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谟说过,当他像大多数人那样审视自己的时候,当他自省其身的时候,他发现了许多感受、情感,以及记忆、希望和恐惧的碎片——所有细微的心理单元,却不能发现任何一个可以被称为“自我”的实体。
他由此得出结论:自我不是一种东西,不是能被直接感知的对象,也许只是一种称谓,用来表达人类个体以及人类历史赖以形成的经验的串联,只是一种可使洋葱头瓣瓣相连的细绳,只不过并没有这种细绳。
康德接受了休谟的观点。他也做过勇敢的努力,试图捕捉某种自我。
他认为“自我”并不是在认知过程中自然而然浮现出来的。
当你完全沉浸在某个客体时,不论是注视自然界中的物质客体,还是倾听自然界的声响、音乐什么的,或是面对事物完全陷入沉思的时候,你在此时并不会意识到自己处于一种聚精会神的状态。
只有当你的聚精会神受到某些阻挡不能继续下去时,你才会意识到“自我”的存在。你开始意识到自我并不是客观事物,而是现实强行突入之后的结果。
当你注视某物却受到其他事物的干扰时,当你倾听某种声音却受到阻碍时,正是这些阻碍使你感受到“自我”作为一个实体的存在,感到“自我”与“非我”的区别,而“非我”正是我们试图理解、感受,乃至主宰、征服、改造、塑造的事物——至少是可以对其做点什么的事物。
费希特将其称为“碰撞”,在他看来碰撞是主宰一切经验的基本范畴。
即,当你自问,有什么理由设定世界存在?有什么理由设定世界不是一个虚像?有什么理由设定唯我论是一个谬误?万事万物不是出自想象的臆造?甚或完全就是欺骗性的幻想?你就会发现,在你和你想要的东西之间,在你本人和你希望成为的人之间,在你和你想将你的人格施与其上的质料之间,以及你和那些抗拒施与的质料之间,绝对地存在某种矛盾或冲突。
正是在抗拒之中,“自我”和“非我”浮现出来。没有“非我”,就没有“自我”意识。
人格是后天习得的,只有通过努力、尝试,通过克服某些能使你意识到一个完整自我的障碍,换句话说,只有在遭受抵抗和反对的那一刻,你才可能感觉自我的存在。
舍我其谁,敢于造反,这就是一种体现在私生活和公共生活之中的理想。不是“我思故我在”,而是“我愿故我在”。
责编丨幽幽雪
选自丨《浪漫主义的根源》译林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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