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河岸上(组诗六首)
济南五峰山
桃树
放蜂的人来了
他们带来大口小口的箱子
小口箱子是蜜蜂的房子
那口最大的 撑开来是人的房子
供烧制一日三餐
也盛装一家三口疲惫的夜晚
没有人知道他们从哪里
也没有人知道下一个季节
他们又去了哪里
空荡荡的河滩上 放蜂人
弓着腰 打开一口箱子
像推开一扇庙门
我常常在峡河边久坐
长长地看着他们忙碌
有时羞愧 有时又骄傲
想起我长长的半生
我找不到放蜂和挖矿
有什么本质不同
起风了
蜜蜂们更加忙乱
它们忙乱地出去 忙乱地回来
雨点落下来 峡河加速流淌
槐花开得和昨天一样繁乱
出门的人,像一滴蜂浆滴落在路上
一箱苹果
好久没有吃到苹果了
从网上邮购了一箱
它们来自山西永济
穿过风凌渡和秦岭
穿过一月的寒冷
来到我的手里
它们身上还留着指纹
留着 1999 年的风雨
和一家人黑黑白白的目光
我咬了一个 是甜的
又换了一个 还是甜的
我看见 劳动的人陷身黄河
八岁那年
在峡河边 也是这样的季节
我给父亲送饭
——三颗包在手绢里的白梨
我咬了一口 又咬了一口
整整一天 我陷身在冷风里
直到父亲空着肚子下工
早春并不是最早的
比它来得早的是河柳
随后是划过天空的雁阵
它们回头不回身
去年的事物
已不认得它们
一辆拖拉机从坡上下来
它巨大的车斗装满柴禾
这钢铁中最衰老的家伙
就要被淘汰 在没被淘汰前
再老当益壮一回
一群孩子 把它的黑烟
说成是暴脾气
峡河老了 而干枯的芦苇
让它再次焕发青春
有人从河东到河西
有人从河西到河东
在河水里洗菜的人最知冷暖
她的儿女沿着河的方向各奔天涯
沿着早春
我要去看一个白胡子老头
他曾在峡河边上小住
后来到了胶东平原
一位无名小儒
一个被时代按了删除键的人
他或者真的不在了
白胡子一定还在
让风把我们引向更高的高处