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平坎坷成大道,斗罢艰险又出发”
王秋实说,打完比赛的第二天第三天,感受会逐渐强烈。信然。
离开三亚坐飞机回北京,我不知不觉地在凤凰机场就开始哼《敢问路在何方》。于是在登机之前下载了刀郎版的,在飞机上循环听了一路。然后毫无征兆地哭了出来。
之所以要听这首歌,第一原因肯定是因为决赛赵杨学长的小结以一句震撼的“踏平坎坷成大道,斗罢艰险再出发”收尾。那一刻体育场内掌声雷动,我被现场的声、光、气刺激得恍惚。赵杨真的帅。
在飞机上听这首歌的时候,我的思绪很复杂。因为我觉得这句“踏平坎坷成大道,斗罢艰险又出发”尤其是以刀郎的嗓音和旋律唱出来的时候,非常符合我自己的经历。但我又觉得这样讲有一点敝帚自珍,顾影自怜,太矫情了。(但我确实矫情,所以还是要写。)
我从本科到硕士再到如今的辩论生涯,确实是遭逢了太多艰险。但事到如今,已经不足为外人道。有些朋友其实或多或少知道一点,但这些事情在今天看来,其实无非儿戏;我当初投入精力同这些人去斗,现在看来也只能说是年轻气盛,过刚易折。甚至有些给我带来最大的阻碍和伤害的事情,我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去对抗的事情,前不久我才得知其真相无聊得令人齿冷。
但无论如何,金色的雨落在了我的肩头,如山的波涛捧在了我的手中,那些人已经是“而今安在哉”了。
二、“碧海连天天连月,天涯海角共此时”
我们10月15号晚上出发,16号凌晨抵达三亚。由于我们的两场小组赛都在17号,于是先去看了同组的海南大学打南洋理工大学的比赛。“碧海连天天连月,天涯海角共此时”是海南大学在比赛中讲的一句话,我没有查到出处,可能是他们自己写的。这话写得很美。我们住的地方是个偏僻的所在,外卖都没有几家。不过酒店十分高级,靠着大海。三亚的天空到了晚上格外晴朗,云啊,星啊,都在月光照耀下分外清楚。可惜的是由于连轴转打比赛,我们最终也没有机会出去逛逛。
小组赛打的题目非常难。城市推动文旅深度融合,顺势不如造势/造势不如顺势。我们几乎有一半的备赛时间都花在了思考顺势和造势的定义上面。最终从结果来看,我们反倒是小组里定义最公允最直观的。第一场在上午,我们打反方,赵杨学长本来说因为到的晚,就不上了。我们四个打,打了场模辩之后心里没底(后来想想这可能主要是因为模辩对手太强了),于是我们就央求赵杨来打。赵杨调整了航班提前一天来了,但最终还是让我们自己打。他真的很信任我们。第一场我打一辩,接两个质询,孙可嘉打二,杨一卉打三,宋铮打四。打的时候感觉是顺风顺水,赵杨在下面看,感觉也是拿下,但印象票2比1落后。如果这场比赛输了,那自由辩狂打定义的我可能就要成为战犯了。紧张了整个述票环节之后还是赢下了比赛,但这无疑对于我们的信心是个巨大的打击。
到了晚上的第二场,赵杨上场了,不过打的是一辩。赛前他笑着说,好像从来没有在这么大的比赛读过稿。我说不是那你来打后面啊,他说诶不行,主要还是看你们。这一场我打四辩,杨一卉打二,孙可嘉打三。海南大学有我的亲友张嵘森,又是去年的亚军,还算得上是东道主,所以我其实十分紧张。说来也怪,这个小组的第一场和第二场都陷入了我们模辩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的定义战,结果这一场同样如此。不过这一场的定义战可能是个意外,因为张嵘森的环节打的东西并不是这个,他打的真的很好。结果就是赵杨自由辩一波带走,然后我结辩拉胯,该讲的价值没讲完。赛前我就说我不擅长打结辩,但赵杨认为我备赛的时候说的延展方向可以讲,所以让我结辩讲。可惜只讲了一半。但还好赢了。我的世界杯首秀就在连续两场差点成为战犯中华丽丽地结束了。
那天晚上我们走出会场回房间的时候,天气闷闷的,从路上往边上眺望可以看见粼粼的海波。但我们没有人有心情去看海,因为第二天下午要打全主力阵容的北京大学。
三、“庾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
这句话是马工在我朋友圈发的王秋实拍的视频下面的评论,实际上是在决赛之后。但我觉得用在八进四这一轮上殊为恰当。马工说话总是让人先是一惊,然后又觉得合理。还记得很多年前,我发朋友圈说,我在山东大学这么多年,比赛没打过多少,但是掌故了解了一堆。马工评论了一个“那你是山大马萌”。想一想还真是一针见血。想来马工是了解我在以前从来没有什么成绩,故而说庾信平生最萧瑟。但我的辩论生涯是否可称得上是暮年,而我打的比赛是否真的“动江关”,则我不置可否(但这句话看起来真的很有味道,所以我还是放上了)。
打北京大学的这一场,题目是中华文化的精髓更在于境/道。赵杨学长赛前指示,全力准备小组赛,后面的题打到了再准备。所以打完小组赛的时候我们对这题其实是毫无思考的,而我们在十几个小时之后就要打了。晚上回来我们先要了一些打过这个题的学校的思路,然后还跟海大要了他们备赛的资料(感谢我的亲友),然后和我的亲师兄谢老板通了电话。谢老板讲了很多东西,甚至到了凌晨还在往群里发思路和资料,并且指示我们,要求每个人在陈词环节打磨一个30秒金句,因为我们感觉这个题不是拼攻防,而是拼渲染的。孙可嘉把谢老板的指导做了笔记,并起名为《贤良文学》,这成为了当天最好笑的梗,尽管好像只有谢老板和我get到了这个梗。
当天听完谢老板玉音放送我们就睡了,宋铮要打一辩,可能晚上还熬了一会写稿。我因为是国学院的,赵杨说我得打四,于是我直接就睡觉了,准备明天上午再想。孙可嘉杨一卉想必是熬了大夜,因为第二天早晨的时候杨一卉准备了些问题,而孙可嘉给她的《贤良文学》做了详细的脚注,标明了谢老板讲的典故的出处和含义。在睡前王秋实来了一趟,和我聊了聊这个题,跟我说一定得设计一个应然战场。这和谢老板说的现代性焦虑共同构成了我后来结辩的切入方向。
第二天早晨九点半,我们和中山大学约了模辩。赵杨是中山大学的教练,所以用陈彧谦的话讲,人大和中山是同饮一江水(这其实是个烂梗不过后面那段不让播)。我们九点就出发了,但因为房间也没多远所以九点多一点就到了中大门口,把还在睡觉的中大同学吵醒了。中大的人很松弛,也很爱开玩笑(指讲烂梗),他们面对赵杨也很放松(因为一些来人大之前听说的传闻产生的刻板印象比如赵杨吃饭只吃牛油果沙拉,我对赵杨始终有一种很强的敬畏)。然后我们就进行了一个简单的模辩。说起来,我对辩的对手是易晓雪,当年她大一的时候就已经名动网辩圈,我和空白和今年银卡赛夺冠的爱丁堡的吕博文代表温良在某一届论道人文第一轮遇到易晓雪领衔的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校队,被她零封双杀。而如今她已经是中山大学的研究生了。大早上起来我脑子昏昏沉沉的,在交锋环节只会用一些我的专业知识忽悠对方。到了结辩又拉胯了。
回来之后,又和谢老板聊了聊,赵杨和谢老板都建议我从陶渊明切入,因为陶渊明可以代表境的文化。于是我简单理了理思路,下午三点半的比赛,两点五十九我才把结辩的稿子发群里。最终定的阵容是宋铮打一,赵杨打二,可嘉打三,我打四,一卉准备半决赛的题。赛前我们简单做了一下分工,考虑境的一方可能会主打文学,而道的一方可能会主打政治和哲学,那么对方就会用西方哲学来拉平我们,而我们需要用西方文学去拉平对面。所以宋铮负责用西方哲学的内容反驳对方拉平我们的内容,赵杨负责输出国际政治领域的案例,孙可嘉负责用西方文学的内容拉平对方所举出的文学案例,而我负责讲中国哲学和历史的内容。事实证明这个战术恰到好处地对应了北京大学的战术思路,而我们也各自发挥了学科特长,这一场我们每个人发挥得都很好。赵杨在国际政治的领域讲起课来,有一种挥斥方遒的激越之感。而北京大学主打的高语境低语境,恰好落在了孙可嘉的专业范围之内。
王秋实在看完这场比赛之后出来和组委的人说,这可能会成为一场名局。评委述票的时候也有类似的判断。一个人说自己打的比赛会成为名局或许有些过于自矜,但我确定也有这样的感受。这不仅是因为我们自己打得酣畅淋漓,也因为北京大学打得同样好。这个题目在本届比赛打了许多场,我认为北京大学的立论是正方里最好的。按照王秋实的话讲,是堂堂正正。不切割,不逃避,我们双方的每一个攻防都针锋相对,有来有回。所以越打越兴奋,越打越痛快,到了结辩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完全进入了一种享受输出的状态。除了口条还是偶有不顺以外(毕竟上一场打结辩拉了),我对我自己的输出还是满意的。不过我没想到后来我的结辩被世界杯组委做成了切片,我的不少朋友都看见了。其实赵杨和孙可嘉的陈词都更好,不过可能因为学科原因,传播门槛比较高。(感谢世界杯组委的剪辑,我的结辩本来是三分半,切片只有三分五秒,为什么呢?因为组委把我口条不顺的地方能剪的都剪掉了,所以你们看我讲的好像很顺畅。)如果说本届比赛有哪一个瞬间是我对自己最满意的,那大概也就是这一刻吧。
四、“兄弟登山,各自努力”
在我们上场之前,已经得知中山大学成功晋级的消息。这意味着我们半决赛要和中山大学遭遇,也同时意味着是我们四个和中山大学白刃相见。半决赛在晚上八点,而我们打完八进四就已经是五点多了。时间非常紧张。题目是事物的价值需不需要时间的沉淀来彰显。赵杨问我们各自想打什么位置,孙可嘉想打四,宋铮想打首质,杨一卉想打三。我本来觉得,赵杨不上场的话,我应该在中间环节拿一个交锋环节。不过我考虑着三件事,一是我和他们年级差太多,我同他们争位置不合适,比赛时间紧张,我也不应该制造分歧;二是一卉单独准备了环节,我应该相信队友;三是我并没有把握打得过中山大学,或者说,我完全不觉得我打得过中山大学。说句心里话,我进入纵横的时间比其他几个人都要晚,也不是所有人都了解和认可我,我认真地考虑过,假如我强硬地要求打后置位,而输掉了比赛,那么我必然难辞其咎。这种想法后来遭到了王秋实的批评,他认为,只要我觉得我打后置位赢的概率更高,我就应该争取,这才是对队伍负责任的做法。很难说我没有怯懦之心吧,不过当时我其实并不觉得这个是赢的概率高和概率低的问题,而是输在我手上还是不输在我手上的问题(不过这个想法其实也有问题,我作为场上年龄最大的选手,没有阻止比赛输掉,本身也许就构成问题了)。
之所以我这么悲观,是因为陈彧谦和余宝蓝领衔的中山大学曾经在新国辩小组赛零封双杀过人大,那一年陈彧谦还获得了新国辩最佳新秀。那是我来人大之前,而我在看过比赛之后的结论是,无论是陈彧谦还是余宝蓝,都比我强太多了。在本届比赛陈彧谦也是场场佳辩,一路大比分,领跑佳辩榜。赵杨说,我的接质询状态好于其他三个人,所以我打一接陈彧谦的质询。我说老实话,我并不觉得我接得住。从那年新国辩的表现来看,我认为很难有人能保证接得住陈彧谦的质询。事实上在比赛中我有很多问题的确没太接得住。
由于时间紧迫(只有不到三个小时备赛),我又没想好怎么写稿,于是我决定先去看看另一场半决赛澳科打清华。听完双方的立论和首质,我觉得清华已经稳了,不过清华的立论和我们设计的一些攻防有冲突,没法用他们的思路。我只好回去继续想怎么写稿。过了不多时宋铮回来说,他认为清华的局面有点危险。我很难想象郑博中和刘祺在场的情况下,而且那个立论在我看来很清晰的情况下,如何会局面危险。宋铮认为清华后半场的进攻方式是逻辑拆解,而只有全神贯注地听,才能勉强听懂。这也许在表达效果上不会被评委认可。最终清华真的遗憾止步,我大受震撼。不过震撼之余我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因为当时时间已经是晚上7点34分,而我还不知道一辩稿如何写,比赛时间是晚上8点整。于是我向赵杨求助。赵杨说,你要不然写散文吧。我说,那我可真写了啊?赵杨说,写呗。于是我开始胡写。因为时间紧迫,当时我们四个人几乎是各准备各的,来不及考虑配合的问题了,到了7点48分,也就是只用了14分钟,我就糊出来了一篇1168个字的“立论”。甚至没让赵杨看看,我就发给宋铮让他去找海南大学打印去了(是的,海南大学带了一台打印机,被我们白嫖了好几轮,感谢他们)。所幸的是半决赛有五个评委,所以当我们火急火燎踩着八点赶到会场的时候,上一场还没述票结束。我们又缓了十几分钟。然后上场。
比赛一晃就过去了。二三四辩打的东西都应该打,但是和对方的定义分歧也是一个必须尽早处理的问题。在当时,只能自由辩的时候打了。思前想后我还是觉得我得做点什么,如果一定会输,起码我要拼一下子。于是我和宋铮说,你告诉她们俩,一会自由辩我先打,我打完会让麦,你们再打。这是一个我在之前和他们的比赛以及模辩之中从来没说过的话。这个话我在温良的时候会经常说,不过在人大没说过。一方面是因为我的技术水平并不显著比他们三个高中时候就已经有很好成绩的本科生强,银卡赛的选拔他们通过了我没通过就是一个例证。另一方面是因为这个话多少有点以年级压人的意味,但我和他们的相处模式并不是学长和学弟学妹的相处模式,反而更像是同龄人,所以我在说之前觉得这话其实不一定会奏效,反而可能招致他们的反感。但事实上我的队友比我想象得要更信任我,他们马上就接受了我的要求,让我一个人打了44%的自由辩。我非常非常感谢他们信任我。
打完之后我的感觉是输了。一方面是因为我们自己的东西没展开(一定程度上是因为我们并没有统一口径),另一方面是因为我们对中山大学的反驳没有打透。我自由辩打的东西,我相信是必须要打的,但,是不是打了就能赢,很明显还是有很大距离。宋铮的判断是,不管输赢,以我们的准备程度已经不能打得更好了。我问赵杨觉得怎么样,赵杨说感觉有点悬,因为后半场打定义太多了。赛前赵杨曾经嘱咐我,千万不要在自由辩执着于攻防,要重点推内容。不过我当时的判断是,定义攻防不能不打。中山大学对沉淀的定义是交互,因为化学反应的沉淀就是通过元素交互析出固体。我说这不就是说,要彰显价值,人总得干点啥吗?把“总得干点啥”定义为沉淀,这不是定义代替论证吗?我和赵杨说,这个攻防我觉得不能不打啊。赵杨说应该早打啊。我带着一点牢骚说,早一点没我的环节不是?赵杨说我应该给后面递攻防,但是我其实怕递攻防反而干扰他们的思路,之前我在别的比赛试图递攻防,也被明确拒绝过。我自己被递攻防,也很容易脑子乱线。总而言之是没递。
听述票的时候我们都很紧张,虽然印象票领先一票,但是很明显台上的各位评委脸上都写满了“我会分票”。一个我最没想到的事情就是,好几位评委夸了我那个14分钟速成的一辩稿……甚至有评委说是本届比赛目前最好的一篇一辩稿。看起来评委的审美有时候真的很难预测。听完述票也没听出来究竟哪个评委最终投给了哪一方,于是回到台上紧张地等结果。说是紧张地等结果,其实我当时应该已经蔫了,因为我感觉到会以一票之差输掉,虽然这个结果我其实早有所料吧,但真的面对失败还是会感觉到抗拒。但最终一个评委跳了后两票投给了我们。我们就这样侥幸赢了。而我甚至侥幸地凭着这篇稿子拿了佳辩。
结果公布之后陈彧谦和余宝蓝笑着向我们表示祝贺,并且极力夸赞我打的好,这让我非常非常惭愧。一方面是这并不是一场五五开然后评委恰好投了我们的比赛,我认为这就是一场内容没展开攻防没打赢然后因为运气好侥幸赢的比赛(看分数走势就能看出来),所以我其实并不觉得我打的好;另一方面是,我自问如果中山大学晋级,我能不能对他们抱以同样饱满的情绪去祝贺他们?倒不是说我输了比赛会抱怨对手,而是说,我会情绪低落,很难保持饱满的情绪,保持兴奋的笑容,去祝贺他们。我能从中山大学的朋友们的笑容里感受到真诚而不是客套,这让我无地自容。
王秋实后来跟我说,他观察到许多队伍在夺冠的途中,都会有某一场比赛在明明当输的情况下遇到意想不到的跳票,他把这称之为“竞技之神的眷顾”。但我是个唯物主义者,我不知道这个事怎么解释。不过我觉得如果没有侥幸,中山大学更有能力夺冠,这样看来,这个侥幸应该和最终结果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说到比赛之外,我觉得认识了中山大学这些朋友,于我而言是更大的收获。因为这些人都是当年我在视频里看到的人,能和他们交手,和他们成为朋友,对我而言是一种荣幸。
五、“风云雷电任叱咤,一路豪歌向天涯”
尽管赵杨在决赛的小结以“踏平坎坷成大道,斗罢艰险再出发”结尾,但我认为明显“风云雷电任叱咤,一路豪歌向天涯”更符合他的人设。恰好我们住的地方叫天涯小镇(奇怪我怎么也开始玩烂梗)。
赵杨星宇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第一次打新国辩的时候就成为了辩论圈的现象级明星,我对他的最初印象来自于他打山东大学的时候在结辩说的那句:“按照传统辩论点到为止,我们已经赢了。”当时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会坐在他的身边打比赛。他在新国辩先是因为狡黠的笑容和敏捷的攻防被称为“狐狸头子”,后来又引申出辩圈玲娜贝儿(这次比赛中的一天赖长生师兄来看我们,给他带了一盒玲娜贝儿铁盒的软糖,在我们的强烈要求下赵杨和这个铁盒拍了张合影,但他不叫我们传播)。在这次比赛过程中,基本上他走到哪,都会被一群人围上去拍合照,要签名。赵杨从来也不会拒绝,也不会着急,总是从容不迫地配合人群。我在三亚这五天,见过他最休闲的衣服就是最后一天穿的POLO衫,但下半身依然是西裤皮鞋。平时他上场打比赛就穿马甲加外套(胸口塞一个口袋巾,身前坠一条怀表),不上场打比赛就单穿一个白衬衫(有时候会像漫画一样在身体正中间拄一把雨伞)。无论是站着还是坐着,永远是腰板笔直,以至于我们来的第二天早晨看见他在前台办入住,远远地就能从背影的身形认出他来。五天以来我只见过一次他偎在沙发椅里,但时间不超过五分钟。我们最后一天中午在外面和中山大学以及张源学姐聚餐,他吃了一些鸭子,这是我头一次见到他吃水果以外的食物。虽然他说牛油果沙拉的传闻是三人成虎,但和他实际接触只能让人怀疑传闻是真的。很多人提到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优雅,但优雅可能产生距离感。实际上赵杨是一个绝好相处的人,而且是一个说话直白的人,还是一个善于social的人。尽管每天都西装革履,但他并不严肃,反而时刻都在笑。他也喜欢讲笑话,很多时候你能明显感觉到他在玩梗,只不过他玩梗可能不是很好理解就是了。他对于年龄很敏感,每次我提到“老的”“小的”的时候,他都会故作生气发出尖锐爆鸣。和他进行简短的交流,就能收获充足的情绪价值,还有一些实质性的指导。一句话,他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
正如我刚才所说,我从来也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我居然能坐在赵杨星宇身边打比赛。这件事在决赛实现了,或许这是对我来说最圆满的要素之一。
赛前谢老板发来了很多新的建议,还有一段感人至深的祝福。
在决赛这一天,杨一卉作为社长,高风亮节地放弃了决赛的上场机会。于是最终我们保持了与八进四同一道题目的同样的阵容。只不过辩位做了调换。赛前我建议赵杨打四辩,因为在那样一个有五千人的大体育馆环境下,四辩的总结陈词也许要更加瞩目一些,而且对方的四辩也是一路佳辩的全程最佳有力竞争者,赵杨打四或许优势更大一些。但赵杨说他不适合打四,于是最终他和孙可嘉交换辩位打了三辩,并最终在比赛的盘问环节实现了博得满堂彩的绝杀。
决赛的过程没有什么可说的,除了我以外,大家发挥得都比八进四要更好。这话倒不是谦虚,而是确实更好。语言难以形容,等出视频了你们去看视频吧。之所以我发挥得不好,可能还是因为紧张。我在台上感觉到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对辩,一眨眼就到了自由辩,一眨眼就到了结辩。我感觉我的结辩比八进四其实讲得更顺一些,立意也更高一些。但是我一抬头还剩一分钟,再抬头时发现时间已经用完了,而此时我最后的高潮还没讲。于是我只好匆匆结束了发言,最终的基调落在了对对方的遗憾之上。据宋铮说感觉还好,不过我还没看到视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还好。在这段结辩里,我在第一段致意了我本科的恩师杜老师,在第二段致意了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从这个内容上来说我确实是有一些自出心裁的想法。谢老板帮我打磨修改了很多内容,王秋实提了很多想法。恰恰也是我在山东大学阶段和中国人民大学阶段我在辩论上的领路人,帮我完成了这一篇结辩的最终形成。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甚至构成了两重致意。幸好,这些内容其实都讲出来了。
六、“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打完比赛之后,杨一卉说她要复习一遍《如有波涛如山》。我说这是什么?她说你居然不知道吗?这可是纵横思政教材。于是我找出来一看,是名媛学长在19年世界杯人大夺冠的时候写的队史和赛记。其中有些故事我隐约听说过一点,大部分我是完全不知道。如果用我决赛结辩没讲的价值来说,那可真是“今人不见古时月”了。
比赛结束之后,回到休息间,发现张源学姐给我们买了一个大大的蛋糕。张源学姐这几天一直和我们待在一块,帮我们讨论,甚至还在赛前给我们买了三明治和水。真的非常感谢她的帮助。后来和老王聊天的时候才知道,张源学姐是研究生才开始打辩论的,结果这么快就成为了世界杯冠军结辩。学姐在跟我讨论结辩内容的时候,讲了很多历史的内容,我以为国防科大也有一个类似于人文学院的专业,结果老王跟我说她是工科生。这令我感到更加吃惊了。
在一切都结束之后,我回到酒店,狠狠地洗了个澡,给赵杨发了一条感谢的信息:“学长,我想说句心里话,我非常感谢你给我这次机会。我知道我发挥得也不是很好,能说道说道的结辩都是写好的稿子。我发现很多事情确实亲自体验过才知道深浅。比如说在这种比赛我会发现,就是很难打出我自己满意的效果,即便平时能做到的反应,能打出来的攻防,到了这样的比赛场合可能也很有可能打不出来。在这次比赛之前你也没和我打过比赛,在可选项这么少的情况下你愿意相信我,给我一个位置,而且来到这边之后能让我打满每一场,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
他回复了很长的一段,最终说的是:“尤记得我刚刚加入纵横时,也是在新国辩大赛期间遇见了我未来几年的这批队友。那次旅程实打实地改变了我的博士生涯,也坚定了我回报纵横的念头。这么想来,今天或是一种传承。因此你若是真的感谢,自不必谢我。就请你在纵横的未来几年里多多提升自我,亦多多助力可嘉他们吧。祝安。”
虽然说我传承他就好像和奔波灞说你去毒死唐僧师徒或者我打宿傩一样,但是我一定会谨记这句话。我会尽我所能地,帮助和见证孙可嘉、杨一卉、宋铮,还有纵横的年轻辩手们,成长为一个个独当一面的成熟辩手、知名辩手乃至于传奇辩手(也就是成为我的靠山)。
孙可嘉说,报答是一个比成就更有力的动词。恰是如此。因为成就无法形成传统,而报答可以。这种报答之心就像头顶的月亮,旧的故事我不曾亲历过,新的故事我正在参与中。连接着新的故事与旧的故事的,是同一个传统,同一个谱系,是一种相同的接受了机会、选择和信任的人的报答与回馈的拳拳之心。这不正是“今月曾经照古人”吗?真好,我也把没讲完的价值用出来了,致敬传奇留名员(x
“道之所以是中华文化的精髓,不仅因为它是核心,是根本,而且因为道总有无限的生命力,有着跨越时代和超越时代的穿透力。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我们与五千年前的祖先不仅头顶同一片天空,而且心怀同一种天道,被同一种文化所塑造,被同一份血脉所凝结。”
七、“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
其实打完比赛,看到印象票,乃至于最终夺冠,整个过程我都没有任何感觉。在那样一个声光电强烈闪烁的场景下,在那样一个聚光灯汇集的时刻中,我感觉到十分抽离,或者说,不真实。金色的雨下下来的时候给我吓了一跳,因为我们当时手捧着奖杯,两边突然就砰的一声像大炮一样。
我在人大纵横最重要的队友,董欣怡和翦音志,他们当时正在被校赛折磨。在得知我们夺冠的时候,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牛逼”,平静得仿佛早就知道了结果一般,然后就开始研究拉我打下一个比赛(太过分了!)
温良群里在出印象票的时候就开始开香槟,给我吓坏了。这一天恰好也是张嵘森的生日,本来我打算既然到了海南就陪他过来着,但比赛强度和我们走到的终点都远超出了我的预估,结果就错过了。不过打我们那场张嵘森拿了佳辩,含金量upup了。
我终于感受到了一点什么的时候,是褚给我发来那张大屏幕上我在抬头看着金色的雨的瞬间的时候。我说我没哭,褚说她哭了。我完全懂。不过我今天身上打到的聚光灯,其实不过是赵杨身上反射的光。未来的那天褚身上的光,将会是属于她自己的。
我再一次感受到了一点什么的时候,是听见王秋实在他拍的宣布赛果的视频呐喊的时候。王秋实说他以为自己的辩论生涯可能很久都不会有什么波澜了,结果一年之内,国防科大给他下了一次金色的雨,我给他下了一次。其实老王自己下一次很容易,来人大读个博士就行了,肯定能下(x
我进一步感觉到了一点什么的时候,是赵杨回复我的感谢的时候。那时候我忽然感觉到,“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停停,这个感觉不太对劲,应该说是那条彰往知来的路延续到我的脚下的感觉。
我最终完全感受到了那种情绪的时候,就是在飞机循环着刀郎版《敢问路在何方》的时候,当他唱到“你挑着担,我牵着马,翻山涉水,两肩霜花。风云雷电任叱咤,一路豪歌向天涯,向天涯”的时候,我心里想:
这一条路,我走了整整八年了。
往期好文
排版|陈璐瑶
审核|黄纤雅 李楚娴 许纳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