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勇：中国企业不要低估出海的挑战
文摘
2024-11-13 21:27
河北
题记：2024年9月20日下午，北大国发院联合摩根国际主办北大国发院承泽商学第9期活动。本文根据北大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国际政治研究中心主任王勇活动中的演讲内容整理。今天我想从国际关系，特别是国际政治经济学的角度，分享我对于中国企业“出海”这一问题的看法。我的研究背景有两方面，一是国际关系，二是经济与安全问题。一直以来，我们都在非常努力地为中国企业“出海”提供智力支持，比如我们国际关系学院目前设有国家安全学和区域国别学两个非常重要的一级学科。持续近30年的“超级全球化”时代已经基本结束，大国竞争的时代卷土重来。在这一背景下，中美作为世界上最大的两个经济体，由曾经的全球化合作伙伴，如今逐步转变为正面的竞争对手。这种竞争不仅存在于中美两国之间，在其他多个阵营和领域也都存在，不是独有的现象。中美战略竞争已经是当前国际关系的主轴，深刻影响着世界上其他地区的形势，乃至整个国际格局的发展和变化。各国都面临“选边站队”的压力。中美关系的未来充满不确定性，这种不确定性将一直伴随我国企业出海的整个过程。![]()
怎么看当前的国际格局？关于这一点，中美之间存在共识。有两份重要文件值得我们关注：一是党的二十大报告，其中特别提到“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深入发展，国际力量对比深刻调整，我国发展面临新的战略机遇。”关于我国发展面临的战略机遇，二十大报告中的提法也有所调整，更多地强调了挑战与机遇并存，并强调“准备经受风高浪急甚至惊涛骇浪的重大考验。”很多外国政要和学者对这一提法的含义非常感兴趣，也引发了许多讨论。另一份重要文件是美国拜登政府于2022年通过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该报告认为后冷战时代已经结束，全球化时代已经过去。过去30年，美国的霸权地位遭遇挑战，最大的挑战来自中国。相比之下，俄罗斯是短期威胁，中国是中长期威胁。无独有偶，近期美国高级官员在国会听证会作证时，专门强调中国的威胁远超当年的苏联。美国认为，中国既有能力也有意愿全方位挑战美国的国家利益，未来十年是关键时期。1、企图扩展在印太地区的势力范围，成为世界领导力量；2、利用技术实力和在国际机制中的影响力扩展其威权模式；其中，比较突出的是来自地区性的影响、科技力量的挑战和所谓意识形态的威胁这三个方面。当前，中西方围绕产业政策、市场开放等议题的冲突已经非常明显。这不禁让我们想到国际关系领域的大国竞争规律。历史的兴衰总是伴随着大国间力量的转移，而新力量的崛起会挑战现有的霸权。中美之间会否陷入“修昔底德陷阱”？这是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过往的历史案例表明，权力往往不会以和平的方式交接，常常伴随战争。唯一的例外是二战后英国把一些地区的影响力和平移交给了美国。有美国学者提出疑问：中美能否避免“修昔理德陷阱”？会否爆发战争，甚至是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2023年8月，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到访中国，传递了明确的信息：中美必须防止重蹈第一次世界大战时英国与德国的覆辙。中美不能期望改变对方，但必须学会和平共处和共同演进。除了地缘政治变化，出海的企业还需要了解投资所在地的变化。企业运营需要在特定的国家政治、经济、历史、文化背景下来运作。当前全球化退潮，民粹主义、保护主义势力抬头，国际投资环境已经发生很大变化。![]()
一方面，超级全球化带来全球经济的巨大发展和财富的爆炸性增长。另一方面，全球贫富差距加大，70%以上的财富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加剧了社会的不稳定。这种情况在西方国家和一些发展中国家尤其明显，导致了更多排外主义者上台执政，进一步影响我国企业的投资环境。冷战结束为经济全球化提供了机遇，在这个过程中，新自由主义的影响导致全球公共政策失衡。根据调查，70%以上的美国民众认为美国正在走向错误的道路，大资本正在绑架公共政策，民众抱怨日益严重。国际贸易在全球GDP中的占比曾一度高达30%，在2008年全球化的高峰期则飙升至60%。此后全球化退潮趋势显现，2007年到2017年这十年间，跨境资本流动已经下降了65%。全球范围内普遍存在的贫富不平等现象，使得许多国家的国内营商环境急剧恶化。最近联合国发布了一份世界不平等报告，显示全球10%的人口拥有全球76%的财富。1990-2023年，美国1%超级富裕人群财富超过中产阶级财富总和。这种情况对全球的长治久安构成严重威胁，很多地区面临严峻的安全形势。尽管我们有能力多与更广大的发展中国家合作，但在这些国家经营也意味着要面临非常不稳定甚至不安全的局面。很多中国企业，特别是独角兽企业，认为国内竞争过于激烈，需要开拓海外市场，比如华为、比亚迪等。从整体上看，我国企业处在出海发展的新阶段，在海外发展时的确面临许多新问题。在打压中国发展方面，美国两党的意见高度一致，中美之间的博弈和地区危机带来了全球分裂，这对于我国企业出海也极为不利。无论是俄乌战争还是其他冲突，都直接或间接地受中美战略竞争的影响。这些危机正在重塑全球大国关系的平衡，导致中美、中欧关系紧张。从大国竞争看，美、日、欧对中国实施“去风险”政策，减少对中国进口产品的依赖，加强对中国高科技产品的管制。因此，中国企业在海外以及在国内发展，同时面临西方国家的出口管制，未来的技术进步也将受到这些因素影响。特别是在共建“一带一路”倡议中，地区性危机对国际经济合作带来消极影响。在中东和欧洲等地区，一些国家对中国的企业持怀疑态度，认为中国企业的经营活动将影响其国家安全。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在出海时也面临区域性和全球性危机的影响，或将面临更多政治和经济风险。基于以上原因，出海企业必须具备非常强的国际视野，了解国际关系的变化以及相关国家政策的调整，注意选择适合的发展方向，在复杂的外部环境中探索更好的出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