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顽童今日翁
——写在甲辰年重阳节
李敦华
去年的某一天，我骑车去逛仁城农贸市场，其时，正被迟滞在一摊位旁边。忽听后面传来催促声：“喂，老人，让一下！”仅仅看见背身，便能精准识别，此人真有能耐。我怔了一下，懵了片刻。第一次听到别人直呼我“老人”，异样、别扭、逆耳、不快，酸楚涌上心头。待到回过神来，我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正式”老了。
约莫从我年过三十之后吧，人们陆续称呼我为老李、老兄、老哥、老叔、老教师、老校长、老同志、老革命，满满当当一个“老”字。善意的人们总在不经意间给我贴上老的标签，当初，我本还不老，叫的人多了也就显得老。这个恼人的“老”啊，年复一年地给予我心理暗示，悄无声息地侵蚀我的身心，果真让我超乎年龄地老气横秋、老态龙钟，烙上老的印记。十年前，我便干脆将自己的微信起名为“李老哥”。
光阴如梭快如风，一晃成了白头翁。年少时候的趣事还历历在目呢。
我们这代人啊，点过煤油灯，看过连环画，赶过露天电影，守过黑白电视，坐过拖拉机，穿过补丁衣，当过“红小兵”，出过集体工，拿着木棍当钢枪，池塘里面打水仗......这一切已经成为遥远的回忆却又仿佛都在昨天。小时候画在手腕上的表，从来也没有走过，却带走了我们美好的时光，小时候代销店里的东西都想买，但是口袋空空没有钱，总归是望洋兴叹，悻悻离去。在那缺衣少食的年代，诸如“打钉”“跌子”“打油板”“跳房子”之类游戏，是我们童年的陪伴，让我们的童年生活有了一份生气和乐趣。
岁月催人老。
年轻人一般总是目光向前，展望未来，我却每每目光向后，回首往事。不知不觉滋生出一种怀旧情结，时常会去翻看过去的日记、相册、信件、读书笔记、工作笔记和QQ、博客里所发的文字，找寻失却了的青春与梦想，追忆淡忘了的故人与往事；我本是一性情中人，喜怒多形于色，常好发雷霆之怒，如今，却再难生发大怒一场的冲动，若想同家中老婆上规模地吵上一架，竟是难以“如愿”；年轻时候，我在情感、言行上都不太宠爱小孩，现在，一旦见到小孩，慈爱之情便会油然而生，人们说这叫“人老心慈”。这些是心理精神层面的，可见得我的心理年龄正在趋向老龄化。身体生理方面更不乏老化的症候。早些年发现，仿佛就在一夜之间，手背上隐隐若若冒出些个斑点，弱弱一问，人曰：老人斑；曾经，端起碗能吃，躺下去能睡，晚上看书、打牌通宵达旦，白天睡觉至夕阳西下，现在竟然睡个懒觉有点难；记忆力正以肉眼可感的速度下降，写文章常常忘词忘事，行文极其艰难，但凡有熟人（学生居多）同我打招呼，我是大概率叫不出对方的名字，难免一番尴尬，偶有搞笑时刻：手里眼镜攥着，四处眼镜找着；更那堪发稀不胜梳，迈步腿乏力，晚上尿频急。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我再无勇气把自己老人症的表现和盘托出，一一开列下去，有些是“秘密”等级的，毫无保留，岂不贻笑大方。
影视明星王志文说：“人一旦历练到不想说话，不想争辩，不想巴结，不想讨好任何人，失去交友的兴趣，失却聚会的兴奋，变得越来越沉默，甚至连逢场作戏都懒得去装，喜欢独来独往，那么你就悟透了人性，看透了人生。”此番话语好像说的就是我呢。可不是吗，退休两年来，我心性随之一变，“三观”正在重塑，生活方式多为独处幽居。
嗟夫！余老矣！岁至花甲，身及九秋。功名已倦，鸿志难留。“若能一切随他去，便是人间自在人！”
疑似没有老。
以社会年龄来观照，我这人似乎尚未成年。还是那么胸无城府，就像《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里的陈雨堂一样，心口率直。还有点愤青样子，网上跟帖时好发愤世嫉俗之言，让人误以为我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有时则表现得“人老心不老”，倘若在手机上刷到美女图片，便会注目观赏，且未曾有过审美疲劳，兴起时会慕名搜索恒大歌舞团的演出视频，那舞蹈，啧啧，唯美。有种说法：看美女能延年益寿，对此，我向来深信不疑。退休赋闲的我，甚或在为一些自己够不着的问题，诸如俄乌战争、中东乱局、教育均衡、食品安全而忧心不已。我想我并未彻底老去，仍像那些小青年一样追星追剧，当然，我追的不是流量“小鲜肉”，追的是音乐奇才刀郎，近段时间，刀郎正在举办线上线下演唱会，我将一直跟踪关注；追剧则追的抗日神剧，一般是在精神委顿之时，观抗日神剧以提振精神。
由是观之，我正踏在未老将老，将老未老的门槛上。
其实不想老。
也才60来岁而已，按照联合国最新年龄划分标准，吾辈应该还算年轻人，来日方长啊！联合国规定将人的一生分为五个年龄段：未成年人：0至17岁；青年人：18岁至65岁；中年人：66岁至79岁；老年人：80岁至99岁以上。此等划分标准，也许是联合国在开国际玩笑吧。此前，有那两个美国人，一个叫做特朗普，年届78岁，一个叫做拜登，年届82岁，还在为一个总统岗位争得你死我活的，这种忘老的精神不值得我等学习吗？古今中外老年人的励志故事俯拾皆是。历史上，姜子牙80岁出山，佘太君百岁挂帅，黄忠70岁勇战沙场；现当代，齐白石80多岁后仍在接连娶妻，94岁时还看上了一个22岁的姑娘，褚时健71岁入狱，74岁开始第二次创业，安仁同志刘明碧古稀之年仍痴迷于杏坛传道，同时，笔耕不辍，著述颇丰。年华垂暮的我，容颜确是老旧了点，大可心态不老，可以活出个年轻来啊，可以不念“老”字、不恋过往、不畏将来、不负当下。我，还有好些未竟的心愿，余生定要重回书本：和庄子一起乘大鹏扶摇九天之上，与司马迁一起纵览浩瀚古今，与曹孟德横朔赋诗，与李太白舞剑醉酒，与陶渊明采菊东篱下，与苏东坡高唱大江东去，与李清照轻吟不是悲秋。
老，意味着诸多禁忌，这个吃不得，那个不能玩，也意味着向着死神步步靠拢。不！绝对不能放任自己老去，务须多措并举延缓衰老。我还需要足够的体力精力同孙子孙女开展爬楼梯比赛活动，玩那老鹰抓小鸡的游戏；“两不愁三保障”的好日子还没过够呢；伺花弄草，煮茶夜读，一手烟火，一手诗意的“奢侈”生活更是这才开始。
王朔说过“谁还没年轻过，可你老过吗？”诚如斯言，老年人的人生才是履历完整的人生。瞧我这一辈子，甜过、苦过，爱过、恨过，笑过、哭过，有过拼搏，也有过懈怠，有过高光时刻，也有过困厄经历；瞧我这一路走来，学前时段的懵懂、无忧，求学时段的勤学、苦读，工作时段的负重、尽职，退休时段的自由、闲逸；这些都是无形的资产，金钱不换的财富。
年轻有年轻的风华正茂，年老有年老的持重洒脱，都是生命给予的厚爱，生老病死乃人生的自然规律，何须纠结惆怅。老年朋友们，我们不能改变岁月，却可修炼心境。“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老年人更有理由活得睿智、优雅，自信、从容！
【作者简介】李敦华，籍贯湖南省安仁县，退休教师，现任湖南省安仁县神农文化研究会理事、《神农薪火》副主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