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者按：哈登（Kathryn Paige Harden）现任美国得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的心理学教授。她的专著《基因彩票——运气、平等与补偿性公正》已经由我友陆大鹏先生译为中文，最近几个月都在京东社会学类热卖榜上。此文是哈登发表在《纽约时报》上的评论文章，基本概括了该书的主旨。文章刊发于2018年6月24日。
“genetic variant”一般译为“基因变异”，指DNA序列中同一点位的不同基因型。我在校对时将其译为“基因变体”，因为普通读者容易将“变异”理解为“mutation”。
翻译：ChatGPT
校对：田方萌
大学教育是美国社会中的一条断层线。20世纪60年代以来，大学以下学历的男性没有享受实质性的工资增长，没有大学学位的美国白人越来越多地死于“绝望之症”——酒精中毒引起的肝病、阿片类药物过量和自杀。当前的新研究发现，拥有大学学位及其带来的优势，部分是基因抽奖的结果（genetic lottery）。
本周一，一些科学家在《自然》杂志的遗传学期刊上发表了一项研究，分析了具有欧洲血统的110万人的基因，包括30多万名“23和我（23andMe）”公司的消费者。我们的基因中有超过99％的部分对于所有人类都是相同的，但研究人员专注于剩下的1％，他们发现了数千个与教育成就相关的基因变体（Genetic variants）。这些信息可以整合为一个称为多基因评分（polygenic score）的指标。在具有欧洲血统的美国人中，如果他们的多基因评分较低，仅有不到10％的人完成了大学学业，而多基因评分较高的人口中有55％完成了大学学业。就美国的大学毕业率而言，这种基因造成的差异相当于不同家境造成的差距。
由于研究人员关注同一人种来源的群体内差异，他们的发现对于理解教育中的种族差距没有什么启示。此外，当研究者分析非洲裔美国人时，这些基因变体只能在最小程度上预测教育结果。在接近完全理解基因在美国教育体系中的作用之前，我们还需要进行更多的研究。
但是，这样的研究使许多人感到紧张。将社会不平等与基因联系起来，这不是优生学吗？毕竟，“优生学”一词是由弗朗西斯·高尔顿提出的，他在1869年出版的著作《遗传性天才（Hereditary Genius）》论称英国的阶级结构以“卓越”的生物遗传为基础。在美国，将贫困归因于劣等基因的思想导致了包括强制绝育和监禁在内的国家暴行。
优生学思维并没有成为历史。今天，“人类生物多样性运动”的成员们热情地在推特和博客上发布关于分子遗传学的新发现，他们错误地相信这些发现支持了基因决定不平等的观点，更慷慨的福利国家模式因此变得无效，以及遗传学证实了人类价值可以按种族分为等级。
重视社会公正的人们对此抱怨，认为涉及教育等问题的遗传学研究根本不应该进行。例如，作为对一项教育遗传学早期研究的回应，宾夕法尼亚大学的法学教授多萝西·罗伯茨（Dorothy Roberts）断言这类研究“绝对不可能在社会意义上是中立的，事实上也将加剧社会不平等”。很多左翼思想家长期以来认为生物学研究与社会平等的目标不相容，罗伯茨加入这一行列。列宁本人甚至曾言：“将生物概念引入社会科学领域是没有意义的说法。”
可这种看法是不正确的。重视社会公正的我们应该问问自己：如何利用基因组革命的力量创造一个更平等的社会？
发现与教育相关的具体基因变体能够以两种方式帮助我们。首先，这些遗传学发现揭示了我们所谓的绩优主义制度（meritocracy）是不公正的。作为一个民族团体，我们以这样一种思想来为鲜明的不平等辩护：那些上学的人比那些没有完成高中或大学教育的人理应得到更多的东西——更多的钱、更多的安全、更多的健康、更长的生命。
但是，我们在教育系统中的成功部分来自遗传的好运气。没有人挣得了自己的基因序列，然而我们中的一些人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此。通过展示基因与教育成功的联系，这项新研究提醒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分享我们的国家繁荣，而不管他或她偶然继承了哪些基因变体。
其次，了解哪些基因与教育成功相关将帮助科学家研究不同的环境如何影响那些成就。最终形成的多基因评分能够在统计上预测教育表现，帮助研究人员控制人们之间的基因差异，以便更清楚地了解环境的因果效应。如果想要明智地投资于真正能够改变现状的干预措施，我们有必要了解哪些环境因素可以提高儿童思维和学习能力。
相较于优生学主张筛选胚胎或是根据基因型分配儿童到不同学校，关于如何将基因作为一个变量纳入统计模型的讨论并不是多么黑暗的事情。在旨在了解环境如何影响儿童生活的研究中，广泛使用多基因评分将大大促进我们对如何充分发挥儿童潜力的理解。我们无法改变一个人的基因，但我们可以尝试改变她的成长环境。
我们的基因几乎塑造了我们生活的每个方面——体重、生育能力、健康、寿命、还有智力和学业表现。通过双生子和收养研究，科学家早已知道这点，可直到最近我们才能直接测量基因，并利用它在某种准确性上预测人类行为结果。
人类生活中的基因差异是一个科学事实，就像全球变暖一样。许多进步主义者在讨论教育问题时不愿承认这一点，他们担心自己的平等主义信念因此退缩。然而，为了维护一个可持续居住的地球，我们必须承认全球变暖；为了确保一个更公正的社会，我们也必须承认人们之间的基因差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