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季对我来说有些难熬。
望着头顶苍白的粉尘墙皮困顿地阖了眼,无力的思绪像悬浮在氧气中的蒸汽托着一把长刃尖锐地刺进我跳动的心脏。我猛然惊醒,却抬不起眼皮,被困在虚空的海。潮湿的冬季未免太过古板,实验室窗台的落灰都不可置否地发了锈,我的眼睛干涩得酸痛。
玻璃外日暮燃尽,焚灼的星子一点点圆满,天边溢出碧绿的瘦湖,缄默的气息包围我。在实验室的时间并不好消磨,关于情感,好奇,吸引,甚至是好感的研究耗尽了我的精力,每每盯着这些文字总有种窒息的悲悯,或许只有我还记得。望着窗外的灯红酒绿,瞥到日历,原来今天是除夕。我苦笑着叹息,喷薄欲出的滚烫消弥于耳骨,呼吸停滞,麻木的视线留在屋外。
我想,我该出去走走。
深冬的天气复杂不堪,结了冰晶的雪花飘落在我的脖颈。迷茫地环顾周围,熟悉的陌生感充斥着我,好像掉进乌鸦群的白天鹅,格格不入的感知让我坠入冰窟。街上的路人行色匆匆,千篇一律的面孔看的人心底汗涔涔,我想拉住一位来询问世界的变换,穿梭在人群里左顾右盼,明明被拥挤的人潮推搡,但我的脊骨莫名发凉。我不止一次想要开口,碌碌的脚步逼迫我将近在嘴角的言语硬生生地谋杀在风口浪尖,吞吐的呼吸与失温无限接近,好似终年於着散不去的冷。
他们好像看不见我。
走过转角,洋桔梗淡淡的幽香温柔得让我有些失神,眼前散落的是摆满瓶子的玻璃柜,柔软得像春光山色的气味反复成为我感官的栖息地。恍惚之间,普鲁斯特带我回到满是咖啡渍的午后,我轻轻推开店门。当我想要开口诉说我的窘迫,恐惧在顷刻间淹没了声息。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打磨过一般,干涩得发不出声,我情愿是溃疡,或许是低烧,不过这一切似乎比我幻想的更糟。
洁白的纸页上流淌下一行字迹,我的目的地已经清晰无比。公告牌上的病名整整齐齐的排列,分裂,继而拼接成嚣张,照进来的日光被那扇无法分辨的玻璃错序地切割成规则不一的碎片,弥漫的消毒水的气味联通潮湿的空气黏腻在我每一寸裸露的皮肤里,周遭的所有事物都琐碎而扎眼,死寂般的寒冷。
我走进会诊室,冰冷的空气令我脊背发凉。接过我病历单的手猛地一顿,四目相对,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我疑惑地皱眉,手心却泥泞得像一片沼泽。经过怪异的片刻,他突然开口:
“陈一博士,好久不见。”
怎么会?我明明一直用的是编号1210,除非……
我惊恐地抬头,那双带着狠意的玻璃眼球死死盯着我不放,是他——0916,以季筠迟这个身份来接近我的冒牌货。他到底是怎样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我带入这个伪造的世界,整整三十年,竟然让我从未察觉。人类的伪装在瞬间破灭,取而代之的是咯吱作响的金属外壳。他不顾一切地向我扑来,满是铁锈味的指节掐住我的喉咙。
“这些年找你找到好辛苦啊,陈一。”
他的机械音被电流掺杂,滋滋的杂音掩盖不了他丧心病狂的语气,扭曲的面孔在眼前无限放大,我用尽全力推开他,向街上没命地狂奔,不再流动的人群像连绵的群山,身后是紧紧追逐的脚步声。这个疯子。我想大声求救,结果只吐出一口鲜血,耳畔传来金属碰撞的声响,越来越近,绝望侵袭我的全身,求生的欲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救命!”
耳骨萦绕着回响,熟悉的声音好像是从远方传来,微风吹拂耳畔沙沙作响,那逼近的脚步声却不知所踪,睁开眼睛,我看见明媚的原野,清澈得能倒映落日的山泉,烂漫的雏菊烂漫得延绵至天边,四处张望,身旁是被锈蚀得不辩人形的机器,那双铂金色的玻璃眼球我永远不会忘记。向后躺去,长草淹没了我,在宏大的天地间,我就像一只朝生暮死的蜉蝣。过往的五十年在我脑海里一帧帧地放映,最终定格在命运安排的初见。
远处的街上是车水马龙,风和飞鸟路过城市房顶,街道和我们都相安无事,世界春色无疆。
作者简介:
吴敏轩怡,女,启明文学社2023级副社长,就读于温岭市新河中学高一(2)班。本文获第十七届全国中学生创新作文大赛浙江省决赛一等奖,指导老师:潘敏宏、陈淑慧。
文字:启明文学社
编辑:陈淑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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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吴敏轩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