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蟹記。

文化   2024-10-11 15:00   北京  

文字丨誰最中國

首图丨lena的六月

封图丨lena的六月


秋风起,蟹脚痒;菊花开,闻蟹来。
又到一年吃蟹季。一早听说阳澄湖开湖了,于是便按捺不住一颗蠢蠢欲动的“吃心”了。
虽不知道第一位吃螃蟹的是谁,但总归是鲁迅口中的“勇士”,从此中国人为一只蟹倾尽了溢美之词。
东晋毕卓曾放言:“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
北宋词人苏舜钦说:“蟹之肥美,抵得上江山之美”;
清代文学家李渔一生为蟹痴狂,“终生一日皆不能忘之”;
《红楼梦》中,曹雪芹将一场蟹宴写得悠哉悠哉,诗情画意,简直招人嫉妒;
最“坏”的要数蔡澜了,把全世界的蟹之美味吃尽了、写完了,徒留人吸着口水羡慕……
自古以来,或许有人不喜牛羊肉,但鲜少有人不爱蟹的。而中国人向来爱在吃上下功夫,于是便有了蟹的百般滋味……

蔡澜说,螃蟹生吃,是最高境界。大抵是因为生吃,最能保持蟹的鲜。从海里、湖里捞出蟹来,不做任何烹饪,只加入合宜的酱料佐味,鲜凉入口馋煞人。
但生食对蟹的品质要求极高,且生蟹易存活寄生虫,尝一口鲜罢了,最好不要多吃。

因为担心冬天没有螃蟹吃,李渔就想了个办法,让人将蟹醉起来,存在坛子里,即为“醉蟹”。
今微山湖的醉蟹,已经有两百多年的历史。李渔看到这里又要笑了:我之食醉蟹可又早了100多年哩。
“醉”也有讲究。首先得选那膘肥体健样貌好的河蟹或湖蟹,在水里先给它圈养起来“排排毒”,再稍作处理置入坛中。最具仪式感的该是美酒徐徐浇入的时刻,渴极了的螃蟹争先恐后地畅饮着,直至酩酊大醉。飘飘然,悠悠然,却不知将成为人的口腹之物。
索性就醉它个一个月吧,让酒香浸入到螃蟹的每一寸肌肤。此时再将由糯米酒、盐、糖、姜、葱、花椒、八角等多种原料制做的醉卤液一股脑倒入,再以曲酒封面,牛皮纸封坛,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只待一周后开封即食。
取醉蟹放在盘中,栩栩如生。揭开蟹盖,扯一丝雪白蟹肉入口,细腻肉质包裹的酒香在唇齿间蔓延开来,人醉蟹,蟹醉人。若李渔尝到,又要欲罢不能了。

有一次,一位山东友人与蔡澜说起莱州生呛蟹何等鲜美:“先煮好一大缸盐水,放凉。加姜片、花椒叶和花椒籽,料酒调配。把生螃蟹洗个干净放进去,让螃蟹喝个醉饱,浸了五到十天之后,把螃蟹拿出来,剩下的盐再次煮沸,重新把螃蟹浸进去,就可以吃了。没试过的人看到是生的,不敢吃,但是我们莱州有句老话:家有万贯,不敢吃生螃蟹,不会吃饭。就是那么鲜美!”
在莱州,这种做法便叫“生呛梭子蟹”。渔民们喜欢把此等美味放到大雪纷飞的时日,开坛取蟹,大碗饮酒,生蟹当肴,神仙不换。
蔡澜听完便对这美味挂念起来,终于在一个秋天,以签售的名义来了山东。
遗憾的是,前一晚吃蟹太过放纵导致了腹泻,到第二日友人将做好的生呛蟹带来时,蔡澜已无力消受。于是便留下了深刻的遗憾:“明年秋天,螃蟹肥时,我会再来。”
江蟹生,读来自带一种文人的雅气,吃到口中,却是十足的鲜辣生猛。
江蟹生顾名思义,就是用生江蟹凉拌的菜。江蟹是温州的梭子蟹,将蟹肉精劈分解后,用生姜、胡椒粉、糖、醋、酱油、黄酒浸制约半小时至一小时,便可以直接开吃,最是简单,也最留鲜。
撅嘴轻轻一吸,蟹肉便脱离蟹壳滑入口中,不粘壳不带腥,酸、甜、酱、鲜的味道充溢口腔,若再蘸了芥末来,便又增加一味贯穿神经的辣,那叫一个爽。

猪肉可以红烧,可做馅料,还可做成排骨与卤肉。蟹肉, 能有多少种可能呢?
最性感的蟹味大概要数这一个蟹黄汤包。那如菊花绽放的美妙,那吹弹可破的皮子,那摇摇诱惑的汤汁,单看,便已让人心驰神醉。
不禁又开始疑惑,那柔软的汤汁究竟是怎么到这薄薄的皮子里的呢?
这靖江汤包的制作工序据说有三十几道。首先是汤汁,先将猪的厚皮以文火煨至完全溶解,再取新鲜的蟹黄和剁碎的猪腿肉,辅以熬好的鸡汁等放入猪皮胶冻中。待蒸熟,那脂膏浓厚的胶冻便溶为汤汁了。
汤皮也是讲究的。面粉须得是上等的精白面,面皮须擀得极薄绝圆——稍有一点此厚彼薄,怕要漏汁破皮了。包汤包更要求师傅手艺纯熟,30多个褶皱,精细均匀,才能保证艺术品一般的视觉效果。
蒸汤包也不得敷衍,定要专心致志,时间误差不得超过10秒钟,否则便坏了味道。
吃的时候,秘诀是“轻轻提、快快移、先开窗、后吮汤”。牙齿轻轻咬开一个小口,薄皮乍破,汤汁涌入口中,蟹香、肉香、鸡汁香,如舌尖上的盛宴。
秃黄油,是苏州方言。秃字读忒(tēi),是“只有”或“独有”的意思。
“秃黄油”可以理解成一味浇头。以纯粹的蟹黄、蟹膏为原料,爆香之后,再用黄酒焖透,高汤调味,最后淋上猪油和洒上胡椒粉便成。其中不掺杂一丝蟹肉,正因为纯粹,秃黄油才非常珍贵。
其实秃黄油最开始发明出来,是因为人们想要长久地保存蟹黄蟹膏,以便蟹季过后,仍能享用一口蟹味。
秃黄油在手,便有了美味的秘密武器,可自制秃黄油捞饭,秃黄油拌面,秃黄油豆腐……在秃黄油的包裹下,米、面的口感都变得浓厚、醇香,吃一口就停不下来……

若去福建,怎么能错过这碗红鲟饭?
福建很多地方习惯把青蟹叫做“鲟”。这八宝红鲟饭便是以红鲟为主,辅以火腿肠、鸭肉、猪肚、鸭肫等八种原料,再与糯米一起蒸熟而得名。
在过去,八宝红鲟饭是几乎是每户福州人家婚宴上必有的一道菜,呈上来,只觉油脂香与膏蟹香交相辉映,如果以荷叶做底,便另有荷叶的清香,让人不禁食指大动。伴一口糯米饭塞进口中,浓郁而满足。

有人爱吃甜,有人爱吃辣,有人无香菜不欢,有人热衷葱姜蒜……于是在各种调味料的簇拥之下,蟹味又有了不同的内涵……

螃蟹到了四川人手里,无论如何是要与辣椒痴缠一番的,于是便有了香辣蟹。
红得透亮,香味诱人。入口,辣字当头,鲜味做底,是平凡生活里的酣畅淋漓。如再加入年糕,便又多了一份满足。蟹不再自娱自乐,将美味沾惹到年糕身上,味觉与胃觉同时得到安慰,真是最佳拍档。
有人爱清蒸的本然鲜香,有人却偏好这一口浓烈。那些调料放大着蟹的触感,也是平淡生活里的小高潮。

避风塘炒蟹是香港十大经典名菜之一。其精髓便在于各味调料,尤其是蒜蓉与豆豉,要先在油中浸一天,用的时候与炸好的肉蟹和葱姜等一起入锅。
蒜蓉的焦香、豆豉的浓香、螃蟹的鲜香,与诱人的椒香混做一处,浸润到蟹肉之中,勾引着人的味蕾。
不过,蔡澜却对这种油炸过的蟹并不感冒,觉得失去了蟹的真味。

李渔说:世间好物,利在孤行。尤其是他最钟爱的蟹:要是拿来做汤,外形与口感就没有了;要是拿来炖,蟹真正的味道就失去了。最让他忍受不了的,是有人把蟹跟各种调料放在一起煎炸,蟹的精气神就全都失去了。
在这个吃蟹达人看来,螃蟹最适宜的是清蒸,保全其形、其味,这便是吃蟹的另一重境界了:追求真味。

至阳澄湖大闸蟹,已经不知该以何种味道为代表,只要它是阳澄湖的蟹,怎样都是好。
近代国学大师章太炎和夫人汤国梨寓居苏州时,吃到阳澄湖清水大闸蟹,生出感叹:“不是阳澄湖蟹好,人生何必住苏州”。在大闸蟹面前,甚至那些园林古迹都失了色。
阳澄湖的蟹为何名“大闸蟹”呢?民国作家包天笑也曾对此百思不得解,只好臆想了一个答案:说“大闸蟹”三个字源于苏州卖蟹人之口。那些卖蟹人,总是在下午挑了担子来,沿街喊道:“闸蟹来大闸蟹”。“闸"字,音同“炸",蟹以水蒸煮而食,便谓"炸蟹"了。
但这样的解释,总觉差强人意。后来终于从一位苏州友人处,包天笑才知晓了“大闸蟹”的真正原委:凡捕蟹者,他们在港湾间,必设一闸,以竹编成。夜来隔闸,置一灯火,蟹见火光,即爬上竹闸,即在闸上一一捕之,甚为便捷,之是闸蟹之名所由来了。
其中个头大的就称为大闸蟹。又因产自阳澄湖,便有阳澄湖大闸蟹了。
阳澄湖水清澈干净,水草丰盈,那蟹们开开心心,吃着小鱼虾长大,到人的嘴里没有丁点的泥腥气。所以,清蒸也好,淡盐水煮之也好,都能得其真味。再加一味简单的姜醋蘸料,配一杯暖胃小酒,便是秋天最大的幸福了。
关于蟹的各般味道,一天一夜都说不完:椒盐蟹、葱油蟹、盐焗蟹、咖喱蟹……中国人的“吃货”本性与钻研精神在一只蟹上暴露无遗。
百般蟹味,百般人生。那一口最美味,往往是与我们人生中最柔软的情感经历相关联的。如蔡澜吃遍全世界的蟹,念念不忘的仍是母亲用盐水与酱油浸的生蟹,那是身体本能的温暖记忆。
你最爱的蟹味,又是哪一口呢?


编辑 |谁最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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