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贾府最繁华最风光的时候,就是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为贤德妃的元春回娘家省亲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贾府别看表面风光,其实已经入不敷出了。正如王熙凤半真半假的抱怨:“大有大的难处,说来人家也未必信。”
秦可卿托梦给王熙凤,也说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有乐极生悲之意。
可是,倒驴不倒架,既然是贵妃娘娘回家,排场一定要做足,不然一来怕怠慢了皇家,担当不起,二来家里一派富贵吉祥,也让娘娘放心,三来排面大,说出去也有面子,不叫人小瞧了去。
于是,贾府上下几百口人来了个全家总动员,把大观园建造成天上人间的园林胜景,只有我们想不到的,没有这里看不到的。
连见惯了皇家富贵的元春见了,都一再叹息太奢华太浪费了,可见那铺张程度。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估计就如贾琏的奶妈赵嬷嬷所说,“把银子花的淌海水似的”了。
一个“连内囊都翻出来了”的家族,为了表面的风光,倾力打造出只用一回,甚至也就几个时辰的园林,这就是典型的为了面子,饿了肚子。
要不是元春舍不得荒废了大观园,让宝玉和众姐妹进去住,只怕等她一走,大门一关,里面鬼都见不着了。
再说元春一个贵妃娘娘,在那个年代算是到了女人的最高级别了,风光无限了吧?
可她回娘家还是皇上特别的恩宠,而且是戍时才起身,丑时三刻回宫也就是傍晚七点动身,半夜一点四十五分回宫,满打满算,只在贾府待了六小时。
在我们老家,傍晚七点是鸡进舍鸟归巢的时候,小孩子都要早早回家,以免冲撞了不干净的东西。
凌晨三点公鸡开叫,雄鸡一唱天下白,按迷信的说法,所有的妖魔鬼怪都会在这个时候消失。
也就是说,晚上七点后到凌晨三点前的时间,是个忌讳出行的时间。
可元春贵为贵妃,却御赐在这个时间段回娘家省亲,可能说明其实她在皇帝那里并不那么得宠,只是看在贾府宁国公荣国公的面子上,敷衍一下表示皇恩浩荡而已。
元春回到贾府,各种繁琐的礼仪过后,一手搀着贾母,一手搀着王夫人哭,有一句话勾得我眼泪都出来了:“当日既送我到那见不得人的处去,好不容易今天回家,娘们儿聚一会,不说说笑笑,反倒哭起来,一会儿我去了,又不知都早晚才来!”
省亲时,元春刚封为贵妃,是皇帝身边新晋的红人,按说多年的宫女熬成了娘娘,应该欢天喜地,鲜衣怒马才对。
伴君如伴虎。元春十几岁进宫,熬到贵妃娘娘,这么多年不能和家人相见,受了委屈无处诉说,还要强颜欢笑服侍皇上。
在外人看来,贵妃娘娘该是吃不尽的山珍海味,穿不完的绫罗绸缎,多风光啊!
但是身处其中的元春,却哭着说皇宫是个见不得人的地方。她回到贾家,卸下娘娘的面具,她几乎从头哭到尾。
元春的哭,除了分离太久的伤心难过,还有对贾家的担忧。前面秦可卿之死已经奢靡之极,如今又紧急造出个大观园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元春天资聪慧,知道这大手笔的派头犯了皇帝龙鳞,是大忌。可恨贾家只知道拿她当显摆的棋子,她有苦说不出,唯有泪千行。
也许正如张爱玲说的,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都是表面风光,内里都有不与人言的隐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