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打顺风车，碰到一司机长相稚嫩，特别瘦，聊天发现才23岁。
以往看见大都是中年大叔开车，很少见学生毕业来开车，跟他聊了聊。
小兄弟去年大专毕业，学的电子商务，全班三分之二的同学都找不到工作，包括他自己，于是出来跑车，一个月能赚6000左右。
小兄弟经历丰富，高二休学8个月，扬言要“出去闯”，干过外卖员、保安、二手房销售、工厂员工中介、键盘工厂审核员，没有一份工作超过两个月。
他告诉我，保安的工作是最舒服的，每天的工资都是日结，学校保安最不好干，人流量太大，新楼盘保安人少好干，剧院保安非常累还晒，每天40℃室外站岗2小时，柏油路气味混着热气往脑袋里冲。
跑车后，最大的爱好就是抽烟，一天一包，最大的困扰就是坐久了腰酸背痛。
现在，经历过“社会毒打”，他只想好好挣两年钱，和初中就谈的女朋友结婚，后续再打算下一步。
坦言实在不行，就回老家做点小本生意了，只要不亏死就行。
——————————
上个月坐顺风车，碰到一个山东司机大哥，大概40岁左右，因为我也算半个山东人，路上就一起唠唠嗑。
大哥两个小孩，和老婆都在山东的一个小县城生活，自己早年来南方工作，给超市送货开货车。
日复一日，觉得上班太苦闷了，没有出路，听朋友说开滴滴顺风车挣钱又自由，于是辞职来跑车。
接的单都是跨城的，自己没有积累稳定的客源，所以经常是处于“瞎跑”的状态，早上从上海跑到杭州，下午从杭州跑到苏州，如果苏州接不到出城的单，就只能留在苏州睡觉。
我问大哥，那你出来工作房子租在哪里？
他告诉我，就睡车上，开到哪就停车睡哪。
我看了看他的小车，后座坐人可以，如果真要躺下，以我1米82的身高起码膝盖以下得悬空，伸到车门外面去了，或者只能侧面蜷缩起来睡觉。
大哥跟我说自己只跑了一个多月，已经不想跑了，还是去找个班上比较舒服，开车时间太长太累，工作投递了两周，什么消息都没有。
进厂打螺丝，自己的身体和精力也熬不住了，只能先这么耗着。
我也安慰他，这个时候找份工作不容易，如果开顺风车能接到单，不妨先开着，工作慢慢找。
路上他跟我说起他大女儿初三了，学习成绩也不好，不指望上什么好高中，以后看看去学个宠物美容，兴许能赚到钱。
大哥听我是刚下飞机，就说什么时候也买个附近的便宜飞机票，去体验下坐飞机是什么感觉。
我们聊了聊高考，我说现在的考生人数只会一年比一年多，因为今年的考生，实际上是由十八年前的出生率决定的，那个时候的出生率还没达到高峰期，所以人数还会更多，起码十年后才有可能高考人数下滑。
大哥回我，是啊，今年听说高考人数是去年的好几倍呢！
我连忙说，不至于不至于，多个10%还是有可能的。
末了，跟大哥算钱的时候也不磨叽，他也豪爽，高速费跟我平分了（之前都是顾客出），希望大哥早日找到理想工作吧。
——————————
两个月前出远门，下飞机打的，碰到一个河南口音的大哥，我用标准的闽南普通话跟他说T1航站楼，他用标准的河南普通话问我“T几？”
“T1……”
“T几？”
“T1”
“哦……(沉默5秒）你说T几？”
我有点生气，连说三遍T1，大哥感觉我急了，连忙应下，停车场绕了快20分钟才把我接上。
大哥平头，说他第一次来这里接人，才开三个月滴滴，不太熟悉。
路上比较久，而且晚上12点多，又是狂风暴雨，我赶紧跟大哥多说说话，怕他打瞌睡，我们俩飞驰在高速公路上简直太危险。
我有点不好意思，因为那天飞机晚点心情不太好，在电话里对大哥不耐烦，所以后续聊天的时候都很客气，看他也像是比我大十多岁的样子，算是长辈。
大哥河南人，当兵退伍后来开的滴滴，我觉得奇怪，一般退伍不是还有转业的选择，可以进家乡体制内，稳定又舒服。
他告诉我，他当了12年兵，之前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退伍拿50万走人，自己找事做，另一个是转业被分配去家乡的事业单位，拿30万左右。
但是了解到几个战友之前去事业单位的，有的工资已经三个月没领过了，地方财政没钱，就算有工资，之前也就每个月2-3000元，过不下去。
所以大哥索性带着50万回到家，和老婆孩子过了一年家庭生活，没找到合适的事做，坐吃山空，于是一个人南下来闯荡，希望赚点钱给家里汇过去。
从天刚亮跑到天黑，送完我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凌晨两点了，大哥还得回到半小时路程以外的出租屋，明天睡一觉起来继续跑。
一天感觉屁股就被粘在座椅上，囚禁住了。
如此这般，一天能有个400左右收入，这里还没扣掉电费和保险，对了，车是租的，先租了6个月，目前刚跑了3个月，先试试，也就不敢贸然买车。
路上闲聊，他告诉我当兵的一些事，比如部队演习其实也会死人的，之前就出现过被坦克压死，送回去的时候父母哭成了泪人，只能说是执行任务的时候出事，封了烈士。
平常训练，他们的训练量很大，普通训练日是早晚各四公里跑，碰到拉练的时候，背着40斤左右的辎重，得越野跑上三十公里，汗水把全身包裹起来。
还有海训更是苦逼，整个半天在水里泡着，中午上来海边跑步，下午又下水，皮肤湿了干、干了湿，脱皮严重，整个人黑黝黝的。
我问大哥，这么苦为啥当初想去当兵，他告诉我，因为想混口饭吃，书读到一半就去了，只有初中文凭，高中毕业证还是买来的。
他很羡慕我们南方，当兵的补贴高，求着大家当兵，在河南，他们当兵就是为了填饱肚子，所以他18岁就去当兵了。
12年的青春，从小兵到了士官，睁眼闭眼就是训练，一晃也过去了。看着眼前这个皮肤黝黑，似乎比我大十多岁的大哥，我觉得他真的挺不容易的。
听到这里，我掐指一算，18岁当兵，当了12年，回家1年……我试探性的问，大哥91年的？
“对啊，我91的”
“我也91的……大哥咱们是同龄人……”
风雨交加中，车辆总算安全到了，他下车捣鼓了半天，好像是要拍照上传系统，证明把我安全送到了。
5分钟过去也没有成功，也就索性不弄了。临走时我给大哥发了个额外的红包，希望他在异地能好好做，家里还有两个儿子，大家都是认真生活的人。
——————————
想起来有一次，我和老婆孩子坐上一辆的士，路上看到一则新闻说是研究生就业率也低，我跟老婆说要不以后让孩子学门技术吧，至少能养活自己。
我老婆说学厨师好，做饭好吃不会饿死，以后回家还能做给我们吃，露一手。
前面司机闻言就回身感叹“别学厨师，我就是之前开饭店的，刚关门没多久”。
聊了会，大哥之前在厦门一处工厂旁边开快餐店，因为金砖会议要整理市容市貌，工厂迁走了，快餐店也就经营不善，就这么撑了几年倒闭。
第二次开店，不巧遇上了疫情，又是撑了几年，夫妻两的积蓄都亏进去，只能关店，开起了的士。
——————————
还有一次，因为缘分居然在一周内连续三次打到一个东北大姐的车。
大姐本来是带儿子来厦门玩，不曾想因为疫情隔离在这里，回不去了，干脆就跟人合伙搞了个烧烤摊，孩子也在当地读书。
烧烤摊后来因为涨房租负担不起，索性关店开启了车，大姐豪爽，也能吃苦，从早开到晚。
可能是因为太累了，车里我记得还有一点风油精的味道，提提神。
——————————
实话说，这次无人驾驶的改革会发展地多块，取代多少司机的工作，大家都能预想到。
我在上一篇文章也提到:
了解到罐车清洗这个环节，因为有可能接触到大量有毒物质，所以每年新闻报道都有不规范操作的清洗员不幸离世的。
那为什么这样的工种还需要真人来做呢？建议强制变换为自动化清洗系统，以及引入洗罐机器人。
在类似工种用上无人操作，总比天天搁那研究无人驾驶怎么取代大量重新就业的滴滴司机强吧？科技能不能用在真正对老百姓有利的领域上？而不是只沦为取代底层工作的资本手段。
但这波无人驾驶改革的浪潮，目前来看是不可逆的，我无意去争论这里面的对与错，只是想通过与司机们接触的故事，试图还原一个一个真实的人。
他们有房贷，有家人，有过事业，有过低谷，但凡有的选，谁也不想来开车，一坐坐一天。
时代的车轮，快速碾过真实的人，不要忘记这些人，他们都是一个一个真实的人，如你我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