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外形被当地人趣称为“方便面”的博物馆里,集合了山西历年考古发掘出土以及近年来公安机关打击文物犯罪而追缴到的珍贵文物。
我仍然记得初入馆时的惊讶,浩瀚的青铜器世界,成件成套的青铜器在展柜中出现,鸟尊、匏壶、龙形觥,则更是其中的稀品了。展览的主题为“吉金光华”,作三部分展示,分别为“华夏印迹”、“礼乐春秋”与“技艺模范”,每一部分又各有若干单元,它的纵向上至陶寺,下至汉代,它的横向,以各类青铜器展现出祭祀、战争、宴享、朝聘、丧葬等规范。一千个人的眼中有一千件展品的喜与好,于我而言,山西青铜博物馆最璀璨的展品莫过于赵卿墓的出土文物。这座墓葬于上世纪80年代因太原第一热电厂的扩建而被发现,1988年3月正式开始发掘,历时半年全部结束,墓主人被推测为赵简子(即《赵氏孤儿》中赵武的孙子)。三晋大地历史悠久,文物众多,命运却也坎坷,幸尔赵卿墓免遭任何盗扰,随葬物品也因此保存相对完备,甚至在一件青铜镬鼎中仍留有一块牛肩胛骨。以“赵卿之制”命名的这一展区可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墓葬附有的一座庞大的车马坑,埋有古车16辆,战马46匹,这在当时已属僭越之举。另一部分是出土的1400多件青铜器中的部分器物,礼、乐、兵、舆器齐全。《公羊传·恒公二年》何休注曰:“礼祭,天子九鼎,诸侯七,卿大夫五,元士三也。”赵卿墓中的青铜礼器已为七鼎配八簋之礼,可见诸侯势力逐渐强大后对传统礼乐制度造成的冲击与影响。而就在那个时代过去后不久,晋国公室落没,韩魏赵三家分晋。那件装有牛肩胛骨的镬鼎位于展厅中央,全名称作附耳牛头螭纹蹄足镬鼎,鼎下三蹄足以兽面作为装饰,鼎腹部则以牛头双身蟠螭纹为饰。根据周礼的记载,镬鼎根据其不同的形制大小可分为牛镬、羊镬与豕镬,既然出土时该鼎中留有牛骨,那便可推测此鼎或为牛镬。此镬鼎同时也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春秋时期最大的青铜鼎。鼎代表着无上权力,具有生活气息的鸟尊则更引人注目。山西博物院里也有一件鸟尊——“晋侯鸟尊”,以凤鸟与大象的形象作为组合。赵卿鸟尊则采用鸷鸟与虎为组合,主体为肥硕的鸷鸟,双目圆睁,鸟喙尖锐,通体以羽纹装饰,翅翼采用浮雕工艺。当时的匠人对细节之处也是极为重视,鸟足间的蹼也被表现出来。一只小虎在鸟尾之下,虎头虎脑的,为鸟尊提供了稳定的支点。鸟尊一旁的展品匏壶也是一件有趣的物件。此壶的独特之处在于壶颈向捉手方向倾斜,而不是采用惯用的造型。壶上的捉手以虎为造型,尾部卷曲,似在全力向上跳跃,整体造型因此别有动感。壶盖上蹲踞一鸟,鸟嘴大张,似在鸣叫。鸟爪下各抓有一条小蛇,吐出蛇信。这两件器物对于文创的开发是极好的蓝本,可惜现有的文创产品或仿品总是缺了那么些意思。仿品有形而无神,文创品新意又不够,可是但凡在现场赏过了鸟尊与匏壶,又总想将这种美作为收藏,这大约就是古人在想象与工艺上为今人划定的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神鸟纹高足方壶:一套共两件,壶身的以菱形和几何纹样作为装饰,高柄和圈足上饰有三组神鸟纹。虎鹰互搏銎内戈:所谓銎,是指兵器或工具上安装柄把的孔。内,是用于戈头的安装及固定。这件戈头的銎上部与内上立雕一猛虎擒扼雄鹰,虎昂首张口,曲身卷尾,前爪抓住鹰尾,后爪扼住鹰头,鹰则伸颈翘尾,奋力搏杀。凤鸟纹提梁卣:国家一级文物。出土于倗国国君倗伯的夫妻合葬墓中。根据青铜器上的铭文分析,倗国是西周时期被分封到现在的山西绛县的外姓伯国,隔着绛山与晋国相望。
伯旅父簋: 被称作是出身高贵的罕见方簋。同样出土于绛县横水墓地。该墓地早在2005年被评为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并在2006年度获得国家文物局“田野考古奖”一等奖。
龙形觥:是商代晚期“方国”青铜文化的代表作品之一,既有中原青铜器的特色,又有游牧民族草原文化的特色。值得一提的是觥上装饰了鼍龙纹,这种纹饰在青铜器上极为少见。而鼍,又被称作扬子鳄。这件酒器出土于北方的山西,实在难得。
晋侯pi壶:出土于晋侯墓地8号墓。器盖内共铸有铭文4行26字,“唯九月初吉庚午,晋侯pi作尊壶,用享于文祖皇考万亿永宝用”。此器物的最大意义在于,晋侯pi是墓地中唯一能与《史记·晋世家》记载姓名相吻合的一位晋侯。
山西青铜器博物馆成立的宣传报道中,无一不提到了公安干警打击文物犯罪专项斗争的贡献。的确,在这座博物馆中,有近三分之一的文物来自于公安机关拨交的结果。青铜重器“晋公盘”、义尊、义方、虎梁凤流盉,均是当年追缴回的珍贵文物。也可以说,就是因为这批文物才催生出了青铜器博物馆。于普通观众而言,青铜器博物馆的意义不仅在于普及或者加深对于青铜器的认知,它的独特之处是让观者在参观过程中意识到打击文物犯罪的必要性。很简单的一条因果关系,因文物犯罪,或者流失海外,或者文物成了若干碎片。从专业角度说,文物犯罪不仅造成了遗址及墓葬的损毁,破坏现场考古及科学信息缺失,文物的流失还将会对相关研究的开展产生不可估量的消极影响。上世纪初新疆与敦煌大量文物流失海外,二三十年代洛阳邙山墓葬遭疯狂盗掘,再到九十年代甘肃大堡子山秦人古墓被肆意盗掘,每每提及,都是痴迷于中华文化者心中永远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