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晨练时，碰到三十年前的老同事姜苏，一边散步一边闲聊。
聊的，自然都是如烟往事。
姜苏提到我当年写过的一篇文章——《沈二拳大战张一刀》，一下勾起我诸多回忆。
沈、张二人，都是与我年龄相仿的同事。
沈二拳，真名沈寿荣，政治老师。个子不高，精瘦，轻声慢语，见人总带三分笑。
张一刀，真名张玉明，英语老师。短小精悍，跛脚，高颧骨，讲话喜欢挖苦人。
当年，我们几个年轻老师经常聚在一起喝酒。
张玉明说：“沈老师，你应该改个名字。”沈寿荣问：“咋的啦？”张玉明说：“你这名字，不吉利。”沈寿荣笑道：“你名字才不吉利呢！”
“我说的是真话。”张玉明一本正经说道，“淮安话中，‘沈’和‘损’同音。沈寿荣，意思就是‘损寿又损荣’。”
我们听了，大笑。
沈寿荣气得下颌直颤，无言以对，只有怒目而视。
末了，吴老师说：“玉明这话，还真有几分道理呢！保国，你给沈老师重新起个名字。”
我说：“沈老师是从大兴中学调来的，干脆就叫沈大兴。”
“哈哈哈，沈大兴！”
“沈大兴！哈哈哈！”
又是一阵爆笑。
沈寿荣当即摔了筷子，对我怒道：“姓张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我解释道：“只有名人，才配用姓氏加地名来称谓。比如，唐宋八大家中的柳宗元，出生在山西省河东郡，世称‘柳河东’，又因为被贬到广西柳州，后来病死在柳州，人称‘柳柳州’。”
吴老师说：“‘沈大兴’这名字，叫起来响亮，听上去大气，比‘柳柳州’顺口！”
众人附和道：“沈大兴，真好听！”
沈寿荣怒道：“哪个再喊我‘沈大兴’，我就跟哪个翻脸！”
那天之后，年轻老师都叫他“沈大兴”，也没见他跟谁翻过脸。他听见“沈大兴”，就别过脸去，假装没听见。
后来我想：假如沈老师当时不动气，或许大家叫几声也就过去了。他越是在意，别人越觉得有趣，如同“禁区”能够激起人的窥探欲是一个道理。
渐渐地，老师们忘了沈寿荣原名，直呼其“沈大兴”或“大兴老师”。
此后，沈寿荣对歪曲其名的张玉明恨之入骨，两人对面不啃西瓜皮。
张玉明是刀子嘴，但是，绰号“张一刀”并非源自他的说话刻薄。
我调到袁集中学时，张玉明的老婆已在校内开了一个小店。每到课间，学生涌向小卖部，袋子里的钱就像自来水似的流进店里。
教务主任也让老婆在家摆了一个货架卖学生用品，以此减轻张玉明小店承受的压力。
张玉明向校长告状，校长说张玉明没办专卖的权证，学校不好干涉别人的合法经营。
于是，张玉明亲自上阵，提了一把菜刀，一瘸一拐地来到主任家，一刀砍倒了货架。
“张一刀”雅号，从此风靡全校。
张玉明走路的步伐，似乎也正规了许多。
话说一天早上，张玉明去教室辅导学生读英语。
按照惯例，早读课只安排语文和英语两个学科。教政治的沈寿荣却先入为主，正让学生预习新课文——《我知我师，我爱我师》。
张玉明站在教室门口，对沈寿荣说道：“沈大兴，你咋跑来了？出来，给我上！”
全班鸦雀无声。
沈寿荣握着教本，不紧不慢地走到张玉明面前，突然出拳，咚咚两下砸在张玉明的脸颊上。
张玉明口鼻流血，仰面倒地。
教室里一片惊呼。
沈寿荣一战成名，“沈二拳”替代了“沈大兴”。
自此，沈寿荣见人总是虎着脸，说话声音也提高了20个分贝。
不久之后，我停薪留职下海经商。等我上岸，就调进了城里。
对于《沈二拳大战张一刀》的文章，我没有一点印象。
我问姜苏：“你怎么晓得我写过那文章？”
姜苏说：“当时发表的题目就是这个啊！”
其时是九十年代初，还没有互联网，我更不记得发在报纸还是杂志上了。
人生会有多少事，如此无声无息地消失于记忆之海呢？
如今我得知：2019年，张一刀术后五年死于肝癌；2023年，沈二拳术后三年死于胆癌。
天堂里没有恩怨是非，但愿两位“肝胆相照”的同事，能够相逢一笑泯恩仇。
忽然就想起明人杨慎的词句：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人生如旅，过往皆成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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