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逃离大厂的独立游戏人，过得如何？

时事 2024-09-12 19:35 广东

独立游戏制作人，他们是一群怎样的人？

在大众眼里，他们一直被视为一群特立独行的表达者。独立游戏开发，也被视作属于“勇敢者的游戏”，他们用代码编织故事，用像素绘制情感。在自我表达与维持生存的平衡木上，他们在给玩家造梦，也在给自己造梦。

▲点击观看纪录片《进击的独立游戏人》

深圳光明区城中村旁，简陋的办公室，攸昕恍惚地站着，有股幸福的无措感。曾经梦过数次的事——拉上志同道合的伙伴重新开始做独立游戏，真的要发生了。

△攸昕在深圳城中村租了三室一厅作为工作室

这并不是攸昕的第一次独游创业。大学时，他在同学家借宿了一个月，“搓”出一款独立游戏，算上美术和宣传海报的制作，总成本只有2000元。尽管Steam的低价区影响了部分收益，但他平均每天仍能收入50美元，稳定的收益持续三个月，游戏共销出1000多份。

△攸昕第一款独立游戏《末路希冀》

“我发现我在游戏里设计的所有要素，都被玩家用心感受到了。那一刻，我就觉得自己要坚持去做游戏。”销量和玩家的正面反馈，给攸昕巨大的鼓舞，也让他看到游戏市场的潜力，他意识到，即使是一个内容简单、规模小的独立游戏，也有在市场上取得成功的可能。

最初，攸昕的职业规划是在游戏公司当一枚螺丝钉。但当他的第一款游戏在Steam上持续获得收益后，他转变了想法，决心用创业的方式进入游戏领域。

攸昕拉来了四个创业伙伴：他的表弟，一位多年老友，和两位大学室友。5个人按常规游戏开发所需的策划、程序、美术工种进行分工，在老家广西桂林创立了一个小小的游戏工作室，同时启动三个项目，步伐很迅疾。可惜，和多数不那么幸运的年轻初创团队一样，只有一个项目最终获得了收益。很长时间，支撑团队的资金，仍靠攸昕读书时开发的独立游戏的收入。

为了给伙伴们发出工资，攸昕不得不卖掉心爱的游戏卡，晚上还要熬夜接外包活儿来养自己的项目。撑到第二年，团队迫于经济压力散伙了。

△攸昕经常开发到深夜

首次创业失败，攸昕消沉了大半年。白天，他借打游戏逃避项目停滞、团队散伙的挫败感；晚上，他熬夜赶外包活来养活当下的日子，从130斤瘦到不到110斤。直到一次，一位在深圳游戏公司工作的朋友和攸昕闲聊，说到：他的能力比很多同行强得多，凭过往的履历，一定能找到不错的工作。

△攸昕在深圳城中村附近的公园

攸昕像是被点醒了，自己过去是一台高效的机器，经过久置，再不用快要生锈了。在家休整两三天，他就去了深圳，海投一个礼拜，最后被腾讯看中，很快入职了。

来到大厂，攸昕作为成熟项目组中的一个小策划，第一次感受到团队技术力量的强大。他惊讶地发现，在专业PM和程序的支持下，策划的每一个需求和想法，都能被支撑落地。最重要的是，他意识到自己原来缺失的是人员和项目管理的能力，“我不自觉就会想，如果我提前学到了这些东西，那是不是就能改变过去的结局。”

创业的冲动再次被唤起，“等不到拿腾讯的年终奖了”，攸昕决定裸辞。而现实很残酷，在深圳南山区，攸昕靠打工攒下的工资只能勉强覆盖吃住费用，根本负担不了一个新项目的开发成本。过去讨厌繁文缛节的他，在一位发行商的建议下，写了份详尽的立项书。这一次，他希望打有准备的仗。

△从海南驱车10个小时来深圳的飞哥

得知攸昕要二次创业，刚毕业在老家待业的表弟再次毫不犹豫地选择加入。原本在海南有稳定工作的老同学飞哥，也在看过立项书后果决地收拾全部家当，开了近十个小时的车抵达深圳。三个游戏少年，都想重新给自己一个机会，把当初未完成的梦造完。

几乎所有游戏迷都有当游戏制作人的梦。但梦有门槛，也有代价。注册公司和租用办公场地，花掉了攸昕几乎所有的积蓄，置办好所需的一切，他的账户余额只剩下1000块钱。他买了足够吃一个月的泡面。

在攸昕看来，表达自我是独立游戏最重要的精神内核，区别于以赚钱为目的的商业游戏。但钱又时常是卡住项目进度的重要原因。面对窘迫的财务状况，为了节省开支，他经常每天只吃一顿饭，还专挑许多为建立口碑提供优惠价的外卖餐馆。有一个月，他带着表弟一起点每份2元钱还赠一瓶水的面条外卖，连吃一个月，省下的钱够支付一次立绘的费用。

△三人聚齐后在工作室的第一顿饭吃清汤挂面

MetaApp旗下的UGC互动内容体验平台“口袋方舟”的创作者运营负责人Mavis发现，身边的独立游戏制作人普遍面临三种具体的困境：首先独立游戏制作团队通常是三五人的小团队，很少有进入商业市场的机会；其次尽管他们有想法，创意独特新颖，但时常不知道该怎样有效执行；最要紧的一点，就是创作收益难以养活团队。

而他们又往往是世间少见的可爱的人，单纯、义气，即便屡屡碰壁，仍对热爱之事有冲动。口袋方舟编辑器上线后，运营团队发起了一项「独立游戏制作人计划」，在资金、技术、宣发等多层面给予独立游戏开发者支持，协助他们用口袋方舟编辑器来制作游戏并上架平台。在扶持计划创立初期，Mavis就和同事们反复确认了计划宗旨：扶持独立游戏制作人，让好的创意不会因现实而被埋没。

△《血雾列车》游戏demo场景

通过朋友的介绍，攸昕把团队的新项目《血雾列车》投稿到“口袋方舟独立游戏制作人计划”。两天内，口袋方舟的创作者运营负责人就从北京飞到深圳，与他当面沟通。

“在和对方聊的过程中，我能感受到这个平台会认真对待我的游戏，而不是把它当成一个商品。”双方一拍即合，合作敲定，攸昕和两位伙伴总算松了口气。

△三人工作日常

之前的创业经历让攸昕意识到，游戏的完成并非终点，发行、宣传至关重要。一个好的发行策略，能让游戏销量大幅提升，而宣传不到位，则可能导致游戏被埋没。现在，他终于不用再操心发行的问题，可以更专注于游戏的开发。随着立项书的明确，和技术支持团队的加入，游戏开发变得更有序，阶段目标清晰可见。他喜欢这种感觉，仿佛，以后的人生也如同游戏开发的进度条一般，稳步向前。

和攸昕一样，小张和巧子这对情侣兼合作伙伴，在一段人生中的“至暗时刻”，收到了口袋方舟独立游戏制作人计划的入选消息。

△巧子、小张和家里的两只“爱宠”

小张从小就是游戏迷，玩过的游戏，少说也有几十款，一直有做一款自己的游戏的梦。临近毕业，小张对本职专业原模具设计与制造毫无求职灵感，反而对哥哥所在的游戏工作室更有兴趣。相比学校里让他索然无味的课本，游戏相关的知识，他学起来简直废寝忘食，在哥哥的公司，他学会了UI搭建和程序技术，很快便能加入工作。

但真正进入游戏行业，小张发现，工作和幻想有差距，作为程序员，策划给什么需求，他就得做对应的功能，根本没机会做一款自己想要的游戏。除非，去做独立游戏开发。

来到长沙后，小张发现，长沙本地游戏公司几乎都是做些赚快钱的小游戏，常常，一个项目结束，就裁掉技术人员。小张的收入因此极不稳定。他已和女友稳定交往了三年，因为经济问题，迟迟不敢和女友家人见面。为了多赚些钱，他和几个朋友一起闯VR游戏的风口，赌上钱和时间，却还是失败了。

△小张的工作日常

女友巧子心疼小张的处境。虽然她不在游戏行业，但很熟悉自媒体，有空就在网上发帖，帮小张寻找工作机会。一次偶然，她在小红书上看到口袋方舟独立游戏制作人计划，两人回家商量，认为值得一试。

工作之余，巧子挤出时间，写了份完整的策划案。巧子的家乡是湖南四五线小城，家里经营药店，她常在店里帮忙。小城的青壮年大都外出打工，祖辈和孩子留守家中，生活状况很令人担忧。她记得，有一天店里来了一个小孩，他在自己煮泡面时不慎被滚烫的水烫伤了脸，半边脸都起了泡。这些留守儿童的记忆，都化为了巧子在游戏策划中的灵感。

△《逃离梦魇》游戏demo场景

游戏《逃离梦魇》的主人公就是一个留守儿童，玩家会和主角一起通过时空机穿梭进入梦境，通过层层关卡，完成对于主角的救赎。巧子希望，通过这样的情节设计，让游戏不仅提供娱乐，也能让玩家对于留守儿童的生活状况有所思考和共鸣。

从给口袋方舟投稿，到收到回复、确认合作，每个环节都推进得很快，巧子兴奋又紧张，甚至觉得很不真实。在口袋方舟团队看来，这对情侣制作人团队有成品项目的开发经验，同时策划案主题新颖、内容详尽，双方沟通顺畅，很快建立起信任。

这是他们共同创作的第一款游戏。小张负责程序和美术，巧子负责策划和运营。尽管，游戏世界里，策划和程序之间的冲突难以避免，但他们相信，情侣关系能中和两者的矛盾。这个机会他们等得太久了，签下合同，也仿佛能见到未来的拼图。

进入《逃离梦魇》第一版DEMO的制作期，小张就进入了一种紧张而又亢奋的状态。

这对情侣搭档自定游戏交付期，希望在3个月内完成游戏首版，算是给自己的一个礼物。巧子白天要上班，但不管小张熬到多晚，她都坚持陪他。

△既是情侣，又是策划+程序搭档

巧子平时很少玩游戏，更没用过游戏编辑器。但为了尽量减少男友的负担，她开始学习使用口袋方舟编辑器一些快捷简便的模块化功能。当她在编辑器使用中遇到问题，口袋方舟的技术支持都会积极回应，第一时间安排优化，帮助他们实现预期的效果。

情侣关系，叠合程序与策划的身份，竟没有演化成“分手厨房”般的闹剧，即便，每次巧子提出小张觉得很难实现的需求，他也尽力完成，“（因为）她觉得很棒，我就还是挺想辛苦一下。”

入选「口袋方舟独立游戏制作人计划」的，不止有像攸昕、小张与巧子这样年轻的独立游戏制作人，也不乏享受过中国游戏时代红利，而后选择挣脱框架、在人生下半场探寻更多可能的资深游戏人。

山月曾任多家游戏大厂的策划团队leader，在大厂工作时，他是出名的策划“暴君”，赶着游戏更新时，他常和团队一起通宵，“肝啊，办公室睡倒一片。”他怀念那种“热爱的、燃烧的感觉”，但他也深知这不可持续。

长期高压工作，让山月几乎错过了两个孩子宝贵的成长时光。作为游戏人，他感觉自己已不适合打工，以前他为团队招聘新人，同样条件下，往往倾向于选更年轻的，如今，他感到自己当初定的规则，像回旋镖一样狠戳中自己的靶心。

△ 115工作室

今年，山月辞掉大厂的工作，与两位合作过的靠谱伙伴——美术Star和程序胖三斤一起创业，在上海成立“115工作室”。Star是见习奶爸，胖三斤的孩子正在冲刺中考。工作室的起名，来源于三个人的年龄——加起来就是115岁。

目前，“115工作室”正在用口袋方舟编辑器开发一款大乱斗游戏。三位中年游戏人如今的追求，是自我创意的释放，更多自我掌控的时间，不用活在别人的计划表和需求里，而是去追求真正的自我表达和共鸣。

山月还记得，2015、16年，游戏行业高涨，无论什么类型的游戏，都有很高的成功率，现在从业者多了，竞争激烈，更需要沉着的思考，在有限的人力和时间中做判断。他曾错过一个“史诗级的机会”，或许“下一次要等七八年”，也作为主策开发过现象级的游戏，有过由难以置信的数字量级堆叠出的高光时刻，但现在，一切都是过去了。

现在，三个年龄加起来115岁的男人，精力、体力都不如从前，只能适时适度地享受那种“燃烧梦想的感觉”。

△《大乱斗》游戏demo

（测试版本不代表最终品质）

游戏的确是人生中不可缺席的一部分，但所有的高光与虚荣，随着时间流逝，都像阳光洒过水波，统统浮光掠影地淌走。如果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被真正地留下，山月认为，那一定是游戏人特有的品质：热爱与好奇。没什么能击败拥有这两样特质的人，年龄不是问题，时代也不是问题，“你总会发现伯乐的，实在不行，就当自己的伯乐。”

End.

导演：冯海泳林宏贤

摄影：冯海泳莫根源祝贺

剪辑：冯海泳莫根源

制片：林宏贤

采访：刘妍

设计：林少贤

制作：像素笔记展开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