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白玲娟
编辑 | 徐皓羽
排版 | 张靖阳
责编 | 芥末
院子里的樱桃熟了,火一样的红,映红了半边天。樱桃红了,我想外公了……外公是个老头,打我记事起,外公就是个老头,他那么老,好像从未年轻过;他那么老,好像生来只为了当我的外公!
小时候,樱桃是村里孩子们的零食,我家没有樱桃树,吃樱桃总要去别人家,很不方便,好在外公知道了我的心意。
那年夏天,外公在农闲的时候来看我和妈妈,顺带刨了一棵樱桃树,种在了我家院子的东南角。外公告诉我说:“这酸酸甜甜的小东西你妈妈以前爱吃。”于是他就为妈妈种了一棵,后来妈妈嫁人了,也就没人吃了,没想到现在我又喜欢,外公便将那棵长势喜人的樱桃树给刨来了。
那棵樱桃树种下后长得并不好,叶子蔫蔫的,我一度以为它“水土不服”养不活了。外公为了让我吃到樱桃,那段时间,他天天骑着他的“二八大杠”来我家,给樱桃树施肥,松土,浇水……啥都要亲力亲为。妈妈心疼外公就想着算了,外公却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说不想让我羡慕别人。
后来,那棵樱桃树也足够争气,长得很好。秋天,樱桃熟的时候,我一大把一大把地吃,汁水从嘴角溢出来,滴到胸前的衣服上,整个嘴巴都红红的,畅快极了!妈妈看见我那“可怖”的模样,时不时呵斥我,我撒丫子跑着,心情却是雀跃的。倚在门框的外公听见声音,心虚地看着妈妈摸摸鼻子,然后冲我宠溺一笑,纵容着我撒欢。
至今我仍记得那天蔚蓝的天空,太阳下,我和外公的影子,一长一短。只是,长的是我的影子,短的却是外公的日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又到了樱桃成熟的季节。我站在树底下,左手撩起上衣兜,右手扒拉枝叶,挑拣红得发紫的樱桃,想着等会儿给外公送去,不一会儿,我撩起的上衣兜就被塞满了。我高高兴兴地来到妈妈身边:“妈妈,我摘了好多樱桃回来。”妈妈听到我的声音转过头,注视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哽咽开口:“你的外公……病了,挺严重的。”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慌乱了起来,樱桃撒了一地,汁水渗出来,原本香甜诱人的樱桃此时却红得令人害怕。我无暇顾及它们就和妈妈赶往医院——去见那个疼爱我的老人!
我站在玻璃门外看着外公:蓝色条纹的衣服,刺眼的氧气面罩,打着点滴的手臂,他就这样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黄昏下,暗橘色的余晖覆盖在外公瘦弱的身躯之上,他的眼睛迷茫地看着苍白的天花板,枯槁般的手指缓慢地动着,一下又一下,这时的他就像一个无人认领的孤独小孩。我离外公只有几步远,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泪水在一瞬间涌上眼眶,酸涩的情绪几乎将我淹没,这一幕,深深印在了我的心里!
我擦了擦眼泪,挤出一抹笑,小心翼翼地开门,“外公,我来看你了。”我轻轻地开口,又轻轻地走到他的身旁,生怕声响大一点儿外公就会不见了。外公缓慢地转头,看着我,然后笑了,皱纹随着笑容堆积到他的眼角,嘴角,我却清晰地看到外公的眼眶红了!这时妈妈走过来紧紧抓住外公的手,故作轻松地说:“爸,医生说你只是高血压,好好住院治疗很快就会好的。”外公轻轻地拍了拍妈妈的手,点了点头。我紧紧地攥着妈妈衣服的一角,回应似地点了点头,静静地看着没有开口,因为我知道妈妈比我更担心外公!外公取下氧气面罩,拉着妈妈的手说了好多话:他说他种的樱桃快熟了,他说庄稼要收割了,他说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和妈妈,怕他走了没人照顾我们,担心的话语叮嘱了一遍又一遍,说到这里,顶天立地了一辈子的外公像个孩子似地哭了,向来要强的妈妈把头紧紧贴着外公的手,忍不住放声大哭……
第八天的清晨,外公看了眼母亲,又看了看我,看了看周围的人,紧紧握着妈妈的手,把他存了半辈子的积蓄悄悄塞给了妈妈,嘴角向上扯着微笑含着泪离开了!母亲颤抖着说不出话,只是扑在病床上号啕大哭,那个她一生中最爱她的男人走了!直至离开,那个男人给她无尽的爱!从此,妈妈没有了爸爸!
外公在那个一年中最冷的清晨离我们而去,无情的唢呐声透着凉风传到我们每个人的耳中,重重地敲击着我们的心。泪眼朦胧间,我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陪我摘樱桃,逗我嬉笑的外公怎么就没了呢?他怎么就忍心去了呢?我感到了无形的沉重,从里到外的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只是在做梦吧?说不定梦醒时,外公还在我身边。
直到外公下葬,我依然不肯接受现实。外公葬礼结束后的那天晚上,暴雨下了整整一夜,当我再去关注院子里那棵樱桃树时,它已经被暴风雨“辣手摧花”,一大半树叶连带着果子已被暴风骤雨打落,挂在树上的叶子也蔫蔫的,要么瑟缩着,要么贴在树枝上。整棵树如同受到惊吓的孩童,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与活力。看着可怜的,无人呵护的樱桃树,我终于意识到了这一切都是真的,外公真的离开我了。此刻,我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积攒了多天的泪水终于像打开了闸门般奔涌而出。
如今,院子里那棵枝繁叶茂的樱桃树依然硕果累累,为我种下樱桃树的人却不在了。我拽着枝干,摘下樱桃,塞进嘴里:外公,樱桃又熟了,我也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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