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王光乐「空房间」
王光乐个人项目“空房间”开幕当日,艺术家、舞者与观众共同呈现了一场复调表演。
王光乐
“空房间”
时间:2024.12.12-2025.01.13
地点:蔡锦空间
“搬家的时候,一个空房间的作用因为物件的剥离而显现:不是承载物质,而是承载故事。
我们适当的把房间腾空,等待新的故事上演。
房间里的故事总在以不同的形式展开但内核不变——故事里的事,说是就是,是也不是。
[项目过程中,蔡锦空间]从一个展场转换成公寓的两居室,观展者进入的展场因为空置而变成了客厅。观展者进入的展场因为空置而变成了客厅。一窗之隔,非开放的卧室和办公室正在上演一场情景舞剧。舞蹈与日常行为平行发生,舞者的即兴与观者的预设合为复调。舞者们主随客便,客人们宾至如归,观看与表演混合成为一个沙龙,这个剧目正是对观看剧目的观看,互衬表演与日常行为同为高光时刻。”
—— 王光乐
表演:陈梓豪、陈佳欣、南丁、田凯、王景梦林、肖淇心
摄影:尤洋、DIDI、阿能、蔡锦
绝对艺术邢宇会客厅——对话王光乐
邢宇:
时隔两年又一次在蔡锦空间举办个人项目,和之前相比,心态是不是有很大的变化?
王光乐:
没有太大变化。上次做《红磷》时虽然背景是疫情,但我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恰好疫情赋予了《红磷》项目新意义。我本想的是从我对绘画在平面上的痕迹理解开始,到易逝的火花才是艺术的本质结束。没想到很多人对这个项目的体会是寒冬的微光。但我根本没有在那个情境中去开展这个项目,我是按照前两个意思来筹备进行。我当时的心态并没有在疫情时低落,只是专注于做我的关注点。
这次情况更加正常,年初蔡老师就给我排档,当时我并不知道如何做!今年在外面做项目很多,在香港、首尔、西安,直到九月西安南山社的《念船》项目结束,我才发现自己已经透支,开始聚焦想蔡老师空间这个事。因为《红磷》当时影响比较大,所以我并不是从艺术层面考虑内容的一致性,而是考虑水平的一致性,它必须提供一种特殊的感觉。正好今年我与现代舞剧《500英里》的剧组舞者有合作,我想到要不做一场表演,以舞台剧的形式,可能更有意义。
邢宇:
更换一种形式。
王光乐:
更换形式能调动以前观众对我理解的感知,但也可能是破坏,这种方式对我是挑战。我过去是一位物质媒介艺术家,无论使用绘画还是其他方式,操持的都是第三媒介。然而舞者是用身体,他们不需要其他东西,肢体就是语言。这次我没有动用身外的东西,从我们局外人的角度来看,我像是策划者,又有点像导演。
邢宇:
这次项目名为《空房间》,开幕当天我看视频发现楼道里挤得很满,这标题和现场实际情况相比好像有新的意义。
王光乐:
《空房间》这个名字是这次舞蹈的编导陈梓豪起的,我带他来看空间。我认为舞者的舞蹈动机是由某种情绪引导的。他给出名字,我认为舞蹈在我这里占的分量很重,如果从“空房间”可以带出感觉,我就用这个名字。我需要顾及表演和观看两个复调的线索,我自己要讨论的是主体与客体的关系,这个关系在我的绘画里一直在讨论。绘画从主客体关系来看,只是形式化处理,偏本质主义。这次因为有舞者进来,也就有了故事,变得有血有肉,其实内核是一致的。所以我并没有一定要按照我过去绘画的方式,比如中性的词语、日期这样来命名。我干脆让他有故事性,变得更感性,所以我采纳了《空房间》这个题目。空房间的直接含义是观众来到的展厅是空的。陈梓豪给了我一些预设,这是他的赠送。关于这个展览有一段文字阐述是我自己对空房间的经历,比如搬家完成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会有空缺感。比如你去某地的酒店里住了几天,告别的时候会有一种失落感。因此我也挺喜欢《空房间》这个名字,我是沿着这种感觉继续进行这个展览。
邢宇:
我认为这是从一个主体剥离客体。
王光乐:
确实有这种感觉。作为个体的具体经验是我要去唤起的。但更多的是一般的主体意识让我们能辨认自己。我们搬家时,并非承载物质,搬家似乎是用车把物质运走,运走的是具体的个体物件,但在你的记忆中,都是在这些作为对象的物件身上发生过的故事。这些故事无非七情六欲、爱恨情仇,是属于大家的故事,因此舞蹈本身的戏剧化有一种概括能力,它让这种情绪与大家共通,我就让它更丰满,感性要素更多。
邢宇:
将空房间变成舞台,观者会自己带入各种角色。你认为当人流散时,房间重新空下来,是否会形成宾尽主欢的效果?
王光乐:
所谓没有不散的宴席。在家里宴请客人,如果客人已经尽兴送走,你把东西都收拾完毕,还是会剩下一些感怀。会有一丝落寞的感觉,仿佛时间已经过去,刚才的兴奋反衬现在的空寂,整个人会有这些情绪的变化。
邢宇:
你认为这次搭建舞台和戏剧语言呈现时,与绘画最大的不同在哪里?
王光乐:
最大的不同是舞蹈是肢体的直接语言,绘画是肢体语言留下的痕迹。
我接触这波舞者是与他们合作了《500英里》这出音乐舞剧,24年6月首演在鼓楼西剧场,我的职务是视觉总监。这个合作的缘起是主创陈梓豪看到我为画廊周做的《白盒子》这个公共作品。当时他已经有《500英里》这部剧的剧情,而《白盒子》给了它一个形式。这也让我第一次接触到了舞蹈,当我近距离看到舞者们的肢体语言时很震撼,他们问我怎么样?
我说我的心率比你们还快,我观察到他们时非常触动。我们已经习惯日常的肢体行为,他们的每个动作让我感到自己对身体的陌生。我在这里发现身体语言表现力非常震撼。因此我希望将舞蹈作为新项目的新媒介。我邀请他们时,还需要回到我对艺术的理解,艺术是无形的,无论我是正在画画的画家,还是过去制作的装置作品或者策划,都需要回到我对艺术的认知。特定的空间需要特定的媒介,一旦有机会,我就会将媒介展开。如果我只有一个工作室,那我就好好做一个工作室艺术家,我就会更依赖于一个平面,好好画画。我对艺术的理解受观念艺术的影响,以观念为核心,遇到不同的场景和空间,再去赋予它形式。这次打破了常规的台上台下的舞台,但也不是没有舞台,而是用窗户来做出一种非常规的分隔。这样就提供了一种特殊的观看,是一种可近可远、可聚可散的观看距离。
邢宇:
我认为观看完空房间里发生的故事后,每个个体的感受都不同。物质不断的塞入,再剥离,就像我们刚才聊过的这些东西,最终回到空房间,用戏剧的形式表达。这里面是否有西方荒诞主义戏剧的意味,他们可能在探讨生活的无意义,或者说生命,或者我们回到当代艺术展览本身的语境下,它的本质是什么?
王光乐:
舞者在封闭空间,观者在展厅,作为一个舞台搭建者,我的第一关注者是宾客——被展览邀请过来完成展览的这些观者。因此这仍然是主体与客体的关系。我希望通过表演与观看的复调关系让观看表演的人意识到日常的观展行为本身。
观看者有预设,表演者却在即兴,这两者的关系互衬出观展和日常行为。两个人坐在这里聊天或者是穿过马路的日常行为,是值得珍惜的。表演受到观看的影响,观众也接受表演者的情绪。展览是一个整体,这些明星级的舞者被我压缩到两个封闭空间,这类似于把子弹压进膛里,他们必须非常强大才能够反衬出我要的主题的强大。因此我通过将他们压缩在居室里,告诉观看展览的人可以照镜子,反射日常的高光时刻,不要太区分表演与日常,我们日常的时间段里时刻都有可以聚焦的表现点。它象征生活的不同阶段,甚至是每天的情绪的高低,作为日常的表现,我认为很重要。
这个舞台只可以在蔡锦空间中形成,蔡锦空间的区域划分,展厅是L型了,它的功能区和起居室,展厅里的一台机器形成的特定气氛引发了这个创意。如果我们将这个搭建挪到巨大的画廊,我认为这完全没有意义,没有必要复制这个东西,它仅存在于这样的空间结构里面。我过去创作作品的思路与此相同,无论是平面绘画还是三维作品,我都在考虑人与空间、作品与观看的关系,这是一致性的。
邢宇:
因此最终仍然离不开对空间的理解。
王光乐:
我很了解蔡锦空间的结构,因此最初我考虑好了这个展览的形式。就是要把平时不开放的卧室和办公室都用起来。但是内容是什么,我一直也不知道。我有两个选项,一个是一出舞剧,另一个是行为表演。行为表演上我求助过戴陈连,他很替我着急,但是我们合作的时间不允许,因此我回到舞者这个线索。
形式已经确定,然后是考虑表演发生在哪里。窗户是双向的,也可以让舞者在空间里演,让观众进到办公室和卧室来看。我想的还有一个具体问题是蔡老师的卧室,她说只为我开放,我把它开放给那么多陌生观众,会对她不太友好。最后的决定要考虑到所有外部条件约束,所以我就对调了这个关系。
通过简单调配整个空间,让观者对空间有陌生感,这是我首先需要完成的事情,因为这样才会调动和打开观者的感官,否则这件事情就会变得无趣。还有那台机器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符号摆放在那里是不能无视的,它无法搬走,只能将它转换为另一个东西。上次在《红磷》项目中我搭建了一组画框将其包围了起来,因为人们看到一摞画框就忘记了机器,所以那是机器的消失术。这次我将其转换为另一个东西,就是让它晾在那里,在对面墙上用大字报的红色字体给它有一点早年社会主义的年代感,让它来映衬今天的故事。
邢宇:
我认为这似乎有一种另类的历史语境,空间里包括舞台关系以及历史语境。
王光乐:
机器见证了多少代人,它是这个空间真正的主人。人是会流动的,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你搬进一套公寓,你会设想前面居住的是谁?因此,空房间的称呼并非物质化描述,它类似于我们谈论的房子和家的区别。空房间类似于家,因为家中必须有人,所以暗示人空缺。他表达的是房间,实际上空的是人没有在的感觉。
邢宇:
这次项目达到你个人的预期了吗?
王光乐:
效果上超出预期,现场也与我的预测不同。舞者没有完全被窗户分隔,最后来到观众区,我并未考虑过这件事情。最初我并未表示他们不能出来,只是表示你们在这两个封闭空间。即兴的舞蹈是情绪性的,这个对观众是很好的效果。但他们出来对我关于展览的阐述有一个小小的破坏,但无所谓了,我不太想分清这两种种情况了。另外,这里与我自己布置的静态展览或者绘画不同,这次我操控的是一群有血肉的人,因此我会尊重他们。而且为了表演区的聚焦,我把屋外的灯压得比较暗。我的本意是屋外也要亮一些,但那样室内就会弱一些。大家可以在观众区观看,也可以不观看,可以喝酒、交际聊天。既可以关注周边人,也可以关注自己。这可以是客厅,也可以是邻居。你引进你的故事,我来处理我的事情,这都没有问题,我的本意就是这样。
后来,观众也给我很多反馈,有一些简单的话让我很有感触,例如一开始是看别人,最后是自己这样的话。舞者确实太吸引人了,大家都是满地盘坐或爬到台阶上看,看着看着就会有一种自我审视的东西出现。也有联系到我之前的作品反馈,例如空有点像传统的空山,把山看空的空是动词意思,这样就回到我比较形式化的抽象绘画,形式极简,内核还是观念化的,用观念来打破一些外观,这是对我了解较多人的反馈。当然更多的是关于这场演出,给他们的情绪带来的愉悦,这才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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