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利用去巴西出差的长途航班上的时间,认真研读了王辉耀和苗绿两位博士联合撰写的《大国智库2.0》。该书是十年前两位作者出版的《大国智库》的升级版。读罢此书,应该说是清泉近两年读过的七八本关于智库著作中特别重磅的一部,关键是该书有高度、有深度、有广度、有厚度,也有温度。堪称“五度作品”。
该书有高度,从大国崛起对智库的需求上阐述了智库的独特作用;该书有深度,充分发掘了全球知名智库取得成功的关键要素,进行了深度剖析;该书有广度,对美国、加拿大、西欧、俄罗斯及东欧、亚洲和中国的智库均进行了分析,覆盖面足够广;该书有厚度,确实足够厚,像一块大砖头,内容丰富,41万字,基本上全是干货,且附加了很多图和表;更为称道的是,该书有温度,充分体现了两位作者通过对标对表全球知名智库,以打造中国特色世界一流智库的情怀,该书分享了若干作者与一些外国知名智库的小故事、小案例,有血有肉、有趣有料。
对了,本书作者王辉耀、苗绿博士伉俪系我国著名社会(民营)智库之一——全球化智库(CCG,Center for China & Globalization)的主创始人和联合创始人。CCG于2008年创立,截至目前不过16年时间,虽然是一家年轻的智库,但该智库专注于向全球特别是西方世界讲述中国的故事,以及通过每年举办或参与200场左右的国际合作与交流活动及相关论坛,使得CCG在短时间内获得了全球性的知名度。CCG是迄今为止我国唯一一个进入宾夕法尼亚大学詹姆斯·麦甘(James G. McGann)先生领衔的“世界百强智库”排名(全球最权威的智库排名之一,又称《全球智库报告》)的社会(民营)智库,2021年排名全球第64位。弱弱说一句,自从麦甘教授去世后,该榜单也定格在了2021年1月18日,此后再无更新。2021年的世界百强智库也成了绝唱。
总所周知,美国是全球智库的高地,大家耳熟能详的有兰德公司(RAND)、布鲁金斯学会(Brookings)、美国国际战略研究中心(CSIS)等。《大国智库2.0》这本书几乎用了一半的笔墨来写美国的头部智库。这里,清泉选出个人相对熟悉的美国十家智库(完全是基于个人判断,一家之言),并基于本书的信息以及清泉与美国一些智库交流的情况,谈谈这十家智库在支撑美国全球霸主地位、美国思想和软实力提升等方面各自做出的突出贡献。
1. 布鲁金斯学会(Brookings):在肯尼迪政府“新边疆”、约翰逊政府“伟大社会”、“高边疆”(太空领域)以及里根政府“星球大战”等美国重大战略和政策的提出上做出了原创性贡献;新世纪以来堪称奥巴马政府的“影子内阁”。
根据上述《全球智库报告》历年的排名,布鲁金斯学会曾连续数年排名世界第一,足见其全球影响力。布鲁金斯学会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个现代意义上的智库,其成立可追溯到1916年,有圣路易斯市企业家、华盛顿大学董事会主席罗伯特·布鲁金斯创建。布鲁金斯学会现有400左右来自全球的政界和学术界的专家,其研究人员拥有极强的学术沉淀,其思想、观点在学术界拥有极大的影响力,学会也因此获得了“没有学生的大学”的美誉。一个例证就是,美国大多智库网站网址的后缀是“org”,唯独布鲁金斯学会是“edu”。
布鲁金斯学会一大有事和特点是与政府之间的“旋转门”异常顺利且高端。比如,奥巴马在竞选总统期间就在布鲁金斯学会寻找了诸多外交与经济幕僚,就任总统之后,也邀请了多位布鲁金斯学会成员加入奥巴马政府。苏珊·莱斯(Susan Rice)、杰弗里·贝德(Jeffrey Bader)、塔伯特(Strobe Talbott)就是其中典型的三位。2013年6月5日,美国总统奥巴马在白宫举行仪式,任命美国常驻联合国代表苏珊·赖斯担任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苏珊·赖斯曾在布鲁金斯学会担任研究员。杰弗里·贝德曾任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总统特别助理,而塔伯特曾任克林顿政府时期的副国务卿,他们都曾在布鲁金斯呆过。
另外,布鲁金斯还十分重视中国研究。专门设置了独立的中国研究机构——约翰·桑顿(John L.Thornton China Center),也于2006年10月起与清华大学合作建立了清华—布鲁金斯公共政策研究中心(Brookings Tsinghua Center)
2. 兰德公司:在预测苏联发射第一课人造卫星以及预测中国派兵参加朝鲜战争等方面做出了重大贡献。
作为一个老牌智库,兰德公司正式成立于1948年,其历史可追溯至二战时期。其宗旨是:“通过促进科学、教育和慈善的发展,维护美国的公共福利和国家安全。” 兰德公司常影响和左右着美国的政治、经济、军事、外交等一系列重大事务的决策,被誉为“美国的智库”“白宫第一智囊”“超级智库”和“大脑集中营”。
在美国,一个典型的智库的研究人员一般不超过100人,超过300人的,比如布鲁金斯,已经属于特大型智库。而2020年,兰德公司正式雇员总数已达1880人,堪称超级大智库。
如果用四个关键词概括兰德的突出贡献,那就是:宇宙飞船、系统分析法、计算机和互联网。兰德公司的报告精准预测了苏联发射第一课人造卫星的时间。1957年11月4日,苏联把一颗人造卫星送往太空,其实际发射时间与兰德公司10年前咨询报告中所预测的时间仅相差两周,这一消息震撼了美国朝野。另外,计算机和互联网的灵感起源和模型搭建都来自于兰德公司的研究人员。
3. 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Carnegie Endowment for international Peace):在一战后伍德·威尔逊总统在巴黎和会上提出《十四点和平原则》(对后来国际关系体系建设发挥了巨大引导作用),以及后来美国《非战公约》等方面做出过思想和理论贡献。
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于1910年成立,是美国最早建立的智库之一。成立之初,美国的钢铁大王卡内基希望能够促进世界和平。同时,它也是美国著名的主流思想库,标榜超脱党派、兼容并蓄,以“促进国家间合作以及美国的国际交往”为宗旨,并重视研究的“实际结果”。通过对其政治观点和倾向性的分析可知,研究院偏向于国际主义、多边主义,主张进行裁军、军备控制、接触谈判和国际合作,并支持把联合国作为国际论坛和世界秩序的象征,思想倾向属于典型的“中间派”。
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的人员规模在150人左右。
4.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CSIS,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或成为国际战略研究中心):在小布什政府时期,提出“以阿富汗为中心,发动全球反恐战争”的政策建议。
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原是乔治城大学的一部分,由前海军作战部长阿利·伯克上将、乔治城大学的牧师詹姆斯·霍利根和保守派学者戴维·阿布希尔于1962年共同创建。
CSIS是美国具有保守色彩的重要战略和政策研究机构,素有“强硬路线者之家”和“冷战思想库”之称,与石油财团关系密切。40年来,国际战略研究中心网罗了大批国际关系学界泰斗和政坛精英,奠定了自身在美国乃至世界战略与政策研究机构中的前沿地位。近年,它加强了对亚太、中国的研究,在对外政策方面的主张较前温和,是对美国共和党政府具有重大影响力的思想库之一。
5. 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Peter G. Peterson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Economics):在“华盛顿”共识、“G2”强烈施压人民币升值等议题上为美国政府出谋划策。
该研究所创建于1981年。2006年,为了纪念其共同创始人彼得·乔治·彼得森(Peter G. Peterson),更名为“彼得·乔治·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Peter G. Peterson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Economics)。该所坐落在华盛顿马萨诸塞大道,与布鲁金斯学会和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正对面。
该所的一个重点领域是研究中国经济问题。2006年,研究所与CSIS联合出版《中国:决算表》一书,讨论中国和平发展和美国对策,引起世界关注。
6. 美国对外关系委员会(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该所著名《外交事务》杂志首次提出了“遏制”这一概念。
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又译美国外交协会、美国外交理事会。是美国政府重要智囊团。成立于1921年(CFR History),是美国东部权势集团的对外政策宣传与研究机构,历史悠久,影响颇大。由该协会主办的《外交事务》杂志曾刊登过乔治·凯南、基辛格和斯坦利·霍夫曼等美国知名外交家、国际政治学者的论文。现会员有3300名,现任主席是理查德·哈斯。
遏制理论也是外交学会的产物。1947年,乔治·科南,一名曾经在德国和苏联服役的军官,与外交学会的一组专家讨论了战后局势。后来,这次讨论的内容被发表在当年7月的《外交问题》杂志上,署名为X。在文章中,科南首次提出了“遏制”这一概念。从此,“遏制”一词就经常出现在美国政府的战略语言当中。而《外交问题》杂志也成为冷战时期对英美政府要人最具影响力的战略杂志。
外交学会推行的是世界主义的实验。是通过经济计划来锻造一个建立在国际主义理念上的跨国家的联邦。北约组织第一任秘书长伊斯梅爵士曾经说,北约的目的就是要“将苏联排除在外,将美国人拉进来,让德国人处于底层”。
7. 美国企业研究所:该所堪称共和党的“流亡政府”、“影子内阁;以其“自由市场思想”深刻影响了尼克松政府和福特政府。
美国企业研究所又称美国企业公共政策研究所,原名美国企业协会(American Enterprise Association),成立于1943年,由摩根财团控制的约翰斯·曼维尔公司董事长刘易斯·布朗创建,1962年改为现名。
美国企业研究所是美国具有保守派性质的智库代表,因此又有人称之为“保守的布鲁金斯”,它与共和党有较深的渊源,特别是在共和党尼克松、福特政府下台后,许多政府要员加入该所,这一时期的企业研究所被外界称为共和党的“影子内阁”或“流亡政府”。
到20世纪80年代,企业研究所已成为华盛顿特区的重要智囊,人数也扩大到100多人,其研究政策成果也越来越受到美国政府的关注。
8. 胡佛研究所(Hoover Institution):该所以公共政策研究而著名,影响了里根政府的政策走向。
斯坦福大学胡佛战争、革命与和平研究所(The Hoover Institution on War, Revolution, and Peace)简称胡佛研究所(Hoover Institution),是美国西海岸著名的公共政策智囊机构,由斯坦福大学毕业生、美国第三十一任总统赫伯特·胡佛于1919年创建。研究所对美国新保守主义和自由意志主义运动影响很大,2001年开始出版《政策评论》(Policy Review)。
胡佛研究所为世界上最大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变化史料文献收藏地之一。如今,胡佛研究所每年的经费预算达到2500万美元(2014年统计),其中大部分是由保守团体和大公司捐助的,像埃克森·美孚、福特汽车、通用汽车和宝洁等都是研究所的捐助大户。另外,斯坦福大学的资助占总预算的15%。
9. 美国大西洋理事会(Atlantic Council):该理事会以《今后十年的对华政策》等一系列重磅报告影响了里根政府的对话政策。
美国大西洋理事会成立于1961年,是美国东部传统“大西洋主义”重要的民间政策研究和协调机构,由前国务卿迪安·艾奇逊等人发起和创建。
该理事会设有中国中心、斯考克罗夫特战略与安全中心、自由与繁荣中心、数字区长实验室、非洲中心、欧亚中心、全球能源中心等16个项目与中心。作为华盛顿对华研究的主流智库之一,大西洋理事会曾为中美关系的改善发挥过重要作用。
10. 美国进步中心(Center for American Progress ):该中心堪称奥巴马政府的“首席智库团”,特别在气候变化和能源转型政策方面有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该中心的主席约翰·博德斯塔被委任为克林顿政府的白宫办公厅主任,并在2023年接替约翰·克里成为美国总统气候变化特使。
美国进步中心是美国的智囊团之一。最早称作美国进步政策研究所,是美国民主党领导委员会的政策机构,成立于1989年。它是对美国外交政策影响比较突出思想库之一。
美国进步中心的宗旨是致力于通过进步的思想和行动来改善美国人民的生活,研究新政策,推进新思想,预测并引导国民辩论,树立一个进步美国的长期愿景,批评反击保守派的政策主张,并提供有思想深度的替代方案及向美国公众传递进步信息。其研究领域广泛,包括能源、国家安全、经济发展、移民、教育和医疗等。
美国进步中心最不同于美国其他思想库的特点就是“往往挑战传统认识”,帮助推动有关重大议题的辩论,进而产生影响。建立并维护一个独特的由决策者、媒体和运动领导人组成的网络是该思想库发挥影响的主要操作方式。
以上是美国十家顶尖智库基本情况和主要特色的介绍。另外,清泉相对熟悉的美国其他知名智库还有威尔逊国际学者交流中心(Wilson Center)和美国世界资源研究所(WRI)等,这里不再赘述了。
写到这里,很多人会问,美国智库何以成为全球约1.2万家智库大家庭成员中的第一梯队?按照宾夕法尼亚大学麦甘先生的解读,至少有以下几方面原因:
一是独特的政治文化。美国的政治文化表现为个人主义、实用主义和不信任政府,这为美国智库的蓬勃发展提供了足够空间。
二是开放的政治体制。美国政治体制特征是三权分立,美国两党议员和总统候选人为赢得选举,需要研究机构充当智囊,但两党都没有附属的智库(附属与民主党的美国进步政策研究所是唯一的例外),这就促使他们向智库政策专家咨询,听取他们的专业意见。
三是雄厚的资金支撑。大多数美国智库的资金主要来源于基金会、企业、个人捐款和政府合作项目等渠道,美国影响力排名前五的智库运营资金每年都不会少于1000万美元(2010年统计数据)。
四是完善的法律法规。一方面,美国的智库享有相关免税待遇;另一方面,美国拥有完善的慈善捐款制度。
五是便利的“旋转门”机制。“旋转门”机制和美国智库独有的特色,它实现了智库研究人员和从政人员的双向交流,进进出出的流动有利于提升智库的社会影响力。清泉亲历的一个例证就是2023年10月份清泉接待了来自美国进步中心某部门的主任一行,等到2024年9月份再见到他时,他已经成为前述拜登政府气候变化特使博德斯塔团队的一名重要成员。
六是多元的政府沟通机制。在美国,智库和政府的交流方式众多,智库通过派人参加政府的听证会和国会举行的各种活动来及时了解政府政策的变化和走向。同时,智库还举办各种培训会,对政府人员进行培训,或者邀请政府人员与智库成员一起做课题、搞研究,让政府了解自己的研究领域与研究成果。
不管怎么样,国际一流智库离不开这四种力:决策影响力、学术影响力、社会影响力、国际影响力;同时,一流智库也必须具备这五种功能:咨政建言、理论创新、舆论引导、社会服务、公共外交(国际合作)。真心希望中国的发展能成就一批又一批世界级智库。
(本文观点仅代表清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