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天才诗人兰波的职业生涯只有4年,但却在象征主义和超现实主义领域影响世界。我独爱他在《地狱一季》中的那句“我永恒的灵魂,注视着你的心,纵然黑夜孤寂,白昼如焚”。放荡不羁与浪漫绚烂浑然天成,诗中自有生命和方圆。这也很容易让人想起日本高中语文课本里的那首《污浊了的悲伤之上》,每每读起“被污浊的悲伤是 例如身穿狐裘衣 雪中瑟缩着身体 了无希望与期冀”这样的诗句,被视为“日本兰波”的昭和时代诗人中原中也总是会从一股力量与清新之中呼之欲出。
把艺术和诗歌作为不灭星火的中原中也,生前的时光并非像他的诗集那样璀璨耀眼。相反,虽然结核性脑膜炎来袭,但被埋于大海的创作,也没能让他的死变成“英年早逝”。日本的电影《人间失格》总是会让人想起一幕极具冲击力的场景:一个身材矮小、穿着奇怪俄式衣装的男子,喝得烂醉如泥,言辞中充斥着挑衅、讽刺和不恭。最后,他和“大庭叶藏”来了一场酒后斗殴。根据日本作家檀一雄的小说《太宰治》,这个“小男人”便是诗人中原中也。正如这部小说的回忆录性质,这段生趣的段落并非单纯的文学创作,而是确有此事。因为,“大庭叶藏”就是太宰治。由于酒品实在不怎么样,加上“祸从口出”,现实中,太宰治和这位天才诗人在酒后的殴斗也早已成为日本文坛史上的逸事。
中原中也生于20世纪初的医生世家,被寄予传承衣钵的厚望。因孩童时期学业优秀,曾一度配得上周边人对他“神童”的称呼。但比起学业的精进,弟弟意外的死亡却成了他的文学力觉醒的“起爆剂”。诗人的成立,往往有着别于常人的契机或刺激。对家境优越的中原中也而言,诗人的冲动是流淌在血液里的。他的弟弟曾说,中原中也的性格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血”,一半是从田地走出立志出人头地的父亲的“狂热的血”,一半是从封建走出淘汰于时代的母亲的“安静的血”。或许,中原中也笔下的诗歌,就是这血融后的化学反应。
中原中也虽为诗人,时代的混乱与不堪都被他吸收,但却并没有影响他的精神保持干净。可能,这就是他被视为“日本兰波”的原因之所在。悲哀之中活得健康洒脱,他在破落的社会气息中咏唱青春和希望,即便夹杂着倦怠和慵懒,也让人倍感现实的亲切,而非冷漠和苦闷。而立之年就离世,我甚至想说一句,世界欠这位诗人一些拥抱文字的时间。
中原中也还是个荒诞之人。但荒诞不造作,率真得令人抱有好感。在我的印象中,日本文人,包括诗人,其文学之路大抵逃不过旅途、酒和情爱三件事。中原中也在京都的冬天偶遇女演员长谷川泰子,不但留下了诗篇,也结下了一段荒谬的“孽缘”。即便如此,也不影响他对长谷川泰子的爱。和川端康成创办《文学界》杂志的日本现代文艺批评大师小林秀雄便是这段“三角恋”的主角之一。作为中原中也的恋人,长谷川泰子也出现在了和小林秀雄的同居生活中。对此,小林秀雄在对中原中也的追忆中并不忌讳和掩饰。看来,无情不成诗,是文学世界的“真理”!
快节奏的现代社会里,有着“我有酒,你有故事么”的情感之邀。若是中原中也,就是那个既有酒也自带故事的神奇之体。当把这位剑走偏锋却立于时代潮头的奇才作为一道“文学大餐”咀嚼时,我推荐不妨读一读他的“孽友”小林秀雄对他的评价:“爱情无法让他看见爱的风景,悔恨无法让他表现出悔恨,他只是咀嚼情绪本身,然后原封不动地入诗。此时的他蔑视语言的秩序,表现出爱情或悔恨中纯粹的精妙,让我惊叹。”
“高贵的诗心”,如是。(2024年12月5日写于日本京都祗园水晶酒店205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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