很。”我微微点头，擦掉因吃酸辣额头冒出淋漓大汗，滴地一声付全款后，消失在夜色中。当时窥见这一幕还是社会青年一枚，如今嫁作他人之妇女，又升级成为二胎妈妈，开始对那位老板娘感同身受。我全职许久，边做饭边看孩子，已习以为常。前两日到饭点，我在厨房忙得如火如荼，卧室里，正是我千叮咛万嘱咐后拖延到现在在书桌上练字的哥哥，而弟弟在一边，独自玩乐。似乎一片岁月静好，可我从忙碌之中抽身一看，哥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玩具，铅笔已不知所踪，练字进度，缓慢得无与伦比。画面复制，心底无名之火迅速蹿起，我一阵怒吼，遥远又熟悉：“坐直！”“别东张西望！”“快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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