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世纪的世界,信息的革新和交融点开了欧洲发展进步的活力“穴”,深深刺激着人类思考、探知、求真的生物和精神特质。产业革命下的科技进步,更使西方在全球处于难以撼动的支配地位。相比之下,日本在17世纪开始“闭关锁国”,在时代冲击之下,历经长达200余年的沉寂和自闭后,终于让“幕藩体制”终焉,掀开维新的篇章。
如果借用中国持续推进改革开放方面的流行词来讲,明治新政府的两件要务便是“走出去”和“请进来”。派遣使团前往西欧学习取经自不必说,政府邀请和招聘的“洋人”占据着明治进化史的重要篇幅。在我看来,其中最有意思的,是纪念铜像同时出现在东京大学附属病院对面,以及看上去完全不搭界的草津温泉附近“道站”2楼纪念馆内两个地方的德国医师贝尔兹。这个在明治时期为日本近代医学做出卓越贡献的洋人,不仅是另一个被誉为“近代医学之父”的外国教师,也是被请到包括明治天皇在内皇族权贵阶层身边的“御用”医师。不过,从文化和历史层面看,他的“洋视角”却更是观察明治史的一面“多目镜”。
贝尔兹先后就读于德国有名的图宾根大学和莱比锡大学,医学科班出身,成绩优秀,毕业后顺利留在莱比锡大学附属医院工作。如果没有那次 “邂逅”,贝尔兹可能会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医生,但恐怕远远不会如此有名。在23岁的时候,他出于偶然,担当主治医师负责1名因肺病入院的日本留学生。这名学生叫相良元贞,正是明治政府医学制度改革负责人的相良知安的弟弟。相良元贞亲身经历贝尔兹的精湛医术和高尚人格,即刻向兄长做了推荐。此时,相良知安恰好有意选择一名德国医学专家。贝尔兹作为有着旺盛好奇心和求索欲的好学之人,便欣然应邀,在24岁时前往日本东京医学院也就是东京大学医学部前身当了一名教师。
日本各类资料馆能找到关于贝尔兹的丰富资料,历史对其评价大多定位为“三种面孔”:教师、研究者、医生。其实,他已超越医学范畴,还是文化学者和社会学者。比如,他留名温泉界,并非只是个爱好者,而是在医学健康层面推动温泉疗法的“恩人”。他从1878年开始持续研究温泉浴,1884年在《柏林临床医学杂志》上发表了关于持续温泉浴疗法的学术论文,这是世界上首次对外介绍日本温泉医疗概念。甚至,他还向皇室极力谏言,在箱根温泉建设疗养避暑地。草津温泉的成名,背后有贝尔兹的身影。因此,时至今日,草津市还和其故乡结成友城开展交流。
明治政府聘请的大约2千名外国人当中,贝尔兹以在日时间28年之久雄踞榜首。东京大学名誉教授黑川清指出,贝尔兹在日本的近30年,是日本深受西方影响的激荡年代。既为近代医学教师,又凭其御用医师身份和立场,他近距离目睹日本社会高层的思想变迁,深入社会变化之中,对日本的明治蜕变有着犀利的时代洞察。在《贝尔兹日记》等重要文字中,频频见到他对日本社会的敏感捕捉。例如,关于日本近代化的迅猛,他认为“10年前,日本还只是处于中世骑士时代,却正欲一口气把欧洲近500年的发展即刻收入囊中”;作为身处时代浪潮的外国人,他客观地提出“日本这种大跳跃式的前进容易适得其反……作为被聘用的外国人,我们应当谏言,而不是助力”;对于日本全盘西化的文化倾向,他则尖锐地批评“甚至有些日本人认为自己的历史从现在才刚开始。如果日本轻视自己的固有文化,那么将得不到外国的信赖。”这些话语,今日读来,仍然十分深刻和有见地。由此可见,贝尔兹对日本近代化的影响,是有原因的。
历史的浪漫在于,往往经风见浪的人物传奇背后,都有一段平和的家庭故事。贝尔兹不但娶了日本女性作妻子,其长子还成为了纳粹统治时期“第三帝国”最为有名的日系德国人。无论贝尔兹在日本近代化进程中的名气有多大,百年沉淀后,现代日本人更多记住了一个对日本有感情的西洋人。回望明治,贝尔兹本身就是一本书。(2024年12月2日写于日本名古屋市东急酒店713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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