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阿汤的前几年身心感觉总是非常愉悦的;可是当我自己练习久了 (十年之后),关于各种阿汤“如何优秀”的感觉逐渐地就不再是自己亲身的感觉,而变成某种在脑子中的信念了。颇有一段时间,我并没有察觉这两者之间的差别 (鲜活的优秀vs笔墨的优秀)。一个让人发生了这么大的身心转变的修行方法,一个让人每天5点多背个垫子跨越半个城市去追求的的练习,一种走遍了世界铺开垫子打卡过各种不可思议的地方,一种作为写作题材分享了这么多年的东西..怎么可能不是优秀的呢?
恰恰是这个时候,我可能已经深陷于麻木之中了;阿汤的“优秀/好/有益”曾经是活生生的身体体验,后来不知不觉中这些则变成脑中抽象的概念和信念了。我知道并不是所有阿汤练习者都和我一样,但是我猜测近年公开和沉默中拉开与“传统”阿汤距离的前辈阿汤练习者们肯定也会有人有类似感受的吧 (“阿汤一哥”就有,点这里);我理解很多练习者可能距离序列中精进位置的潜力还有很多,但我也很好奇那些达到自己身体潜力 (对每个人都是迟早的事儿,和身体必将死亡是一个道理),All都coming之后的咖们还会有怎样的新鲜体验?
当“初心”不再...很多时候我们用了不同的语言说的事情是其实是一样的;“初心”这个词儿来自禅宗,我说“谦卑”其实说的也是一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在经历当下时,拥有一种“不知道”的勇气。这种“不知道”,我觉得是应该是所有修行的第一原则:愿意放下确定性,敢于承受开放性所带来的不确定的焦虑。只有通过打开自己的头脑和心,我们才可以再次体验到当下或“见证此刻”的经历。
阿汤的好我曾经亲自体验(并对一路帮助我的老师们身怀感恩),但是现在阿汤练习的好,现在的我...我不知道。
只有“不知道”我才会回到瑜伽之路的初心;练习对我来说,我是来“学习”;而不是来“做”;做只是重复了又有多一遍而已,而意图重新定位为“学习”,才真正助我找回久违的“新鲜”感。
费登奎斯说:“学习时,不要有必须要正确的意图,不要想去做好或做到满 意,不要急,因为这种态度会制造混乱; 学习要慢慢进行,使用的力量不要超过你需要的力道,宁可用更小的力量” (引自《The Elusive Obvious》);他的方法是“动中觉察”,为什么他说“觉察”?觉察是什么?和意识有什么差别?他说你可以意识到你正在吃东西,可你觉察到你是如何咀嚼的了吗?觉察到你如何吞咽的细节了吗?他说他非常熟悉回家的路,熟悉家里的环境,但是有一天被问上他家楼要走多少个台阶,他“不知道”;之所以太熟悉,所以他没有“觉察”。
我看到这一段,就好像忽然感觉喝的这个水....感觉很新鲜,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一直在喝的水已经变得不大新鲜了,曾经流动着的河流已经变成静止的水塘。
在台版的《费解的显然》(《The Ellusive Obvious》的繁体中文译本),写推荐序的台湾咨询心理师/容格心理分析师吕旭亚写了这样一段:
“东方文化中有很多及其精湛深奥的身心修行方法,更有许多训练身体的技法,可是他们都是“上师”导向的学习,不只是有上师提出的近乎真理式的标准,更有极权的教导,在东方身心灵的传统里,极力颂扬师傅的高妙,理性化和神奇化,以便让徒弟们放下尊严,进入全面臣服的学习状态。这样上对下的上师式学习遍布东方灵修的传承中, 而东方的身体工作也无一例外地与这样的灵性传统结合:东方传统的身体工作,老师所提供的身体动作/范本, 即是理想的身体/动作,必要以流汗苦撑,艰苦卓绝,方可成就。可是费登奎斯的“动中觉察”的哲学反转了学习的主体,他说:做你喜欢的事儿,就是正确的。我(老师)在这里不是告诉你该做些什么事,而是至少要求你:“你应该知道你在做什么。” 对他而言最舒适,最喜欢的事儿就是对的,正确的事儿。这与我们习以为常的相信专家,相信上师,以外在的标准为皈依的学习方式迥异。”
自己成为学习主体这个过程很令人兴奋;我因此再次地爱上了阿汤,进家不再是回家必经的过程而是观察自己身体是怎样迈步走台阶,台阶有多少,迈步有几何,吃饭不再是咀嚼和吞咽而是觉察自己用哪一侧的牙齿,又如何吞咽.. 这些比喻的意思是Ekam你可以觉察到什么?Devi你可以觉察到什么?而不是Ekam吸气抬手臂,Devi前屈的动作和身体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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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妙的是在阿汤之动中学习和觉察,令人感觉更加有“活力”;而身体我们从来感觉不到的部位,也开始一点一点地有了感觉。
“觉察”的阿汤之动需要对练习的意图和理念进行调整,才能再次找回敏感并获取新的神经系统学习技巧。刚开始练习阿汤的时候,我们在瑜伽垫上打磨过类似的技巧- 它会告诉我们什么时候激活,什么时候放松,什么时候退出,是要加重呼吸还是让呼吸更轻柔等等等等。这个过程就像我们的意识和身体之间的对话,通过这个对话让身体展示出动态的活力和内在隐含的疗愈潜力。但是阿斯汤加瑜伽的练习日久天长之后,逐渐叠加的动作的复杂性和追求动作的企图心 (很多是下意识层面的)会埋没很多身体的细微感受。但是当我们再次把阿汤练习当作“学习”过程而不是“做”动作的时候,我们会进入一片新的田野。 这个过程有点像雕塑家,阿汤就好像你要把一个石头打造成大概人像的样子,这时候你要用大的凿子和锤子,要用力气重击,一段工程之后石头大致有了毛估估的雕塑的形状;但是当石头有了人像的大致轮廓的的时候,你就要用小的凿子刨子磨具才能打造面部的细节和衣物的纹理,这就是“动中觉察”。
练习瑜伽的时候,我们做很多体位,但是做体位不是为了某种型,只是为了方便我们练习“觉察”, 为了我们打磨感知的敏感。我们做体位就是为了开发在身体上“全天候全地理位置”的觉知,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体从头到脚甚至每一根毛发,可以保持这种感知从第一个吸气到最后一个呼吸无时不在。
这就是真正的瑜伽练习,这种练习相当“我”为“身体”分发活力或者是分发觉知。
真正的瑜伽练习,其实也应该和费登奎斯说的学习过程相近: 他说学习必须是愉快的,也必须是轻松的,要以自己的速度学习。 学习应以“缓慢的方式”进行,慢到可以观察,发现自己的学习速度。 不要因为自己的雄心壮志,渴望成功的焦虑或与他人竞争的好胜而改变自己的学习节奏。 他还说我们不用避免错误,因为“如果一开始就排除看似错误的可能性,很可能也让学习变得索然无味”。 错误也可以是一种选项, 这就是费登奎斯“动中觉察”衍生的人生哲学:一个有选择的自由。
为了确保你感受的新鲜,我的瑜伽练习,也要有“有选择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