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記又一次終結
來的路上,我唯一一次抬起眼
就看見植入電車的光線裡奇妙的飛絮
光是青白色,光的波長是五百納米
可飛絮不能被確切地消解。以一種
近乎背叛的方式,我一籌莫展
向看見鴿子的博爾赫斯揮舞白旗。
回憶一下,中學的一個午睡以後
你有沒有指著那樣的光景為它命名:
丁達爾效應。灰塵傳給我們的殘骸
毫不經意地掠過。我願意稱它們
最自然的不滅遺跡,且巨細靡遺。
無論如何那時候,最自然的午後的陽光
也寬大地、 莊重地投影
我小心地保存著它們的遺像至今。
唉,午後的陽光
不再為現在的我抬起過一次手
飛絮的游動也堅深得如同殘影。只是
我想你也不能相信吧?我還聞到了
又一張無法留棄的映像。那是我的貓
才兩歲大時,一個無足輕重的
彷彿不會終止的午後,那麼遙遠
卻依然刺眼。陽光燻出他的皮毛氣味。
我總是半夢半醒,埋在他的肚子裡,
就可以暫時原諒自己
虛脫得沒有什麼太好的主意。
不斷撞濺的飛絮帶著詢問的意味
挑撥著我。它們總會懸停在
很多次猙獰的框架之內,扮演
溢出塵世的非現實的關鍵證人。
它們總是十分平靜,決不發出
任何聲響。我們何不商量商量,
我說,不需要確認那麼多次——
我終歸是 被執行人
儘管沒有人會希望發生這樣的事情。
這一次感人的夜晚裡,一切
又一語成讖。可我還是執著地痴想
在那裡或這裡的街道重新富有得令人錯愕
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的時候,大家
都在談論的、高貴的「道德」,也就
不至於被我借來,輕巧地用作拒絕的藉口。
請你憐憫,和從前一樣寬宏
輕輕地拍打我。至少不要,
不要再讓我目睹終結的先覺。
我想不再銳利。被馴服,被圈養
生活在日日被陽光燒傷的日子裡。
02
誰的生日
星期六這晚,風還是很大
一陣毫不留情,噤住你身前
說不出口的異想;一陣從你身後
抽走原封不動的緊跟著的時間
沒錯,恰好的時機雪已經下了
你不禁期許它們可以被打磨、被鑲嵌
可以恆而久遠,優雅地裝點那只手錶——
誰送你的禮物。像在每一次抬頭裡存在已久
在種種催促的跡象上不被擾亂,更
不會和你的節奏對視。你幾乎
來不及去幻想,也不能拒絕。這天
雪停了。閃爍的節日好像已經過去很久
是該不緊不慢地穿上外套了。
一個夜晚總該有一個總結,
連行人都那麼少,沒有味道或者
慈悲的大風也帶走了它們。
你看見一種不相宜的偷偷摸摸的惆悵
浮上。是什麼想也不敢想的理由
終於讓你伶俐地忽視了一直以來
纏纏綿綿的畏怯。
這是最好的一次節日,最令人徘徊的夜晚
你怎麼夢遊在路上還看起來那麼堅定。
這也好,至少沒有驚動誰。也似乎
沒有人能指出這種活靈活現的偽造。
別琢磨時間了。假如你注意,白色還沒有散去
可這哪裡成立為一個理由。你聳肩
一切反正會如期到來。令人費解,
橫在地上的野宿者幾乎與你打了一樣的哈欠。
2021年12月25日
東京
03
昨天的電話
(日記)
1
這一定是一個不平常的傍晚。
舉個例子:哪個太陽下,一天到晚
升起醇醇的雲,動也不動。
再打個比方:不可遏止的甜蜜告別以後
果真接到侯鐸的來電。下午五點回家
告訴我,你恍惚的想像——
這聽起來那麼好。樸實的一天
像不會有重量,一切都溫暖
在困倦的語言中展開。
2
我要睡著了,雖然話還沒有終結
這一覺睡得無厘頭。接近於一個擱置的記號
突然地打劫。有數得清的幾次
我在這個夢裡都喊不醒自己
發灰的海面,我目力所不能及
慌張的手還沒有追上,一艘輪船
已經道貌岸然地出航;父親神情肅穆地招手
我在等待,捏著船票佯裝憤憤地推攘
像有什麼從我們頭上閃過。六年
未見的初中同學罵罵咧咧,聽起來
像真的耽誤了一場精制的旅行。
3
說說看?午睡和流浪
是不是幸福的。自己關上
自己,也不至於假充一個詩人
咀嚼生活。假使你真願意
總結出一套推己及人的慣性
是該學一學,在冬天的水泥地上
包容萬有地做夢。
這簡單至極:抱頭閉上眼
全世界的腳步從你枕邊縱步經過
到處都擠滿跳躍的虛構。
4
落地窗所體現的昨天
十分空闊。像馬上要有飛機出航
就經驗來說,一架飛機出航就有一段空想
招搖而過。我們的憧憬自問自答
頑皮地祝頌著這個世界。
2021年12月27日
天氣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