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这样的时刻?在大团圆的日子里,在所有人都开心的时候,突然有点不和谐的小情绪涌上来,觉得自己与这热闹隔着一层玻璃?或者说在这看似圆满的背后,有不可言说的意难平?
《红楼梦》第七十五、七十六回,写了贾府大厦将倾前的最后一个还算团圆的中秋夜。
那一夜,因为贾母说赏月在山上最好,于是大家就忙忙的去大观园的凸壁山庄设宴,贾母兴兴头头走到山项敞厅落坐,才发现这么一个大家族,在这样团圆的夜晚,只坐了半壁,还有半壁余空。
贾母是贾府里的老福星,用她自己的话说:自己从重孙子媳妇做起,如今也有了重孙子媳妇,连头带尾五十四年,经历过各种大惊大险千奇百怪,见识过极致的繁华,却在八十岁高龄时,看到了贾府的苍凉与衰败。
更让她痛心的是,她只能看着自己全心全意打理的家族,一步步走向末路,她却无能为力。最后只好自我安慰,说神明要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没有遗憾吗?不,她是不甘心的。
贾母曾布下了天大的局,把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贾敏,嫁给了探花郎林如海;让小儿子贾政娶了王家的女儿为妻;又把孙女元春送到皇宫。
她深知孤木难成林,于是运筹帷幄布下关系网,想保贾家百年永固。
可贾家的后代是黄鼠狼生老鼠,一代不如一代,贾母拼尽全力,也无法力挽狂澜,只好认命装糊涂,只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乐一天是一天。
可是在这个大团圆的夜晚,家族的萧条就这样明晃晃摆在她眼前,她只好努力营造气氛,又是说笑话,又是换大杯喝酒,用这种掩耳盗铃的法子来掩饰心中的遗憾。
可正是说笑话,让一直觉得母亲偏心的贾赦,含沙射影说出了自己的憋屈,也让贾母有了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偏心了?
同样是这个月夜,黛玉和湘云跑到凹晶馆去做诗。这两个曾经有点小误会的小女孩,在这里是互相欣赏的。
湘云说凸碧堂、凹晶馆这两个名字起得极妙,黛玉一脸的傲娇,说是她起的,还说凡是她拟的,舅舅一字不改都用了。
黛玉是一个很有才华的女子,而在贾府所有的男性中,贾政算是最有才的了,所以能得到舅舅的赏识,小黛玉是开心的,骄傲的。
而那次对诗,平时看上去孤傲尖锐的黛玉,对一样有才的湘云的欣赏也溢于言表。
她说“对的比我的却好”,“这促狭鬼,果然留下好的”,“只这一句,别的都要抹倒”,“这一句更比‘秋湍’不同,叫我对怎么什么才好”……
最后,黛玉用一句“冷月葬诗魂”,对上了湘云的“寒塘渡鹤影”。
湘云一面叫好一面劝说:“诗虽新奇,只是太颓丧了些。你现病着,不该做此过于清奇诡谲之语。”
都说文如其人,一个人的作品,就代表你此刻的心情。你虚作品就虚,你燥作品就燥,你脆弱作品就生硬,你高傲作品就小气,你浅薄作品就邪恶……
黛玉孤独作品就悲伤。
在这个万家团圆的日子,黛玉这个寄居在贾家的孤女,用一句诗写出了她的心思,也预示着她的结局。
所以,人生不如意达八九,不管贫穷还是富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难平。
好了,阴晴圆缺都休说,且喜人间好时节。今又中秋,祝大家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