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2月,宋庆龄的保姆李燕娥病逝。
李燕娥生前已经病重卧床许久,宋庆龄一直因此处于担心焦虑之中无法自拔,心情沉重的宋庆龄,写信给爱泼斯坦,在信中表达了自己在李燕娥病重时的沉重心情:
“近日来我为李姐(我50多年的伴侣和管家)病重而极感心烦意乱。她不仅是我的助手,更胜过我的亲人……”
信中所提及的“李姐”,指的便是保姆李燕娥,宋庆龄在信中明确表示,她的身份不仅仅是助手,更是她的亲人。
保姆李燕娥病逝的消息传到宋庆龄的耳中时,她正处于“心烦意乱”的焦虑之中,初闻李燕娥病逝,即便早有心理准备,还是热泪盈眶。
李燕娥的骨灰盒被人送到宋庆龄的住所时,宋庆龄早早地迎了上去,双手捧着李燕娥的骨灰盒,把脸紧紧地贴在上面,不停地抚摸着、亲吻着,泪水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地落在上面……
数日后,李燕娥的骨灰需要移送上海那天,宋庆龄坚持要亲自送“她”最后一程,彼时的宋庆龄,身体也已经大不如前,她将李燕娥的骨灰盒从卧室里捧出来,也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即便是步履蹒跚,她还是亲自将它从楼上一路捧到了门口的车上。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尽管宋庆龄已经送了李燕娥“最后一程”,却还是舍不得这位胜似亲人的“李姐”离开,她写信给秘书:
“我一直答应让李姐的骨灰埋葬在我父母的坟的旁边,要立她的碑。我以后也要埋在那里。”
宋庆龄如此说,便如此做,在彼时被称为“万国公墓”的陵园中,李燕娥的骨灰就安葬在宋庆龄父母合葬墓的一侧,宋庆龄为此,还特意画了一张草图,她要求道,自己以后的墓碑,要和李姐做一样的。
宋庆龄在李姐病逝一百多天后,也不幸病逝了,她与李燕娥的墓,分别列于父母合葬墓的两侧,二者的墓形状相同,在李燕娥的墓碑上刻着:“李燕娥女士之墓——宋庆龄敬立”。
李燕娥与宋庆龄之间的身份差距如此之大,为何她能获得与宋庆龄姐妹相称、病逝后安葬宋氏墓地的殊荣?李燕娥明明比宋庆龄小十几岁,宋庆龄又为何称她为“李姐”?李燕娥称为宋庆龄的保姆后至死也不愿再嫁,究竟她有着怎样的不凡人生呢?
李燕娥,1911年出生于广东中山县,出身船工家庭,生活深陷贫困,自幼父母双亡,与叔父一起生活,劳动、糊口便是李燕娥童年的全部写照。
李燕娥16岁以前的生活,基本上都是与叔父在船上度过,日复一日,迫于生活的压力,她虽然处于花一般的年纪,却从不敢奢望有一件花裙子,对于她来说,这样再普通不过的愿望也是奢侈的妄想。
16岁那年,李燕娥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与叔父长期在船上劳作,难免会惹来许多非议,叔父为李燕娥考虑得很周全,在这一年帮她找了一个婆家,嫁为了人妻。
然而,命运并没有因此眷顾李燕娥,她在婚后发现,自己的丈夫与理想中的样子完全不同,她的丈夫一天无所事事,不务正业,却独爱饮酒赌博,喝醉或者输钱了,就回家拿李燕娥出气,对她百般虐待。
短短的婚姻生活,令李燕娥不堪重负,再也不愿意多忍受这位“二流子”丈夫半刻,她鼓起勇气,背起行囊,在那个度日为生即是许多妇女追求的年月里,选择愤然离开,她宁愿选择遥远的未知,也不愿意苦守这个看不到希望的家庭。
1927年,16岁的李燕娥,用自己娇弱的身躯勇敢地与命运搏击,她只身跨越千里,来到上海,投奔自己的同乡谭妈。
这位谭妈心地十分善良,得知李燕娥凄苦的命运,对她照顾有加。谭妈除了是李燕娥老乡外,她曾经还有过另外一个身份——宋庆龄的保姆。
谭妈对宋庆龄的为人十分了解,知道她是一位伟大的女性,有宽仁之心,定会对李燕娥这样的苦命女子伸出援手。而且,经过她的长时间观察,她认定李燕娥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日后一定会对宋庆龄忠心耿耿,这才是她想将李燕娥介绍给宋庆龄的最重要的因素。
1927年7月,宋庆龄回到上海,李燕娥在谭妈的介绍下,见到了她从此以后一生跟随的宋庆龄。随着谭妈的介绍,李燕娥的凄苦童年,悲惨婚姻,如同放电影一般,一幕幕呈现在宋庆龄的脑海中,引得心地善良的宋庆龄感同身受,当即决定留下李燕娥做自己的保姆,并对她同情地说道:“你多么不幸,你多可怜呀。”
宋庆龄的身份特殊,对于身边人的留用更是重中之重,她果断留下李燕娥做自己的保姆,是处于她的一双识人慧眼,也是出于她对谭妈的信任。而李燕娥呢?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人生经历却十分丰富,她深知宋庆龄对自己的大恩大德有多重,在听闻宋庆龄愿意留下她时,当即表达了自己内心最诚挚的想法:“夫人,我愿意服侍您一辈子!”
此后,李燕娥尽心竭力,成为宋庆龄家里的好管家,并在宋庆龄的帮助下,很快取得了与丈夫解除关系的协议,重新获得“自由”。但李燕娥此后却一生都不愿意再婚,将所有的青春岁月,都做了一件事情——当好宋庆龄的保姆。
不过,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谁也不清楚。李燕娥的尽心竭力在宋庆龄的家中工作了几十年,却还是出现了意外,受了一次十分严重的伤,险些丧命。
李燕娥受伤的事情,在当年是一件不小的事件,因为涉及到宋庆龄的家事,这件事的内情在当时鲜为人知。
提起这件事,就要提到宋庆龄家里的另一个工作人员,这个人的名字叫何元光,1916年出生于广东顺德县。
何元光在宋庆龄家里的年头很长,也得到了宋庆龄的信任,但他却有很重的私心,并不似李燕娥那般将宋家的事情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1937年圣诞节前夕,宋庆龄动身前往香港,由于这次出行的时间比较长,所以她带上了最懂她的李燕娥。
李燕娥是宋庆龄的保姆,但她一直以来将宋庆龄家看得比自己家还重要,家中的很多重要事情,原本都是她来照顾。
此次李燕娥陪同宋庆龄外出,位于香山路7号的寓所,管理权就自然要落在他人的手中,这个人便是何元光。
何元光等宋庆龄和李月娥走后,并没有承担起照顾寓所的重任,不仅没能履行自己应有的职责,反而琢磨起如何利用寓所谋取私利的勾当来。
何元光掌管香山路7号的寓所期间,为了借此获利,竟然将房屋分租给熟人,收取租客的租金。
宋庆龄再次重回上海时,已经是抗日战争胜利之后的事情,何元光的所作所为,自然逃不过宋庆龄的眼睛,但当她知道事情的真相时,并没有如其他想象那般直接将他赶出寓所,而是以博大的胸怀,选择原谅了他,并对他进行了耐心的说服教育,希望他能改过自新。
宋庆龄到淮海中路寓所的时候,依然带着何元光,让他以厨师的身份继续留在自己身边。
从此以后,何元光收敛了许多,但时间一久,他的本性就再次开始暴露,只是家中大小事情已经不归他说了算,而且家中有李燕娥在,他也不敢太明目张胆。
有一天,喜欢动手动脚的何元光,居然打起了李燕娥的主意。当时的李燕娥正在厨房煎荷包蛋,何元光趁机对她动手动脚,李燕娥素来是快言快语,平时见到看不惯的事情,都会管上一管,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何元光居然如此大胆,竟然欺负到她的头上来。
愤怒的李燕娥可不会对坏人低头,她感受到被冒犯以后,立刻拿起锅铲盛起了滚烫的油,泼向了何元光的身上,何元光哪里遇到过这样的场面,躲闪不及之下,脖子处没有衣服遮挡,直接被油烫起了泡,他自知理亏,只得落荒而逃。
事后,何元光被人问到他的伤时,他为了掩盖自己的丑事,只好对人说,是他自己不小心烫伤。他被李燕娥泼油烫伤,本来就是他咎由自取,但他却并不这么想,始终对李燕娥怀恨在心,却苦于李燕娥为人正直,并没有什么机会让他报复。
当时负责采购的人,名叫周和康,也是一位品质善良,为人刚正的人,他与李燕娥的性格接近,而且在他刚来到宋家的时候,多次得到李燕娥的关心和帮助,所以二人经常会有交流。李燕娥曾经私下对周和康说过何元光被她泼油的事情,引起了周和康对何元光的注意,平时与他相处的时候,也会十分小心。
周和康负责采购工作,深知宋庆龄能让他负责这样的工作,是对他的信任,所以他采购的时候很细心,无论是食品安全问题、还是食物品质和数量问题,他无一不是仔细了解,做到心中有数。
1961年,周和康每次在吃饭的时候,开始发觉到有些不对,他发现每次大家用餐的时候,餐桌上的食物与自己采购的食物似乎不匹配,他大致核对过几次,又没发现少什么,就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但是时间一长,他发现问题的所在了,虽然从菜品上来看,他们每餐的食物都没有缺少,但是分量却一定是少了,经常出现不够吃的情况。发现这种事情,已经涉及到自己的信誉问题,他不敢隐瞒,立刻告诉了李燕娥。
二人交流之下,认为问题很可能是出在厨师何元光身上,因为周和康采购回来的食材,是宋庆龄要食用的东西,从买到手到拿回家,一秒钟也不会离开他的视线。能接触食材,并且可以做到的私吞的就只有一人,那就是制作菜品的厨师何元光。
何元光的品质本来就不好,手脚不干净也是心照不宣的事情,李燕娥与周和康怀疑他实属正常。不过,凡事都要讲究证据,李燕娥与周和康也不愿意以老眼光看人,他们准备再留心观察几次,避免冤枉了好人。
1961年8月31日,周和康采购回来两条新鲜的鲳鱼,拿回家交给何元光后,二人对鱼进行了验收(其中包括是否安全,是否足斤等等),无误后由何元光进行清洗、切片处理,暂时放置到冰箱内储存。
随后,何元光便请假说家中有事,需要临时回家一趟,因为早有准备,在何元光离开以后,周和康找来了李燕娥,为了公正起见,他又找来了警卫员程瑞庭,共同查看被何元光切片后的鱼,是否有丢失的情况。
被切好片放入冰箱的鱼再次被三人拿出来以后,却无论如何也拼不出一个完整的鱼了,中间部分的鱼块此时已经不翼而飞。显然,是被借故请假回家的何元光带回家中留作私用了。不过,这一次李燕娥和周和康并没有揭穿何元光,而是再给他一次机会,可惜的是,何元光对此并没有察觉,依然我行我素。
9月7日这一天,周和康再次采买回一块2斤重的猪肝,同上次一样,何元光在验收、改刀后将其放入冰箱内暂存,然后借故请假回家。
周和康见状,急忙叫来李燕娥和警卫员程瑞庭,再次对食物进行比对,结果显示,原本是二斤重的猪肝,此时上秤却只剩下了一斤十两,剩余六两猪肝再次不翼而飞(当时一斤十六两)。
其实,经过这两次比对,已经可以充分证明何元光利用厨师的职务之便,窃取食材中饱私囊了。令三人没想到的是,当何元光回来后被周和康质问时,他却死不认账,竟然说“新鲜猪肝冰后是要缩水的 , 你何必大惊小怪 。”
为了找出事情的真相,周和康第二天再次买回一个二斤重的猪肝,拿给何元光验收以后,这次的猪肝没有切开,而是用两个碗封好,并用绳子缠上,放入冰箱。再等到第二天取出,上秤后显示的重量依然是二斤。
何元光“新鲜猪肝冰冻后缩水”的狡辩之词再也没了立锥之地,当即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哑口无言。在警卫员追问下,最终承认了自己偷拿鱼块、猪肝回家,而且还贪污过60余斤的粮票。
何元光犯错以后,依然不思悔改,反而认为这一次被抓都是因为李燕娥检举揭发,加之上一次被她泼油的事情,令他对李燕娥的恨愈发浓郁了。
根据周和康后来的回忆,1961年11月的一个星期日,早晨7点左右,他当时正在走廊扫地,突然耳边传来一声惨叫,根据声音传来的方向,他急忙跑向主楼的厨房。
此时的厨房中,只有李燕娥与何元光两人,发出惨叫的人正是李燕娥,她在厨房时,与何元光独处时,被何元光突然挥刀砍伤头部,一声惨叫后昏迷过去。
闻声赶来的周和康,通过员工取餐的窗口向里望,并急切地大喊:“李同志、李同志”,却未得到李燕娥的任何回应。
周和康心知大事不好,又向何元光大喊:“老何,你在干什么?”何元光没做任何回应,情急之下,周和康急切地推门而入,他没有想到,此时的何元光已经陷入疯狂,他不仅要报复李燕娥,还想继续伤害周和康。
就在周和康刚刚推门而入时,提前埋伏到门后的何元光,已经举起手中的铁棒,向周和康的头部猛击过去。周和康发现不妙后,立即用双手去挡铁棍,尽管他反应已经非常快,却还是没能完全挡住袭来的铁棍,顿时被何元光打得头破血流。
周和康强忍着疼痛,与何元光撕打在一处,利用年轻力大的优势,在扭打中很快就成功抢夺了对方手中的铁棍,失去武器的何元光自知不是周和康的对手,立刻放弃与他继续打斗,选择逃入厨房屋内,将房门反锁后,又用身体拼命挡住门。
周和康几次尝试冲进门失败后,冷静下来的他,发现何元光已经无路可逃,便开始大喊寻求帮助,随着他发出大喊,警卫员张建俊与绿化工王宝兴率先巡声赶到,周和康立即对二人说道:“不好了 , 何元光打死李同志 了 , 快进去捉。”
闻言,二人大惊,由于门被反锁,他们冲着吃饭间窗口大喊:“何元光快快开门出来”,然而何元光根本没有半点悔悟的意思,不仅不出来,反而手持菜刀猖狂叫嚣:“你们谁敢进来 , 我就杀死谁。”
何元光的态度激怒了众人,他们合力破门而入,何元光穷凶极恶之际,高高举起手中的菜刀,就要对闯入的三人发起攻击,警卫员张建俊率先做出反应,举起手枪向扑来的何元光射击,打中了他的右手臂。
何元光应声倒地,被三人趁机抢夺了手中的凶器,随后被制服。此时,他们才有精力去观察李燕娥的情况,当他们来到她身边时,发现她依然处于昏迷状态,浑身都是鲜血,已经奄奄一息了。
众人急忙叫来救护车,将她送到医院抢救,经过紧急的处理,李燕娥幸运地脱离了危险。
李燕娥出事时,宋庆龄当时在北京,对此并不知情,出于对宋庆龄的保护,众人一致同意对宋庆龄暂时保密,以免远在北京的她因此分心。
众人的想法虽然是好意,但他们还是没能瞒过宋庆龄,原来,宋庆龄与李燕娥之间的关系非常亲密,宋庆龄长期在外工作,家中的事情全都交给李燕娥处理,为了防止李燕娥出现什么意外,她们之间有了一个不成文的默契:一星期通一封书信,风雨无阻。
李燕娥受伤以后,便没有继续给宋庆龄写信,当时间超过一周以后数日,宋庆龄心中就已经知道,李燕娥一定是出事了,否则断然不会误了写信日子,她开始内心担忧起来,甚至夜不能寐,在她的追问之下,终于得知了事情的全部经过,李燕娥重伤昏迷的消息,令宋庆龄再也坐不住了,得到消息后,便在第一时间急匆匆地乘坐飞机赶回上海。
宋庆龄回到家中时,李燕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侍立在扶梯一侧,微胖的体态此刻看起来如此可爱,宋庆龄上前与她相拥,泪水早已夺眶而出,宋庆龄喃喃地说着自己这些天的感受,让李燕娥十分感动:
“李姐 , 你受苦了 , 我在夜里梦见你满头是血, 吓得我一夜难眠 。这像是梦 , 亦真亦假, 今天总算弄清楚了 。”
当天夜晚,宋庆龄与她共同休息,二人聊至深夜,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次日用膳时,也拉着她做主位共同进餐,李燕娥领了请,却万万不敢如此,宋庆龄称呼李燕娥“李妈”的称呼,此时也变成了“李姐”,尽管宋庆龄要比她大了十几岁。
后来,李燕娥患了癌症,到了已经无药可救的地步,病逝后葬在万国公墓,她与宋庆龄曾经约定,天上人间 , 生死相守 , 永不分离。
最终,她们的约定得以圆满,她们逝世后,分别安葬在宋庆龄父母墓地的两侧。
一个命运悲惨的小保姆,结识宋庆龄后一生不肯再婚,将全部的青春和忠心献给了宋家,她不仅仅是管家这样的简单,曾经有敌人用介绍对象、工作、财富、地位诱惑她,她经得住了考验,没有违背初心,更没有泄露过有关宋庆龄的半点信息,她是忠心不二的保姆,更是坚贞不屈的“战士”,被称为宋庆龄身边“不持枪的警卫”!
知恩图报,是一个任何人都该具备的高尚品质,如果缺失了这样的品质,就会成为何元光那样的人,永远将私利置于首位,忘记恩德,屡次得宽容原谅,最终却依然逃不过牢狱的惩罚,当引以为戒。
为人,不在于位高位低,当忠贞不二,方可万世流芳,李燕娥与宋庆龄的感情,值得我们称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